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如此說來,娘子與小三郎君還真是有緣的很。都說佛門講究因果,看來你們應該是命定的姻緣了。”
四指的一席話,卻叫裴九神情為之一黯。如今能與柳離成夫妻固然很好,可她畢竟頂着旁人的臉,即便能有感情,這感情裏也難免摻了水分。
四指自然也想到了這一點,歪着頭思索了半天,她一臉認真的說道:“聽我阿耶說,天仁教倒是有一種可以還魂的法術。只要娘子的原身還健在,這件事就還有些許轉機。”
這番話竟與裴九的打算不謀而合,聽聞之後,裴九眼前就是一亮。
指尖沾了點茶水,在桌子上寫了四個字:“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四指笑了笑,有些自豪的說道:“我阿耶可是天仁教的長老,在教裏的時候就學了不少秘籍,還魂術不過爾爾啦,難不倒他的。”
雖然四指的阿耶不怎麽聰明,但畢竟修道是他的本行,想來應該還有點譜。裴九打算過幾日出府去找一趟張錢,先将自己這倒黴的嗓子治好再說。
自從與四指開誠布公的談過之後,裴九的處境變得自由許多。白天若是無事,四指便會找借口将四喜支走,自己同裴九在屋內做些簡單的活動。
四指自小跟着她阿耶學了幾年功夫,若實打實論起來,她的武功竟然要在裴九之上。二人白天閑着無事,便關起門在屋內比試。過了三回招,裴九輸了兩回。最終因屋內地方狹窄,接連打了三個價值不菲的花瓶之後,不得不被迫取消了這項活動。
想起那日在柳離面前出的大醜,裴九越發堅定減肥的念頭。這一日清早閑來無事,她便同四指密謀,打算想個法子到院外走走。雖然名義上說是鍛煉身體,實則就是尋個借口去看望看望柳離。畢竟她如今與大白菜近在咫尺,又仗着王五娘這便宜娘子的身份,少瞅一眼她都覺得虧得慌。
四指雖生了一張老實本分的臉,實則性格十分古靈精怪。前幾日幫裴九偷着放走那車夫還沒過足瘾,眼下聽聞要到府裏去耍,忍不住舉雙手歡呼。
憑借着一副伶牙俐齒,四指将四喜好一通忽悠,最終才勉強同意了裴九的出行計劃。裴九便換上一身婢子的衣服,外面罩着披風,在四指的攙扶下,傻模傻樣的出了紫竹居的門。
柳府偌大,各院之間鮮少往來。尤其是大房和三房的人都沒回府,府內認識王五娘的人,實則并不是很多。
二人出府走了一段路,眼見着離紫竹居遠了些,裴九便脫掉外面的披風,光明正大的同四指并肩行走。
路上遇到不少下人,見裴九穿着婢子的衣服,都以為是兩個小奴婢奉差出來辦事,故而也無人留意。
二人到西紗閣裏賞了一回蘭花,又去後院玩了會鴿子。途中經過廚房,捎帶手順了點上品點心。這一路邊走邊玩,眼見着日頭高升,這才來到了柳府的最西邊——柳離的潇湘館。
柳三郎性格刻板嚴謹,潇湘館的布置也随了主人的愛好。裴九一進門就發現這院子裏空空如也,莫說假山花池等基本的擺設,竟然連下人都沒有一個。
四指有點畏懼柳離的名聲,掐着嗓子在院裏喚了幾聲,半天沒聽到有人回應。
裴九壯着膽子掀開主屋門簾,令四指在門口候着,自己則蹑手蹑腳的進了門。
今日風和日麗,難得是個豔陽天。裴九身上衣衫略有些單薄,甫一進門,便被凍得打了個哆嗦。
旋即便聽見卧室裏傳出幾聲噴嚏聲。
自上次見過祖母之後,柳離的病情便有些加重。實在強撐不住,便吩咐劉管事取來一尊小火爐。可是因着他這屋沒有打支應的下人,那炭火續不及時,屋內熱氣供應不足,竟然比外面還冷上幾分。
柳離裹着被子在床上貓着,頭腦昏昏沉沉,身體出了一層冷汗,刺激得大腿上的疙瘩更加刺癢。
實在有些忍受不住,柳離便翻出了半瓶常用的藥膏,正當低着頭給自己上藥之際,猛然聽見身前一聲清響。
一擡頭,發覺那傻子正在自己面前站着,也不知站了多久,一臉花癡樣,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
柳離下意識心中一緊,順着她的視線低頭一瞧,不禁氣的臉色發白。适才為了塗藥方便,他将腰間的衣服撩起來一片,如今那處肌膚正裸露着,正巧被那傻子瞧了個方便。
想起那日她對着自己又掐又捏的樣子,柳離難免有些緊張。眼下這屋內只有他們二人,孤男寡女的,她若再做些什麽出格的事,自己怕是想反抗都反抗不動。
思及至此,柳三郎連忙将衣服落下,黑着臉瞪了裴九一眼:“光天化日之下,你進門都不知先打聲招呼的?”
有了先前與四指對談的經驗,裴九這回輕車熟路,找來紙筆,寫道:打了的,不過你沒聽見。我的婢子就在外面,不信我給你叫來問問。
柳離此時衣衫不整,自然不願叫下人瞧見這副埋汰樣。先是被這話氣了一下,旋即便注意到了宣紙上的筆體,那一行行蠅頭小楷甚是工整娟秀,一看就是經過長年練習而來。
柳離皺着眉,對裴九的厭惡更深了些。從這女人的字跡來看,她的家教應該還算不錯,為何放着好好的人不做,偏偏裝瘋賣傻的來柳家行騙?
難道她覺得自己很好欺負嗎?
越想越覺得生氣,柳離伸手對着裴九道:“把你手中的紙給我。”
裴九一瞬間明白了柳離的用意,下意識打了個冷戰。剛才她光顧欣賞柳三身上的肌肉了,竟然不知不覺中得意忘形,将柳離厭惡王五這事給忘了。
眼下他不知真相,将自己當成傻子王五,倘若拿着這張紙去找柳老夫人告發,那她這些日子辛苦僞裝可就全廢了。
裴九左思右想,打定主意,将那寫了字的宣紙撕碎成條,然後團了團,直接塞進自己的衣服裏。
柳離是個正人君子,自然不好上前搜裴九的身。氣的眼睛發紅,指着門口甕聲甕氣的說了一句:“這裏并未紫竹居,由不得你撒野放肆,請你立刻離開。”
裴九一挑眉,忍不住提筆又寫了一張字:你身體不舒服?可是病了?
展開給柳離看完,連忙将紙團了團,又塞進了衣服裏。
柳離氣的找不着北,好半天才說了一句:“不勞你操心……”
話音未落,就見那女人竄上前來,不由分說的扶上了自己的額頭。
裴九掌心溫熱,許是才吃過點心的緣故,身體帶着一種甜甜的香氣。
柳離心中閃過一種很奇怪的念頭,旋即便将裴九的手揮開。
她這廂死皮賴臉的不肯走,他只好用強的。柳離趿鞋下地,抓着裴九的肩膀就往外推人。
自回府的這幾日,柳離便吃不好睡不穩,眼下他這身體弱柳扶風似的,站在地上忍不住來回晃悠。
裴九體諒他辛苦,一只手穿過腋窩,十分自然的将人摟在懷裏。
柳離:“……”
如同上次将他攙扶出藏嬌館那樣,裴九姿勢娴熟,打算就這樣将人綁架到紫竹居——畢竟潇湘館裏條件不好,倘若放他一個人在這受苦,總覺得有些于心不忍。
柳離卻并不這麽想。意識到這傻子想将自己拖走之後,柳離吓得一個激靈。
慌忙從裴九的魔爪下掙脫出來,柳離怒氣沖沖的道:“你這是想做什麽?”
裴九慧黠一笑,出手如刀,直接在柳離的後頸上劈了一下。
“你、休想……”柳離眼前一黑,話說半道,直接昏了過去。
裴九招手叫來四指,将披風罩在柳離頭上,氣喘籲籲的将他擡回了紫竹居。
也幸虧兩人都會些武功,身體底子還算不錯。饒是如此,回到院裏的時候也累得癱了。
年關将至,各房各院都忙着置辦年貨。四喜被二夫人叫走了半日,再回到院裏,便發覺氣氛有些不對。
好幾個婆子和婢子都趴在主屋門口,交頭接耳的,也不知在說些什麽。
“不忙着做事,都在這麽擠着作甚?”四喜皺眉,呵斥道。
衆人連忙讓開門口,其中一個粗使的婆子神色古怪的說道:“四喜姐姐還是進去看看吧,娘子她……好像背了一個男人回來。”
四喜心中一驚,連忙掀簾子進了屋。
屋內炭火生的很足,撲面而來就是一股子熱氣。四喜嗆不住勁,下意識張嘴喘了口氣,待身體适應了一些,這才敢繼續往裏走。
此時裴九和四指都在屋裏,一個蹲在地上生火,一個坐在床邊,一瞬不瞬的盯着人。
聽見門口的腳步聲,兩人同時擡頭看過來。
四喜無暇顧忌問別的,三步并作兩步走到床邊,伸手就要去拽那躺着的人。
看清是柳離之後,四喜愣了一下:“小三郎君怎麽會在這裏?”
四指看了裴九一眼,撩下眼皮不動聲色的道:“早晨與娘子去外面溜達,半路上看到有個人昏倒,索性就撿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