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珊瑚跑進門的時候,帶進來一陣涼風。柳離心也跟着涼了一下。

他覺得,退婚這事可能要糟。

柳離皺着眉頭問道:“車夫為何失蹤,可曾查清楚了?”

珊瑚搖頭:“聽看守車夫的下人說,昨日将人押進府裏之後就鎖到了柴房裏。這期間也并沒看見人進去過。早晨奴婢去的時候,柴房門上的鎖還是好的,哪知道将門打開一瞧,這裏面的人竟然就不見了。”

車夫關押在外院,那裏只有一間閑置的柴房。據柳離所知,那間屋子四面都是牆,唯有一處門可以進出人。眼下這車夫說不見就不見,定然與那看守的下人脫不了幹系。

柳三郎當即臉色一沉,當即起身道:“究竟是無故失蹤還是有人故意放走,祖母且容孫兒先過去看看。”

他這一作勢,可是把珊瑚吓得不輕。這位小郎君在府裏積威已久,倘若叫他過去,不管是不是那兩個下人的疏失,恐怕也難逃追責。

裴九也覺得此事出的十分蹊跷。照理來說,這車夫若是在的話,所威脅到的也只有她一個人。究竟是什麽人這般好心,竟然偷着将車夫給放走了?

滿屋子的人無不疑惑,卻都沒敢吱聲。柳老夫人倒是十分從容,笑着同柳離擺手道:“你才回府,不急着出面做事。車夫的事就交給李嬷嬷和珊瑚去查罷。”

“我聽說昨日是你同五娘一道回的府,三郎,你不妨講一講經過,也好叫大家心裏都有個底。”

柳老夫人這麽一問,柳離倒有些犯了難。昨日他被那肥豬綁到藏嬌館在先,王五這傻子解救自己在後。倘若一五一十的說明緣由,恐怕沒等把王五裝瘋賣傻的真面目揭發,自己反倒得先被拉下水。

生在柳家這樣的高門,柳離打小就很注重名聲。倘若被人知道他去過藏嬌館那樣的腌臜之地,不論有沒有發生過事實,恐怕都難逃被人戳脊梁骨的厄運。

眼下那車夫若是在還好說,至少他昨日親眼見到了王五的所作所為。柳離本打算等車夫揭穿了王五,自己再加以佐證,如此一來便輕而易舉就能取得祖母的信任。

眼下既然車夫已經失蹤,他一個人孤掌難鳴,自然不好再針對她。可若是就此放過這天賜良機,恐怕日後再難等到機會了……柳離心中一時陷入兩難,下意識擡頭往對面看了一眼。

此時裴九頭上的金冠已經取下,一張小臉在高聳發髻的映襯之下,顯得更加圓潤。見柳離望過來,裴九沒心沒肺的咧嘴一笑。雙唇如熟透了的櫻桃似的,越發嬌豔欲滴。

也不知是吓得還是熱的,那女人的額頭上沁出了薄薄的一層汗珠子。想起她昨夜攙扶着自己舉步維艱、汗流浃背的樣子,柳離莫名覺得心中一軟。

未待心中打定主意,口中已經先說出話來:“孫兒昨日回府的時候,在半路遇到的人。見她模樣有些眼熟,猜測或許是府裏的人,故而就順手撿了回來。”

一席話說罷,柳離忍不住在心裏狠狠唾棄了自己一番。

珊瑚和李嬷嬷更是一臉見了鬼的表情——依着自家郎君的性子,莫說只是在大街上看見一個有點眼熟的人,便是親兄弟,他瞧見了都未必願意搭理一眼。

不過不管怎麽說,既然柳離親口認下了這件事,別人也不好置喙什麽。

柳老夫人面容平靜的看了柳離一眼,沉吟道:“聽外院的管事說,五娘昨日回府的時候,還曾背着一個包袱?”

柳離神色古怪的看了裴九一眼,搖頭道:“孫兒并不曾注意。”

四喜護娘子心切,聞言便有些着急的解釋道:“昨日奴婢清點房間的時候,倒是發現許多貴重首飾不見了。奴婢覺得,憑借那車夫一人之力斷然做不到這些,指定是有人理應外合,與那車夫暗通款曲。”

四喜這番話乍一聽起來十分荒謬,細想之下竟有覺得十分合理。畢竟王五娘已經傻了十六七年,大家怕是做夢都想不到,她這一朝死而複生,身體裏面竟然連人都換了。

果然,柳老夫人聽了四喜的話之後連連點頭,一臉贊同的道:“四喜說的不錯,老身也覺得此事過于蹊跷。眼下查那車夫倒是次要,關鍵還得從紫竹居裏的人入手。”

轉頭看了李嬷嬷一眼,柳老夫人吩咐道:“你這便帶着人去紫竹居一趟,将那院裏的下人好好盤查一番。尤其是新近分配過去的下人,定要好好審問,且莫疏漏了。”

“奴婢省得。”李嬷嬷俯身施了一禮,轉頭帶着珊瑚退了出去。

柳離心中的盤算落了空,正值煩躁的時候。橫豎這裏也沒他什麽事了,便起身告辭道:“不敢耽誤祖母念經,孫兒這便告退了。”

四喜見狀也連忙攙扶着裴九起身,附和道:“四喜同娘子也一并退下了。”

柳老夫人微微點頭,轉而看着柳離勸道:“潇湘館下人少,你衣食起居多有不便。還是同五娘一起回紫竹居去住,畢竟都是夫妻,總是這麽分着也不好。”

柳離聞言神情一冷,盡力克制的道:“孫兒省得,有勞祖母操心。”

言罷俯身一拜,旋即便退了出去。

大白菜如此生氣,顯然是不願與自己圓房。裴九倒沒想到他會如此抗拒這件事,吓得一縮脖子,連忙跟着退了出去。

饒是她追的再快,出門的時候也已經看不見柳離的身影。裴九有些失落,讷讷的在六安居門口站了一會,這才由四喜攙扶着回了自己的院。

此時的紫竹居也是亂成了一團。李嬷嬷将院裏的下人都叫了出來,站成一排挨個審問。珊瑚則帶着兩個婢子挨個房間搜查,除了下人的屋子之外,就連裴九的主屋都沒能幸免。

裴九進門的時候,正巧看見兩個陌生的婢子從自己屋裏出來。二人手中拿着不少物件,并着一個冊子,似乎是重新核對過她房裏的賬目。

裴九見狀心中一驚,腳下連忙加快了步伐。左右現在也已經回到了自己的院落,四喜沒再拉着人,松開手任由裴九回到了主屋。她自己則留在院子裏招呼李嬷嬷等人。

門外尚能聽到喧嘩聲,主屋內卻靜悄悄一片,并無半個人影。裴九進門之後,在房中巡視一圈,徑直奔向了自己的床頭。搬開枕頭瞧了瞧,空空如也。掀開褥子瞅了瞅,仍舊是空無一物。

想到方才從自己屋子裏走出去的那兩個下人,裴九心中就是一涼。正當心中發慌之際,猛然聽見身後傳來嘻笑聲:“娘子在找什麽?”

裴九叫這突如其來的笑聲吓了一跳,連忙回過身去,這才發現四指不知何時竟入了屋內。此時她就在裴九身後站着,兩人之間的距離也不過是兩三步遠,裴九卻并未聽到半點腳步聲。裴九向來對自己的耳力十分自信,眼下倘若不是她的耳朵出了問題,那麽定然就是……對面那孩子十分有問題。

雖然從一開始,裴九就沒敢小瞧四指。

“娘子可是在找這個?”四指歪着頭,一臉天真無邪的看着裴九。她的手中舉着一塊橢圓木牌,上面用小篆刻着藏嬌館三個字。

這塊木牌是昨日裴九離開的時候,惹花館主親手送給她的。起因就是她送給小禾相公那根簪子,被人家當成了信物。小禾相公信誓旦旦的要為裴九守身,館主依制只得發給裴九一塊可長期出入的腰牌。

昨日被四喜抓回府裏之後,裴九便意識到這腰牌是塊燙手的山芋。倘若一個沒藏好,早晚都得惹禍。故而思來想去,在夜間入睡的時候,悄悄的将腰牌藏在了枕頭底下。

可是裴九萬萬沒有想到今日會有人來紫竹居搜查,更沒想到這腰牌竟然如此輕易就被人翻了出來。眼下這東西在四指手裏攥着,裴九十分不放心。她不能說話,只得攤開掌心對着四指,示意她将腰牌還給自己。

四指卻站着沒動,歪着頭笑嘻嘻的望着裴九:“娘子還是先說清楚這腰牌的用處,奴婢才好考慮要不要還給你。”

此時李嬷嬷和珊瑚等人就在門外站着,裴九根本沒有耐心跟四指磨蹭。趁着對面人不備,裴九出爪如電,蹬腿一躍就沖了上去。

這一招用了她差不多八成的功力,本以為能穩穩奪回那塊腰牌,沒想到眨眼之間,她的手就落了空。

四指仍舊站在裴九身前兩步遠的位置,就連姿勢都沒變,笑嘻嘻的道:“我猜的不錯,娘子果然會武功。”

那日四指能徒手接住自己彈出去的釵子,裴九便料定她不是凡人。可是她也萬萬沒有想到,這小丫頭武功竟然如此了得,甚至于方才她如何從自己手中逃脫的,裴九都未曾看清。

裴九心中一時複雜又震驚,左右環視一圈,走到書桌前提筆沾墨,寫了四個大字:你是何人?

“四指就是四指啊。”四指伸出那只殘疾的手,四根手指展開對着裴九。“苦苦等了這麽久,娘子終于肯回應奴婢了……”

四指歪着頭,一臉天真無邪的看着裴九,口中說出的話卻差點将她吓暈過去:“如今雖寄宿在我家娘子的身體裏,但不知娘子又是何方人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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