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一個人,根本不屑隐藏和回避自己的情感,心口猛得一熱,被燒着似的燙。

“最後一個問題,從我身上,你到底想得到什麽?”

“這個問題,我得到你之後,自然就知道了。如果你真的那麽想搞清楚答案,不如我們現在就去卧室接着讨論。”調情俨然上升成為調戲。

“程揚禹,你不老實。”

“路鷗然,是你不相信我。”

針鋒相對,各持主張,不習慣被人盯着,路鷗然別開眼睛。

“我已經回答了你三個問題,現在,我只想問你一句。”程揚禹靜靜看了一會兒他,這才開口,“在你動手之前,你應該已經預料到後果了吧?”

路鷗然并不否認:“關于這點,現在來讨論似乎沒有必要了吧,我會負起責任。”

“很好,學會承擔後果,也是身為企業管理者必須的修養。”程揚禹喝咖啡的姿态,隽雅從容,“不過,我很想知道你打算怎麽負責?”

總算說到問題的實質了,路鷗然心領神會:“在稍後雙方的合作中,鼎盛可以讓10個點的利益分配,算是對這次事件的道歉。”

“哦,倒是不少。”程揚禹點頭,笑容卻不含贊許,“我欣賞你的勇氣和決心,但是,這種愚蠢的念頭,我不會接受,你也最好忘個幹淨。”

“你說什麽?”程揚禹态度大轉,路鷗然一時失了反應。

“你根本不在乎鼎盛。一個在關鍵時刻随時可以棄船而去的人,我憑什麽要相信你給的承諾?”

手指牢牢摳進掌心,那是他的習慣,當他不想承認又無法否認時,他都會用這種方式,以疼痛提醒自己冷靜,正如他此刻惶恐地發現自己找不到任何反駁程揚禹的理由。

那晚揮出的拳頭,讓身體獲得釋放,他當着媒體的面做出他們喜聞樂見的舉動,輿論順勢火上澆油,将本來只有一條細不可察的縫的秘密,一拳打出露出血淋淋的鮮活,等他知道痛了,再來彌補,事态已然不可收拾。

他真正打傷的,确是鼎盛的臉。

程揚禹地放下咖啡杯,也不理會路鷗然,繼續說着:“所謂的不危機和确保利益,是在你揮出拳頭之前。從簽約的那刻開始,灏宇和鼎盛就綁在一起了。商海行舟,同舟共濟,船要是觸礁了,你覺得誰能逃得了?還是你認為以你一己之力,就能力挽狂瀾?別天真了,出了事,你和我,誰都跑不掉。”

程揚禹沒有用公事化的詞,而是說了“你和我”這樣直白的詞彙,仿佛兩個人真的已經系在一起,路鷗然有點震驚,但很快調整過來。

禍是他闖下的,但并不意味着他會縱容自己一味地沖動下去:“你希望我怎麽做?”他明白,程揚禹絕不會允許功虧一篑的場面出現。

程揚禹頗為滿意地一笑:“與其擁有承擔後果的勇氣,不如掌握無法撬動的力量,這不是你一個人能做到的,你需要鼎盛,需要灏宇。”

“我明白。”

“你不明白。”平靜的語調并無責怪之意,卻在柔軟的心上重重一刮,撕開長長的血口,“你都不相信任何人,怎麽會明白?”

垂下的睫毛,濃密如羽,似一雙無處收放的豐翼。

為了保護鷗歌,所以才進入鼎盛。

從一定意義上來說,鼎盛就是他用來守護路鷗歌的武器。

他很清楚沖動的後果,還是放出兇猛的魔鬼,事實上從鼎盛丢棄路鷗歌的那一刻起,他就讓自己站上了一種尴尬的位置,唯一的親人和鼎盛像對弈的雙方,各自占據棋盤兩端的對弈者,作為黑方國王的他,唯一想要守護的,卻是紅方的皇後。

路鷗然盯着桌上黑白二色的調味瓶默不吭聲,情緒還在抗衡,但心裏已經承認,程揚禹是對的。

放任結果的發生,非但使得和灏宇的合作受到重創,更有可能失去自己的依托。一切的原因,不過是因為信任對于他來說,就像是隐匿在厚厚字典中的兩個不起眼的字,被扔在了連他自己都找不到的角落。

為了守護掌心珍貴的柔軟,而痛手用同樣重要的手背去迎擊,無論哪種,他都一樣受傷。

程揚禹把路鷗然臉上瞬間發生的變化悉數納入眼底:“想要守護重要的人,就要學會舍棄和合作,更要懂得,适時地給予信任,路鷗然,你能做到。”

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熨過每一道緊繃的神經,仿佛經歷了一場殘精神格鬥,很疼,卻通體舒暢。

“程揚禹,我要不要付你學費?”

“你确定?可不便宜。”有力的手躍過桌面,覆蓋路鷗然的手背,“不過你堅持的話,不妨給我你的信賴做利息,如何?”

路鷗然愣了片刻,笑了:“不想問問我,為什麽動手嗎?”

“嗯,為什麽?”

“那就要從很久前說起了……會很長……”路鷗然閉上眼,好像在回憶。

“留着以後慢慢說給我聽。”

握在手腕上重重的力道,打斷他的虛弱。

“鷗然,在你告訴我之前,試着相信我。”

目光溫柔如刀,将堅忍的僞裝剝離,路鷗然反過手,感受強而有力的手指撫摸過脈搏,交換體溫,像一種默許,帶着生澀的感覺潺潺湧過血管。

或許我,已經在信任你了……

嚣張的銀色跑車停在烈日下,在被高壓扭曲的空氣中看上去猶如海市蜃樓般不真實。

車上下來的人剛要阖上車門,被駕駛座上英俊的男人探過身子叫住他。

“路鷗然……”

路鷗然停下,俯下身。

勾住自己後頸的手,強大而有力,川流不息的人聲近在耳旁,或許其中不乏鼎盛的員工,惹眼的車,放肆的舉動,來往好奇的眼光正往這邊打探,随時會被窺破的吻,有點刺激,血液像被水泵壓過,開了閘,瘋似得往心髒湧,應該停止的,身體卻做出了相反的反應。

更直接,更真實的反應。

“我說過原諒你,但并不代表不生氣。不準再有下一次,否則,不會這麽輕易放過你了。”

記仇不饒人的懲罰,還真是個霸道的家夥。

“你指什麽?”路鷗然的雙頰在陽光下微微緋紅。

柔軟的唇極快地回啄,似落葉在水面上打了個晃又急急被卷開在風裏,連道漣漪都沒有留下,算不上吻,充其量只是極為輕快地貼着空氣蹭過嘴皮,但已經是他最大膽的一次表白。

當他想伸手撈住路鷗然,再看一眼他的表情時,路鷗然已經轉身:“走了。”

看着他飛快步入感應門的背影,程揚禹的嘴角揚起一道不易察覺的弧度。

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臉上自然流露的笑容,有一個淺顯易懂的俗名。

而駐足的路人已經心知肚明,這種被喚作“愛情”的慧心。

作者有話要說:

☆、風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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