第6章 (6)

海外,最近剛回的S市,是什麽樣的情況讓她一回來就不得不放棄那麽大的權益,難道其中有什麽不可告人的……隐情?”

路鷗然的額角冰濕一片,細小的薄汗滲出,似一張網覆在臉上,無處可逃。

他終于還是看清那條吐着信子的蛇。

張開陰冷的毒牙,一口咬住他。

安靖撇開人群擋住媒體的鏡頭,路鷗然的手,握起來冰涼,他毫不猶疑地宣布,“對不起,與本次合作無關的話題,無可奉告。”

程揚禹冷冷眯起眼,這個男人,他記得,叫安靖。

全部的心思都在路鷗然身上,安靖無暇顧忌旁他,在事态擴大前,必須帶他走。

高大的身形擋住去路,鏡片後的目光愣了下。

深邃的眼神很快地在握住路鷗然的手上一閃,又移回到安靖臉上,帶着一種似笑非笑的表情,高深地看着他。

不知道為什麽,安靖覺得他的笑明明儒雅溫和,卻讓他感覺像只潛伏在幽夜中,蓄勢待發的巨獸,随時準備撲上來,撕開自己的脖子,咬斷自己的頸骨。

炫目的閃光松懈的間隙,安靖再度看清程揚禹的臉,依舊儒雅,依舊溫和,笑意卻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冷冷地,靜靜地望着他。

不……不是他……

那讓人看不明白的眼神,伸向的,是他身邊的路鷗然。

愁眉一皺,鼻梁上厚重的眼鏡歪了,安靖伸手推直,也許只是自己想多了。

“想這樣就走?”

程揚禹紋絲不動地擋住去路。

的确,如果這麽走了,無疑是将爛攤子留給灏宇國際,留給程揚禹,他會動怒也是正常。

“程總,很抱歉,今晚的事,鼎盛稍後一定會給灏宇一個合理的解釋。”事态已經不可控制,走,要立刻帶路鷗然走。

“我不是指這個。”握在自己掌中的手,不知何時已經被程揚禹拽緊,“正門現在一定堵滿了媒體的人,跟我來。”

不容拒絕的口氣,無以回旋的态度,強硬霸道,一如這個人平日留給自己的印象,這個人就是這樣,從來不估計別人的感受,只要他想,只要他要,就會去做。

從這點上,他和自己,并沒什麽兩樣。

太相近的人,總是容易彼此排斥,或者征服。

這或許就是程揚禹接近自己的初衷,也是自己抗拒他的理由。

然而今天,他的霸道卻不怎麽讓人讨厭呢。

被大而有力的手掌牢牢攥緊,任由前方高大的身影将自己帶往何處,都無關緊要了,這一刻,他在他身後,卸下防備,簡單地,跟着他,其他,都不重要了。

眼眶微微發熱,身體卻松下來,路鷗然的心靜了,理智漸漸回來。

無論多麽堅強的人,都有必然的死穴,他的,曾經是路鷗歌,現在依然是。

鷗歌的事,媒體是怎麽會知道的?

宸天?不會,絕對不會。

鼎盛的人?

有這種可能,可為了對付自己,他們還不至于用這種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自損法子。

還會有誰?

不管是誰,翻出塵封的往事,就是正式和他宣戰了。

他不會怕,更不會躲,因為無論是誰,敢這麽做,就要有先為自己準備好墓地的認識。

他一定會,找出他,親手為他落葬。

“來日方長。專心看你的路。”手心一緊,他沒有回頭卻仿佛已知道自己心事,“留意你腳下的臺階,我們馬上就到停車場了。”

“車在那邊。”安靖趕在前面推開安全門。

“他跟我走。”程揚禹不多廢話,拉起路鷗然往自己座駕走去。

安靖站出來,“程總,還是我送路董回去吧。”

“媒體想咬住的人是不會輕易弄丢的。你們的車,目标太明顯。”

“所以,路董可以坐我私人的車走。”一向溫和的人,堅持起來的時候,竟像換了個人。

互不相讓的兩個人,将路鷗然夾在中間,氣氛徒然僵持。

這算什麽?路鷗然突然覺得可笑。

不可一世的商業帝王,斯文得體的得力助手,兩個在商界翻手為雲覆手雨的男人,現在卻在這裏大眼瞪小眼!他們把他路鷗然當什麽?

夠了,真是夠了!

轉身走向側邊小門,程揚禹和安靖,都需要靜靜,而自己,也該靜靜了。

腳步聲不大,悶悶地響起在空曠的停車場內,好像一記記悶雷,震地人心頭發怵。

程揚禹最先意識到路鷗然走遠的背影,在黑暗中隐約像蒙了層霧,似乎就要被無光吞噬。

“路鷗然……別過去……”

“你們繼續,我先回去了。”潇灑地揮揮手,路鷗然走到門口。

手指摸上冰冷的鐵質門把,“咔嚓”一聲……

門,被從外往裏推開了。

說是推,其實不妥。

事實上,門,是被撞開的……

“路總,我是都市報的記者,請問您的姐姐是不是就是7年前別墅血案的當事者?”

“她判的是蓄意謀殺吧?請問她殺死的是不是就是你們的父親,鼎盛集團前任總裁鄭志海?”

“請您說一下這件事的始末,當時您也在場吧!”

夜,怎麽可以這樣肮髒地明亮,照到所有美好單純無處遁形……

作者有話要說:

☆、困獸

“你好,我是程揚禹,我現在不在家,請在滴聲後給我留言。”

“我說我的程大總裁,您幹嘛去啦,啊!”一聽就是魏哲那個沒個正形的家夥,“打你手機也不接,跑哪兒風流了?也不知道稍上你兄弟我,我就沒說錯你……”

程揚禹放下酒杯,按下通話鍵:“是不是我不接,你就打算一直這麽廢話下去。”

“嘿嘿,我就知道你一準在家。”魏哲知道程揚禹不是個有耐心的,可就是學不會好好說話,“在家正好,沒開電視吧,知道你沒開,沒開就別開了,反正現在開也晚咯。路鷗然那小子,啧啧,不含糊吶,看不出來還挺狠,那下手快的……喂喂……你在聽不……”

“嘿……又挂我電話。”魏哲吊兒郎當地把手機收緊上衣口袋,摟上個剛撈到手的美人上下齊手,“寶貝哦,還是你好,談情多傷感情,一個兩個都那麽想不開,哥哥不來虛的,咱談愛,走,上樓~讓哥哥好好愛你。”

85英寸的電視中,路鷗然被激怒到發狂的表情被定格在右上角的一小塊提示框中,像一只被關進籠子裏無處遁逃的野獸,驚恐、震怒、無辜地盯着鏡頭。

那個表情太過生動傳神,程揚禹可以肯定後面發生的事。

獸在人類的世界被惹怒了,結果只有一個。

“今天夜間22:31分,在灏宇國際停車場發生一宗蓄意傷人事件,被毆打的傷者系本市都市日報的記者,肇事者系本次灏宇新項目技術招标的最終入圍企業,鼎盛集團新任董事長路鷗然,由于傷者傷勢較重,已被送往最近醫院進行救治,目前打人原因尚在調查中,警方不排除以故意傷害罪對肇事者追究刑事責任。”

“真是個……愚蠢的小東西……”

電話機旁的酒杯中大塊的浮冰卧在威士忌裏,冒着寒氣,洇濕杯壁滴在桌面上,蜿蜒如淚,程揚禹再沒碰一下。

當路鷗然揮出那一拳的時候,所有人都震驚了,也包括他。

抛去了光華,路鷗然像個瘋子撲上按動快門的人,他拉開臂膀奮力揮拳的樣子,簡直像要把那個人殺了。

程揚禹忘不了,路鷗然突然爆發的力量,是荒野上無處藏身的野獸,狂野又暴虐,卻深深吸住他的眼球,像團火,烙進他心裏。

黑暗中的側臉,有着完美冷峻的輪廓,尤其是那雙深邃的眸,36000尺下海水的顏色。

冰冷,無光,窒息的黑,警告着,不可試探,不可靠近。

唇角微微勾起的弧度是無人可以抵抗的魅惑,然而在只有電視機灰藍光影渲染的房間中,閃動在程揚禹笑容上的暗光,映出的卻是一張撒旦的臉。

小東西,你到底還是太天真,獸在人類的地盤被逗怒,露出的猙獰并不能保護自己,只會挑逗人血液沸騰,渴望更多暴力的演出,直至死亡的恐懼掐住一方的咽喉,不死不休。

你認為,會是哪一方呢?

不過,別擔心,我的小獸。

我會找到你,在你被殺死之前。

路鷗然明白地不算晚,第一拳下去的時候,他就知道了。

拳頭擊打在骨骼上發出的撞擊聲被瞬間放大無數倍,鮮血飙出來,好像某種儀式上,人人都愛鳴放的禮花,他有點快樂,一拳又一拳,将積攢了多年的怨怼都花了,豪氣地像個沒有明天的死賭徒。

然後,他就真的死了。

被關在籠子裏,生不如死。

“警官,我什麽時候可以見到他?”安靖一臉誠懇,追問了好幾次。

這已經是路鷗然進來的第三天了,路鷗然在傷人事件中誤傷了一個警察,安靖動員了不好力量,才最終打通關節。

小警察看了看他,到是挺斯文的一個人,人模人樣的,不像那頭瘋狗,逮誰咬誰,連自己的師兄上去拉架都吃了他兩拳,于是沒好氣地說:“他脾氣不小啊,這動起手來是往死裏打,沒打算給人留活路啊。還打傷警察了,知道嗎!別以為仗着自己的身份就可以為所欲為,有錢了不起?有錢就可以打得人進醫院?”

安靖心裏已經潑了滾油了,但場面上的話,還是好聲好氣的:“是是,他昨晚應酬多喝了兩杯,再加上大半夜的被人堵自己家門口,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就能動手,那以後哪個心情不好都來這麽一出,我們警察還不得忙死!”

“警官說的是,他就是太沖動,但絕對不是故意想動手的,他不是那樣的人。”

“你是他什麽人哪,這麽護着,挺上心的啊?”

“我是他朋友,警官,你看我律師和保釋金都帶過來了,我能去見他了嗎?”

“去吧,到底是有錢人,幹什麽都有人給擦屁股。”

安靖沒當回事,這幾天外頭更難聽的都有,他都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只要不讓路鷗然聽見就好。

那晚他趕到的時候,還是遲了一步,看着押載着路鷗然的警車閃爍紅燈越開越遠,擊打在路燈杆上的手疼得發麻,路鷗然揮出的那一拳,是不是也這麽痛?

安靖無從知曉,他能為他奔波,為他忙,為他鞍前馬後,卻不能代他疼。

鐵門哐當開了,路鷗然眯眼對安靖說了三天來第一句話。

“你也打架去了?”

“恩,還挺爽,路鷗然,這麽爽,以後算上我一個。”

路鷗然扯了扯嘴角,沒說話。

“走,我們回家。”安靖伸出完好的手,拉起他。

“安靖,我又害了她了……”路鷗然的眼神很清,透地像夏日的溪,就算将所有的情緒都掩藏的河道的卵石污泥中,都蓋不住清澈中的傷。

“你沒有,不是你的錯。”安靖的手輕輕顫抖,受了傷的手指驀地抽緊,疼痛感阻止他想抱緊眼前人的沖動,“不光這次不是你的錯,以前也不是,不要往你自己身上攬。你這樣,鷗歌做的一切算什麽,別辜負她。”

要怪,就怪那些躲在背後的蠅營狗茍,總有一天,我會把他們揪出來,讓他們知道傷害你,需要付出的代價。

“安靖,我不想回去。”路鷗然輕輕地說。

“掉頭,去淡水路。”安靖報了個讓他安心的地址。

“鷗然。”微胖的中年婦女早早就在家門口候着了,接到兒子電話的時候她就去買了菜,然後等着,“孩子,你受委屈了,來,快,快進來。”

對母愛沒有殘存片段的路鷗然,鼻子一酸,很自然地喊了一聲:“阿姨……”

“進來進來,阿姨給你做了你做愛吃的熏魚醬鴨,排骨湯還有蔥油白斬雞,去,快去洗個澡,一會兒好好吃個飽,在阿姨這兒就跟在自己家一樣。”

“嗯,謝謝阿姨。”

浴室氤氲的熱氣中,路鷗然将自己埋進有點局促的浴缸,水聲滴答,不時有充滿家常味道的菜香飄進來,聞着真是有點饑了。

路鷗然看着洗衣機上整齊疊放的衣服,是安靖的,不過很新,連毛巾也是嶄新的,柔軟順貼。

這是家該有的味道,不用吃,就飽了。

安靖家的客廳很小,靠牆放着一張四方小桌,三把木椅,連着廚房的窗上映出兩個忙碌的人影,連他們的對話也聽地一清二楚。

“媽,這湯淡了,不過別加鹽了,鷗然這幾天沒吃好,讓他吃清淡點,給他準備碟醬油,他口重,沒這個不吃排骨。”

“知道啦。我說靖啊~鷗然這次,沒事吧?”

“魚不錯,媽,您手藝見長啊。”

“那當然,我這手藝還是當年給你爸練出來的呢,你說說你都多久沒有回來吃過飯了。”安靖媽忍不住埋怨,“唉~我跟你說正事呢,臭小子別轉移話題!”

“媽,不該您管的,您就別操心了。”安靖往蔥油裏加了點鹽,熟練地翻動勺子,“一會兒鷗然出來,您可別瞎說話。”

“曉得了,你都說多少遍了。你說你,對個路鷗然比對誰都上心,這麽大了,連個女朋友都不談,你是想看你爸爸斷子絕孫是吧!”

“媽,這可是您說的啊……”将滾熱的蔥油澆在切好的三黃雞上,安靖解下圍裙,“我去看看鷗然好了沒。”

安靖朝敞開門的浴室裏望了一眼,氤氲尚在。

轉身走進自己的房間,淡黃色的窗簾被風卷着吹散在兩旁,透過窗戶正好可以看到院子裏的那株海桐,自己的那套衣服擱在床上,只有床單中微微的凹陷,證明那個人曾經來過。

路鷗然,是不是真的沒有誰,可以留住你?

如果說世界上的男人,十個有九個都是彎的,那魏哲肯定是那剩下的獨苗。

反之說魏哲但凡有零星半點對禮義廉恥的正确理解,今晚他就絕對不會為了多喝兩杯而踏進一間聲影迷離的GAY吧。

一個直到不能再直的男人,在周身都是同類雄性信息素的酒吧裏還能玩得自得其樂,他魏哲當屬一號人物。

也正因為如此,當他意外認出被圍在吧臺另一端的人時,咧開的嘴能直接碰上耳後根。

“程揚禹……出來喝酒呗……”

魏哲一邊憋着壞笑,一邊沖電話大吼。

“什麽?沒,我沒喝多……嘿嘿……你來不來啊……”

“好好,不來就不來呗……不來……你那小情人給人拐走了,我管是不管吶……”

程揚禹放下手裏的筆,從一堆文件中擡起頭:“路鷗然?”

“呦~還真是你小情人啊……我跟你打賭,最多20分鐘,他那屁股可就保不住咯……”

“地址!”

銀色的ONE-77,引擎聲撕裂長空,車頭細長的車燈亮起,在黑暗中猶如蘇醒的豹。

咆哮的獸,到底還是出柙了。

路鷗然一進到這裏,就被盯上了。

散碎的黑發淩亂地蓋住額頭,低垂眼眸上長而直的睫毛沾了午夜街頭的潮濕,濃密如羽。性感從俊挺的鼻子延伸到閉緊的唇,宣告了主人生人勿近的疏離,獨有一種無與倫比的冷淡性感,整個酒吧都亮了亮。

漂亮的男人,帶着一身落寞和迷失,閃着光,出現在追逐者的視線裏,靠在吧臺幽暗的角落,一杯接一杯,喝得微熏。

像塊冰冷的磁鐵跌進一堆含鐵金屬中,立刻就有人被不可抗地吸過來。

“一個人?”

三兩個男人靠過來,眼裏有火。

路鷗然埋頭喝着他的酒,充耳不聞。

男人搶去他手上的酒杯,總算換來他撐着雙手側過腦袋來看他。

“喝這個有什麽意思!來點刺激的,烈的。”

見路鷗然沒反對,男人興致盎然得招呼:“Bartender,給這位帥哥來杯Spirytus。”

吧臺後的酒保不敢得罪這幾個人,想了想,還是遞了一小杯出去,路鷗然擡頭一口幹了,辛辣到嗆鼻,好像一記蕭狠的老拳。但對于已經喝醉的人來說,就算肚子上再挨上幾拳,也不會有什麽太大的分別。

路鷗然斜着頭,睨眼看着挑釁他的人,将喝光的酒杯倒扣進男人手裏的琥珀色液體中。

不羁的舉動,狂傲又野,往高漲欲火中丢了把柴,火芯噼啪四濺,如果眼神可以化作實質,那路鷗然早就被剝了個精光,按在吧臺上狠幹了。

男人呼出的氣又渾又重,手擱上路鷗然的大腿內側,口氣輕佻:“厲害啊,看不出來你挺能喝。想不想要更刺激?更HIGH的?保證叫你終生難忘。”

“滾……”

路鷗然扼住男人不規矩的手,反手一擰,長長睫毛下聚焦困難的眼中盡是哂笑。

而更多,是對男人的輕蔑和不削一顧。

那雙眼太漂亮,桀骜又純淨,像尖利的水晶,透徹地折射一切欲望,男人心中一激,貪婪地望着他,忘了疼。

“小子,你幹什麽呢!”和男人一起的人圍攏過來,不善地用身體拱他。

路鷗然掐着男人的手一摔,醉眼朦胧地笑:“一個人?呵呵。”

“本來就我一個,但好東西,要跟好朋友分享。”淫猥的眼神視奸般在路鷗然身上裏外搜刮,“你很喜歡滾嗎?一會兒讓你滾個夠,在床上,跟我們滾上一晚上……”

男人使了個眼色,幾個人也不是頭回這麽幹了,在GAY吧看上像樣的灌醉了往什麽地方一扔,随心所欲地折騰上一整晚,想怎麽幹就怎麽幹,比玩MB都爽。

這個小子是越看越耐看,尤其是現在他微微側着點頭,對自己露出笑,暗色光影下一深一淺的兩個隐隐酒窩簡直就是在招他,男人猥瑣的臉上難掩對即将來到的狂歡的期待……

“你先來,還是你們一起?”

男人傻了,他沒聽錯吧,這漂亮小子不僅烈,還是個玩得起的主啊,他得意壞了。

“美人,別急,我們有一整夜呢……”

“你先,還是一起?”路鷗然醉笑着又問了一遍。

“我……”男人呼之欲出的話還徘徊在嗓子眼,第三節肋骨就傳來尖銳的巨痛,還沒等第一下疼痛感蔓延出急劇的反應,路鷗然的下一拳已然擊打在他的顴骨上。

“我去……”一直在另一頭看熱鬧的魏哲這下坐不住了,本來想着路鷗然這小兔崽子敢在這兒撒花讓他記點教訓也好,長了一張惹事生非的臉還不安分,活該遭罪。

不過,魏哲撸起袖子,上去二話不說就往意圖偷襲路鷗然的人身上一陣組合拳,這小子要是出點什麽事兒,自個兒可沒法向程揚禹交代。

魏哲展開拳腳一頓暴揍解決掉兩個,一回頭發現路鷗然已經被掐住脖子壓在吧臺上,盛怒中的男人眼紅地操起一個放在不遠處酒瓶往他頭上掄,沖過去都來不及了。

鈍物擊中頭部的聲音很悶,好像玻璃碎在厚重的包袱裏,聲光中黑色的液體滲出來,濁濁地滴落在吧臺上,像熟得離樹的楊梅炸開在地上。

男人怔怔轉身,空蕩蕩的手依舊維持着高舉瓶子的樣子,那本應砸碎他憤怒來源的酒瓶怎麽消失後又出現在他身後的人手中,他漏了風的腦殼算是想不明白了。

高大的身影從陰暗中來,平靜冷峻的容貌異常出色,卻絕對不會讓人想要流連,哪怕對上那雙深邃眼眸中的一片漆黑,就仿佛置身無底的深淵,不寒而栗的恐怖。

男人幾乎同時喪失了語言能力,邪傲的氣息正扼住他的咽喉,他,動不了了。

撒旦般的英俊男子戴着黑色皮質手套的手中,是一截殘斷的瓶子,瓶身早已在猛烈地直擊中化成渣碎,尖利的邊緣閃着血光,他優雅地擡手,塞進滿頭是血的人懷裏,好像垃圾就應該待在垃圾桶裏一樣自然。

“玩夠了沒?”

華麗的磁性嗓音,俨然是對醉得七倒八歪的人。

路鷗然覺得這個人影眼熟,又是哪個對他毛手毛腳的人,酒精和血氣一熱,他咧嘴:“早……呢……”

帶着體重揮出的手被擋在黑色皮質手套前,無視醉貓怔怔擡頭的迷茫,程揚禹溫柔地搭上他的肩膀:“這樣……夠不夠!”

猛然襲出的直拳狠擊在腹部,灼痛像十萬伏的電流迅速竄遍全身,路鷗然抱住程揚禹的手臂,蜷縮在他肩上大口嘔吐起來。

胃裏又痛又辣,神智倒是清醒了。

“程……揚禹……”

“認得我了?還不算太混。”程揚禹抱起他,往門口走。

魏哲看着才穿一天的Armani撕開了口,憤憤地往地上撂倒的兩個人身上又補了幾腳,追了出去。

“嗨……等等我啊……我說,不帶你這麽過河拆橋見色忘義的哈!”

看着程揚禹把醉貓拎進車裏,魏哲大大方方靠車門上,難得有揶揄程揚禹的機會,他可不想放過,“這小子是你什麽人吶,你兄弟我為了他光榮負傷你連問都不問,他也就吃了你一拳,我可是替他擋了不少,你倒是抽空也關心關心我呗!”

“你也需要來上一拳?”程揚禹安頓好路鷗然,坐進駕駛座。

“別,你那拳頭,我可不想領教。”魏哲罷罷手,在他阖上車門前擋住他,“知道你趕過來用了多久嗎?”

“多久?”

“你告訴過我,這只是你的一個游戲。現在,他還算個游戲不?”

魏哲說這話時,眼睛緊盯路鷗然。

“他是什麽,我自己會判斷。”

程揚禹拉上車門,引擎聲隆隆,出膛的銀彈射入暗夜。

“程揚禹,別太認真了。”魏哲站在清冷的街頭,提醒的話有些多餘,但還是順出了口

會不會,說得晚了?

作者有話要說:

☆、信任

推開浴室的門,程揚禹拖着路鷗然,一把扔到床上。

回來的路上路鷗然又吐了兩次,一次是在他那輛銀色的ONE-77上,一次是在他造價不菲的浴缸裏,對着有潔癖的他,噴了個全身。

而洗幹擦淨後的路鷗然竟然不知死活地在他床上打着滾,揪着枕頭扭在自己懷裏,整個人大條條地占了大半面積,舒服地發出均勻的呼吸聲。

程揚禹黑面了,這個不知死活的小子。

“過去,你的位置在那邊!”程揚禹推推他,路鷗然不樂意地往邊上挪了挪。

兩個枕頭連同被子都被這小子霸去了,程揚禹合着睡衣躺下,腦袋裏是後視鏡中魏哲凝神看他的模樣。

這麽多年,除了魏哲這個奇葩,他沒有任何朋友,若說魏哲對他沒有影響力是不公的,就像對着魏哲他也不會說謊一樣,這是作為朋友的默契。

路鷗然?不可否認是個很好的游戲。但是誰規定游戲就不需要認真呢?

獵手被獵物所吸引是必然的,沒有價值的獵物,獵捕也就喪失了意義。

路鷗然這樣特別的人,埋在他身上的謎就像幾英裏外都可以聞得到的香,不是他,也會是別的什麽人,尋香味找到他,迷上他,然後對着他的腦袋來上一槍,毀了他。

他有可能會毀在別人手上,讓程揚禹很不悅,甚至有些煩躁。

低頭看向身邊睡熟的人,安靜俊美的模樣,毫無戒備。手指受了召喚,一路沿着側臉,滑過隽秀的鼻廓,鴉羽般濃密的睫毛,探到唇上,以拇指來回撫摸,直到柔軟漸生溫熱。

與其落在他人手裏,不如留待自己,至少他不會讓這場游戲這麽快落幕,更不會讓精彩的獵物以随意的方式謝場。

得到他,占據他的全部,以不惜破胎重塑的方式,他都勢必要擁有他。

貌似是個,很有趣的決定,程揚禹輕笑。

一條胳膊渾然無知地掠上來,将流連在臉上的手拽進懷裏抱緊,程揚禹一愣,記起他們第一次相遇的那個晚上,路鷗然也是這樣,懵然地好像受驚的動物,急需找到一個安穩的依靠。

抵着他的腦袋将他摟地緊些,路鷗然果然往自己懷裏又鑽了兩分,笑意也更濃了兩分。這家夥,就這麽安心嗎?

沐浴後的清爽和路鷗然身上幹淨的體香淡淡襲來,困意上湧,程揚禹入睡前最後的想,或許,是該考慮養個寵物的時候了。

仿佛過了一世紀,路鷗然醒來時,舒服地伸展身體,這一覺睡得真香。

從門縫鑽進來的食物的味道喚醒饑腸辘辘的身體,路鷗然仰面躺在床上,看着不同與自己洋房的高闊房頂,發愣。

出于某些原因,路鷗然自認是一個敏感又缺乏安全感的人,別說是陌生的環境,即使只是換了用慣的床單被套,都會徹夜難眠,不是自己的卧室,全然他人的寝床,在這方面幾近病态的他,居然睡了幾年來最好的一覺。

伸出手掩面笑笑,睡袍上,枕頭上,床上到處都是的淡淡煙草木香,難道這個男人的強勢和霸道,連夢魇都不敢靠近了麽?

看來有必要問他要兩張照片回去貼在床頭,美觀,又辟邪。

順着食物的香味,路鷗然摸到餐廳。

寬敞明亮的餐廳連成一個開放式的西式廚房,廚房內,高大的身影正在料理臺忙碌。

鍋子裏煎到焦香的培根和嫩嫩的雞蛋,油脂的濃郁香醇讓人食指大動,倚在門口靜靜地看他一絲不茍又流暢和諧的動作,到也是種享受。

“準備看多久?”最後一滴咖啡透過濾紙滴入深琥珀色的液體中,程揚禹擡頭問。

其實還滿耐看的,路鷗然想說。

“過來,吃飯。”程揚禹揭開鍋盛了碗白粥,粥熬好一小會兒了,不太燙,微微的氤氲,清淡晶瑩。

“我以為那個才是我的。”路鷗然指指培根和蛋。

“宿醉的人,沒有權利選擇。”程揚禹不知打哪兒變出兩小碟切得很細的醬菜,顏色清嫩可口,到也十分可口,路鷗然也就不和他争了。

熱粥醬菜,平常無味,路鷗然吃得異常舒服,一連添了兩碗。

這一餐飯,兩個人沒怎麽說話,餐桌的兩邊,一中一西,一筷一叉,卻沒有絲毫的不和諧。路鷗然甚至感激此刻相對無語的閑淡,讓自己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片刻,記憶中陌生的,家人的味道。

“看不出來你還有這天分。”路鷗然喝完最後一口,笑着說。

“我也沒想到,你的拳頭還挺爆。”

路鷗然以為程揚禹指的是新聞上鬧地沸沸揚揚的打人事件:“需要我道歉麽?”言下之意,顯然是不打算的。

“這可不是你的風格。”程揚禹無所謂地繼續插起煎蛋細細咀嚼,“你不适合喝酒,也不會每一次都像昨晚那麽好運氣。”

的确,昨天晚上在酒吧,他又動手了,真是不應該再沾酒這個東西,他對着鷗歌起過誓的,怎麽就忘記了。

“你知道我指的不是這個。”他可以不考究他是怎麽找到自己的,但并不意味着,有些事就能繞得過去。

“是誰做的,有眉目嗎?”所幸,程揚禹并不兜圈子。

路鷗然搖頭:“對方隐得很深。”

咖啡氤氲後深邃的眼,盯了路鷗然好一會兒才悠悠開口:“給你個提示,那段視頻我讓人查了,是三天前從香港寄過來的。”

又是香港?可真是太巧了。

“怎麽,有想法了?”

“如果你能回答我幾個小問題,或許我會更有把握。”路鷗然眯着眼,淡然一笑。

餐廳的位置正對室外花園,慷慨地攬收早晨的陽光,斑斓透過敞亮的玻璃窗落在俊美的人身上,收斂了桀骜的氣質,讓路鷗然整個人顯得柔和上許多。即使看到那麽多漂亮的面孔,程揚禹也必須承認,他的氣質是截然不同的,像一種特別的信息素,只要一次就可以銘記于心。

就好像他現在,一副擺明了我就是算計你,你願不願意上鈎吧的表情,骨子透出來的狡猾,卻叫他讨厭不起來。這或許也是路鷗然最大的優點,善于用自己身上的優勢為自己贏得主動權,那麽,在過往的日子裏,他為了達成目的,又讓多少人見識過他這樣明媚的美。

不過,不管以往如何,以後,能看到這一幕的,也只有自己了。

程揚禹嘴角一揚,只是一個笑容,主權又回到了他的手上:“三個問題,只要不涉及灏宇的商業秘密,我會如實告訴你。”

要在這個男人面前讨到好處實在是太難了,路鷗然很輕地撇了下嘴,不過三個問題足夠了。

“宸天科技入選的理由?”路鷗然笑着,抛出第一個問題。

程揚禹的眼神一沉,随後又似乎很開懷地直言:“他們在技術上很過關,甚至不亞于國內領航的星河。灏宇不會糾結資歷這種小事,我更看重的,是實力。”

“那麽你認為,如果沒有我們之間的約定,鼎盛和宸天,誰才是笑到最後的人?”

“這個問題的前提是,如果我沒有遇到你。”程揚禹驟然停下的目光,正對路鷗然的雙眼,深邃像海浪一樣湧過來,“現在,我想我應該不需要回答了吧。”

嚴肅的語氣,聽起來卻又仿佛一種調情,分不清真假的回答,換在平時絕對會換來路鷗然的輕蔑,但從程揚禹口中說出來,便變得不那麽值得懷疑了,因為他就是這麽嚣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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