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實則從那日四指哀求自己要留在屋內當差的時候,裴九心中便隐隐有了預感。她覺得這小丫頭望着自己的眼神十分古怪,好似能透過皮囊看到靈魂深處似的。
不過當時四指沒明着揭穿她,裴九也不會傻到主動暴露自己。如今兩人面對面站着,她又說出這樣驚天動地的話來,顯然是真的已經看穿了自己。
聯想到四指前些日子說過的話,裴九忽然靈機一動。走上前将四指的殘疾的那只手托起來,兩只眼睛細細觀摩。
乍看之下,這只殘疾手與常人無異,只是缺了一根小拇指頭。可是裴九仔細一瞧,卻發現其中大有文章。
本朝教派源遠流長,除了正統的佛教之外,還有一派以龍泉道人為首的天仁教。裴九宿在封禪寺那幾年,不止一次聽師兄說起過。天仁教教內有一個極其殘忍的規矩,凡是入教的教徒,一律不準娶妻生子。倘若有人違反了教規,不光是要将罪人逐出教派,且還會強行切掉其妻女的一根手指。
而根據四指的這只殘疾手來看,她的父親恐怕就是當年被天仁教驅逐的罪人之一。雖然時隔多年,四指手掌上的傷痕已經淡化,但是裴九還是一眼就瞧出了端倪。
難怪這孩子如此記恨紫環,恐怕父母于她而言,是這世上最重要的存在。
裴九有些同情,輕輕握了一下四指的殘疾手。意識到她已經猜出了自己的身份,四指眼睛一下子就紅了:“我阿耶曾是天仁教的十二長老之一,當年與我阿娘成親之後,便被道人驅逐出山。原本說好了的,取走我和阿娘的一根手指,從此以後再不追究。誰知那道人出爾反爾,沒過多久就開始派人上門騷擾。”
“家裏實在不堪其擾,阿耶便想了個法子,将我賣到柳府當差。雖然日子過得苦一些,但至少要比外面安全的多。”
她這麽一說,裴九倒是心生敬佩。能想到這樣的法子,就說明四指的阿耶是個聰明人。
四指擦了擦眼角熱淚,繼續道:“原打算賣到府裏做幾年工,待外面安生些就将我接回去。誰知道叫那牙婆一通忽悠,阿耶稀裏糊塗的竟然簽下了死契!”
“簽了死契也就罷了,他竟然連一塊銅板都沒拿到,全叫那該死的婆子卷跑了……”
說到這件事,四指又氣又恨,哭的更兇了。
裴九:“……”她收回之前的看法。這麽又笨又糊塗的長老,也不知天仁教還有啥可留戀的!
眼下裴九不能說話,即便想安慰人也沒法說出口。可見到四指哭的這般傷心,她若是不說點什麽總覺得有些過意不去。裴九心中嘆息一聲,認命的提筆沾墨,打算簡單寫幾個字聊表一下安慰。
正當裴九低着頭在紙上劃拉的時候,猛然聽到門口傳來說話聲:“今兒天好,娘子不如到院裏曬曬太陽……”
四喜動作利落的掀簾子進屋,繞過屏風,看清屋內場景便愣住了。
“你們這是在做什麽?”望着站在書桌前的四指,四指深深的陷入了疑惑。
四指提筆在紙上胡亂畫了幾筆,笑嘻嘻的道:“四指在教娘子畫鴛鴦。”
“好端端地,怎麽想起畫畫來了。”這文房四寶在屋裏擺了大半年,從未有人動過。眼下四指莫名奇妙的要畫鴛鴦,四喜自是十分懷疑——據她所知,四指這丫頭也只是粗通筆墨,卻還未到能教人畫鴛鴦的地步。
可當她轉頭看向裴九的時候,表情又變得十分錯愕,忍了半天沒忍住,捂着嘴笑出了聲。
“哈哈哈……娘子你的臉……”
摸了摸自己的臉,裴九也有些無奈。若不是四喜進來的這般匆忙,她和四指也不至于驚慌失措的去搶奪筆杆子。眼下她這滿臉都是墨點子,看起來真跟個傻子差不多。
看到自家娘子這般狼狽,四喜倒真的相信了幾分。背着手在屋裏溜達了一圈,見那一主一仆玩的認真,便也不再打擾。沒過多一會,四喜便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
她走之後,四指和裴九同時擡頭對視一眼,心中莫名松了口氣。
對于裴九而言,有人知道她的身份倒也不算壞事。至少以後身邊多了個聽差的人,做起事來方便很多。
當日下午,李嬷嬷和珊瑚的清查初步有了結果,四喜被傳喚去六安居問話。
裴九睡醒一覺,閑着無事,便和四指蹲在屋子裏唠閑嗑。吸取上午的教訓,這次也不敢再用筆墨,倒了杯涼茶放在桌子上,裴九一個字一個字的跟四指交代自己的來歷。
适才四喜進門的時候,四指下意識的想要幫裴九掩藏身份,足以見得她并沒有要揭穿自己的意思。裴九覺得這小丫頭可以信任,便也沒有藏着掖着,一五一十的将自己的經歷交代了一遍。
聽聞她是首富之女,四指嘴巴張的足以容下一顆雞蛋。她早就聽說老夫人已經派人去裴家提親,卻沒想到老天爺這般眷顧,前腳媒人才上了門,眨眼之間人就已經到了。
想想這件事的前因後果,四指不禁咋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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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字數少了些,暫時先寫到這裏。這幾日比較忙,更新可能不及時,十分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