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藏嬌館的館主名叫惹花,是個四十多歲極為注重保養的男人。浪跡紅塵場這麽些年,惹花媽媽可謂是見慣了世間荒唐事。可是這一日發生的事,卻叫又他大開了眼界。

先是妻妾成群的濮陽世子抱着個絕色男人急吼吼的跑來開房,緊随其後,打門外又進來個妙齡的姑娘。

照理說這小倌館做的是皮肉生意,素常除了男人,也不是沒有女子來過。可是往常那些上門的女客都是些上了年紀的,不是寡婦就是獨守空閨的怨婦。像今日進來這個這麽年輕的,惹花還是頭一回見。

繞着裴九轉了一圈,見她頭上并未梳着婦人的發式,惹花遲疑道:“此處乃風塵之地,姑娘可是走錯了地方?”

話音未落,惹花感覺眼神一晃,面前就出現了一只簪子。那簪子鑲金嵌玉,看起來并非俗物。

對面那姑娘神情豪邁,宛若一個花祖宗錢不心疼的敗家子似的,理直氣壯的将金簪子放在了他的手上。

惹花愣了一下,強行忍住誘惑,摸着良心苦口婆心的奉勸道:“此處着實污穢,奉勸姑娘一句……”話說到一半,就見那姑娘低頭從包袱裏摸了摸,旋即又掏出一只玉镯子。然後就是玉墜子、玉簪子、夜明珠。各種寶貝堆成了山,且樣樣皆是上品。

裴九此番雖然跑的急,卻并非全無準備。眼下這包袱裏的東西足夠她好幾年的吃穿用度,可是為了能進去找柳離,她還是咬着牙都拿了出來。

惹花:“……”這麽舍得下血本,這姑娘得是有多饑!

正當他一時半刻不知該說什麽好的時候,就見那姑娘又執着的去摸包袱。惹花哭笑不得,連忙擺手制止道:“罷了罷了,既然姑娘執意要進來消遣,我也不好再阻止。只是咱們事先得立個君子狀,今日之事純屬你自願的行為,不管發生些什麽,日後不得來找我們藏嬌館的麻煩。否則,我是不能讓你進去的。”

裴九聞言連忙點頭,惹花便命人取來紙筆,親手寫了一張君子狀。上面簡要寫明了事情始末,而後将毛筆遞給裴九,讓她簽字畫押。

裴九心中着急,接過那狀子看都沒看,提筆便簽上了名字。惹花卻在一旁皺着眉頭糾結:落城的風月館都有一個不成俗的規矩,但凡來此消遣的客人,一般都不會暴露自己的真實身份。即便遇到需要簽字畫押的時候,通常也會給自己取一個花名。如此做法,也是為了避免許多麻煩。

誠如濮陽世子那樣的半吊子也就罷了,這人做事向來張揚,撒泡尿都恨不得召集全城人圍觀。可是面前的這位姑娘實在稚嫩了些。倘若讓她在君子狀上寫下本名,日後一旦暴露,難免會引火燒身。故而本着為客人着想的理念,惹花打算讓裴九将簽名也改成個花名。

可是就在他這麽稍微一糾結的時候,面前的人已經跑了。惹花拿起桌子上的君子狀一瞧,簽名處歪七扭八的寫着倆字:文君。

來此消遣的客人取花名,通常有兩種套路。一種是以物拟,譬如梅蘭竹菊。還有一種是以酒名拟,譬如杜康紅曲等。眼下這文君二字,想來應該也是從酒名拟來。

惹花見了這簽名先是一驚,随即又有些釋然——難怪這姑娘如此執着,卻原來早已經是混跡風月場所的熟客了。

思及至此,惹花媽媽便也放了心。揮手招來大堂的管事,如此這般的叮囑了一番。那管事倒也機靈,掉頭去後院轉了一圈,旋即領出來一個身材苗條臉皮白淨的小相公。

這小相公名喚小禾,是新近才賣身進來的,至今未曾接過客。究其原因,一來是因為孩子臉皮薄放不開,二來也是因為沒有客人喜歡弱不禁風的這一款。

眼下裴九來了倒是好,這倆人年齡相仿,正好能湊成一對。

那管事帶着相公小禾在前堂轉了一圈,恰好看見裴九推門要往一間屋子裏去。

管事記性不怎麽好,恍惚記得這屋子方才已經住進去了客人。直至裴九将門推開,一只腳已經踏進了門裏面,那管事方才猛然一拍大腿,飛也似的沖過去将人拖了出來。

正打算進去捉奸的裴九:“!”嗓子不能發聲,只好努力的瞪大眼睛表達自己的不滿。

管事的臉都快綠了,哆哆嗦嗦的解釋道:“方才那屋子已經被濮陽世子包下了,還請姑娘另擇住所。”

裴九執着的指了指方才那間屋子:“!!”找的就是那個狗屁柿子。

那管事的不知來龍去脈,但見裴九面上如此堅持,心中忍不住開始想入非非。

望着裴九的目光變得越發詭異,管事的左右為難了半天,折中道:“倘若姑娘實在想……奴這裏倒是有個辦法。濮陽世子住的那間屋子取材特殊,若是住在隔壁的話,或許也能聽到一些聲音。”親身上陣是不可能了,聽聽聲音或許也能過過幹瘾。

他這一席話倒是提醒了裴九,若是沒有切實的掌握證據,冒然闖進去,難免會落人口實。與其如此,倒不如暫且觀望觀望。倘若那二人真的有了肌膚之實,再沖進去捉奸也不遲。

光是想到柳離與那爛柿子耳鬓厮磨的場面,裴九就氣的直嘬牙花子。這五年來,她曾設想過很多與柳離久別重逢的場景。譬如兩人七老八十牙都掉光了,顫巍巍的由下人攙扶着拜堂。再極端一點,就連柳離死時,自己參加他葬禮的場面也不是沒有想過。

可是裴九卻萬萬想不到,老天爺竟然如此作弄人。她與柳離的再次重逢,竟然是看見他臉頰緋紅、神态嬌媚的躺在一個男人的懷裏。

想想自己這一個月來所經的遭遇、所受的折磨,皆是因那負心漢柳離而起。裴九一顆心涼了半截,若是早就知道有今日,當初倒不如将那一腔熱血拿出去喂狗!

越想越生氣,裴九對那管事點了點頭,鬥志昂揚的往爛柿子隔壁走。

小禾相公扭扭捏捏的跟在裴九身後:“……”今日可是人家的頭一遭,好緊張。

管事打開濮陽世子隔壁的門,先将裴九讓進去,然後又伸手推了小禾一把。

“奴就在遠處候着,姑娘若有需要,盡管搖鈴就是。”管事的走到窗邊,将放在梳妝臺上的匣子拿起來,一邊打開一邊介紹道:“所需之物都在這裏面了,姑娘喜歡什麽花樣盡管用。”

裴九在屋內轉悠了一圈,自動忽略掉粉紅的幔帳和花花綠綠的被褥,徑直走向了與隔壁相鄰的牆壁處。

管事得不到回應,只好将滿腔熱乎話咽了回去。順手将裝着寶貝的匣子交給小禾,語重心長的囑咐道:“難得有姑娘願意要你,千萬可得把握住機會。倘若這次還不能将自己賣出去,你怕是只能切掉寶貝,到那宮裏去當太監了……”

語重心長的叮囑完,管事潇灑的一甩袖子,繼續去外面做事去了。

屋門關上,房間裏靜悄悄的一片。裴九将耳朵貼在牆上,全神貫注的探聽對面的動靜。

起初也是靜悄悄的一片,什麽聲音都聽不到。正當裴九以為那管事在騙自己的時候,猛然聽見隔壁傳出來咣咣兩聲。

這聲音宛若撞鐘一般,不僅響亮,且威力十足。裴九仿佛覺得自己正置身現場,就連雙腿都能感受到清晰的震顫。

裴九:“……”這麽好的體力,等下她若是冒然沖進去,會不會被打成篩子?

正當她在為自己擔憂之際,就聽見對面響起一陣拖拖沓沓的腳步聲,緊接着便聽見那爛柿子掐着嗓子,聲音尖細的說道:“我的小寶貝,讓爺好好疼疼你呗~”

裴九下意識的捂住嘴巴,以防止将隔夜飯從嘴裏吐出來。

隔壁仿佛在回應那柿子似的,又響起兩聲咣咣聲。緊接着,便聽見那爛柿子發出一陣奇怪的聲音:“啊唷……哦呵呵呵……”這聲音乍一聽起來仿佛很痛苦,再仔細聽覺得應該是十分痛苦,可是痛苦之餘偏偏又透着三分舒爽,三分享受。

裴九記得她身邊有個下人,曾經因在地上蹲的時間太久,雙腳發麻走不動路的時候,嘴裏發出的聲音就與現在差不多少。

眼下聽這情形,隔壁那對狗男男應是已經進入正題了。裴九在心中暗暗運氣,打算一舉沖過去将那奸.夫.淫.夫拿下。

打從進門開始,裴九便将全部的注意力放在隔壁那爛柿子和大白菜的身上。至于屋內坐着的那位小相公,她倒是沒怎麽在意。

裴九不在意,小禾相公卻很在意。自打管事離開之後,小禾就始終抱着那寶貝匣子糾結。他兩只腳尖向裏對着,擺出了個內八的姿勢,而後将匣子放在了腿上。臉頰紅通通猶如剛煮熟的蝦米,絞着手指小聲嘟念道:“這、這位姑娘……也不知你到底喜不喜歡我這一款。若是實在不喜歡……”

猛然想起管事方才那番警告,小禾連忙改口道:“若實在不喜歡,怕是也不能再換了。”

“我初來乍到,怕是也沒什麽經驗……”

“不過我倒是可以學。惹花媽媽說我天資聰穎,什麽東西都是一學就會的。”

“等、等下動手的時候,還勞煩姑娘動作輕一點。”

“要是實在不能輕,重一點倒也不是不能忍受……”

同四喜一個毛病,這小禾也有些碎嘴子。裴九叫他嘟嘟念念惹得不勝其煩,眼下她又不能開口說話,只好擡起手搖了搖,示意對方閉嘴。

哪裏知道這小禾不光是碎嘴子,且眼神還有些不大好使。此刻裴九與他的距離稍微有點遠,故而這一擺手,就被小禾相公看成了招手。

以為對方在召喚自己,小禾相公猶如一只滾開的水壺,鼻子耳朵都開始往外冒熱氣。

以防自己真的變成個太監,小禾相公咬了咬嘴唇,橫了橫心,以百米沖-刺的速度向着裴九沖了過去。

彼時裴九正扒在牆上神情專注的聽牆角,猛然就覺得身後一個大力的沖撞,身體宛若斷了線的風筝,不由控制的貼上了牆。

裴九在心中哀嚎一聲,正當以為自己要變成了一副牆畫的時候,就聽見頭頂稀裏嘩啦一陣碎響,身體旋即往前滾了兩滾,然後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而那個被稱為牆壁的東西,已然四分五裂、殘破不堪,中間斷出一個圓圓的大洞。

趴在隔壁那繡着不可描述圖樣的地毯上,裴九擡頭看着面前出現的那條汗毛參差不齊、宛若被拔了毛的肥雞似的大腿,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

那管事說這爛柿子住的屋是用特殊材質打造的,果然誠不我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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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小禾相公就是一驚:本打算表演一個投懷送抱的,怎麽一眨眼人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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