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自家娘子偶然出去溜達一圈,竟然就将郎君撿了回來。這種天大的好事,四喜想都不敢想。
可是如今這人活生生的就在床上躺着,容不得她有半分遲疑。察覺柳離發燒,四喜也不敢耽擱,連忙命人去請郎中。
鑒于柳離多災多難的身體,郎中經驗已經積累的十分老道。一番探查之後,很快下了診斷:“風寒。”
提筆寫了一道方子交給四喜,末了還不放心的叮囑一句:“小三郎君體質虛弱,除了服藥之外,尤其還要注重保養。”說罷不動聲色的擡頭看了裴九一眼,道:“尤其在休息上,萬萬不能馬虎。”
也非郎中多事,而是裴九盯着柳離那兩眼放光的樣子,簡直就像在盯着一塊香噴噴的肉。看着自家小郎君躺在床上混事不知的樣子,郎中下意識打了個冷戰。
四喜此時卻管不了那麽多。若從身份上論起來,柳離算是紫竹居正經八本的主子。如今自家主子病了,做下人的自然得十分上心。
四喜拿着藥方,風風火火的就要出去抓藥。四指眼珠一轉,上前攔住了人:“今日院裏事多,姐姐還是留在家裏伺候郎君和娘子。抓藥這樣的小事,四指一人便可辦了。”
四喜一想,這話說的也十分在理。便将藥方子給了四指,末了還不放心的叮囑道:“抓藥的時候告訴管庫先生一聲,這藥是給咱們小三郎君服用的,務必用上好的藥材。”
“得嘞,放心吧。”
四指收拾收拾,拿着藥方就出了門。
這一去就是大半日,直至晌午,四指才匆匆回了院。
這孩子向來貪玩,四喜也不同她計較。取了藥放在火爐上熬,一個時辰後将藥熬好,見柳離還不醒,便放在爐子上煨着。
許也是這屋裏溫暖的關系,柳離這一覺倒是睡得舒服。他這一睜開眼,外面天色都擦黑了。
被裴九那一刀劈的太狠,柳離乍一醒來有些發蒙。屋內光線昏暗,只有牆角一處火爐透着些許亮光。
柳離動了動胳膊,發覺肩膀處壓着一個沉甸甸的東西。動手摸了兩把,方才發現是個人腦袋。這顆腦袋圓滾滾,發髻上還插着幾根簪子。
柳離皺了皺眉,擡手将那腦袋搬開,沒好氣的道:“還不快起來!”
裴九睡眼惺忪,揉了揉酸痛的脖子,不情不願的坐了起來。大白菜身上有一種淡淡的松香味,好聞的很。
柳離起身,目光吃力的環顧一圈,發現此時身處的房間布置的華麗馨香,想來應是女子的房間。至于是哪個女子……不肖想也知道。
自己堂堂兒郎,竟被一個女子綁了來。柳離心中煩躁之際,握緊了拳頭,強忍着想要将她扔出府的沖動。
偏偏裴九對他的心情一無所覺,咧着嘴沒心沒肺的笑了笑,而後輕輕拍手,将候在門口四指叫了進來。
“郎君醒了?”四指俯身同柳離見過禮,而後走到一旁将火燭點上。邊做事邊道:“适才已經請郎中看過,郎君染了風寒,怕是要好好的将養些時日了。”
将火爐上的湯藥倒進翠玉小碗裏,四指輕手輕腳的端到柳離面前:“藥是郎中親筆開的方子,管保沒毒。郎君盡快喝下吧。”
柳離睨了一眼藥,複又觑了觑裴九和四指,咬牙切齒的道:“是你們兩個将我綁來的?你們究竟有什麽陰謀?”
看出了柳離心裏的急躁,四指沒敢吱聲。
現在這種情況,提筆沾墨自是不便。裴九想了想,伸手将柳離的手扯過來,青蔥似的指尖劃過他厚實的掌心,一筆一劃寫道:見你病的厲害,我也是心疼的緊。
裴九的指尖不斷在柳離手中游走,一下一下癢的厲害。仿佛有一只羽毛輕輕拂過,柳離心頭一顫,燙到似的縮回了手。
“這裏可是柳府,你莫要不知恥。”說着便要下地。柳離臉頰漲的通紅,也不知是氣的還是臊的。
四指上前攔住柳離的去路,一臉壞笑的道:“适才奴婢出去抓藥的時候,已經順路告知了劉管事。從此以後郎君您姑且就在這紫竹居裏住着,至于潇湘館那邊,怕是已經鎖上門了。”
左右已經得罪了這位小郎君一次,四指索性幫忙幫到底,直接給柳離來了個釜底抽薪。眼下潇湘館那邊火爐已撤,屋門和院門皆已經上了鎖,柳離即便想回去住,怕也得等明日找到劉管事才行。
眼下外面寒風肆虐,柳離拖着一副病恹恹的身體,自然不願這麽費力的折騰。
不由得狠狠瞪了裴九一眼,妥協道:“即使如此,我也不願與這女人住在一處。”
“娘子的屋中有兩處火爐,最适合郎君養病了。好說您二人如今是夫妻,奴婢覺得,住在一處也未嘗不可。”四指幸災樂禍的勸道。
“絕不可能。”柳離黑着臉堅持道。
不論怎麽說,這人好歹是留住了。裴九也不打算再繼續觸碰他的底線,拉過柳離的手寫道:可同屋,不同寝。
她的主屋極大,除了衣櫃和博古架之外,足夠有位置再擺下一張床。裴九略思索一番,比比劃劃的吩咐四指到外間将軟塌搬進屋來。自己收拾一份被褥,十分痛快的搬到軟塌上去住。
沒想到她态度如此幹脆,柳離愣了一下,好半天才說了一句:“這裏本就是你的屋,我可以到軟塌上将就一晚。”
裴九擺擺手,隔空寫了三個字:你有病。
柳離神奇的看懂了她的意思,臉又黑了一層。
實則裴九心中也有自己的打算——這王五娘因為是個傻子,原本就不招府裏人的待見。如今柳離又與她分居二處,時間長了難免生出事端。倘若哪日柳老夫人不喜歡她了,再想方設法的給柳離納個妾,那她這正妻的位置保不住不說,還平白無故的多了個情敵。
如今她不管是王五還是裴九,總歸都認定了這一個人。未來的事千變萬化誰也不能預測,倒不如先将人牢牢攏住,姑且先培養培養感情再說。
裴九是個天生的生意人,不論是做人還是做事,向來都能看的長遠。
眼下她站着王五娘的身份,便要為自己謀求屬于王五娘的利益。但是變回裴九這件事也不能耽擱。尤其是有四指那番承諾在先,回到自己身體就成了裴九心中的頭等大事。
蓋着錦被躺在軟塌上,裴九掰着指頭數了數。距離上次外出已經隔了七八日,趁着這陣子天好,她打算再偷着出府去找張錢一次。
今日在府裏玩了一大圈,裴九身體乏累的很。倒在枕頭上沒過一回,口中就打出了一串小呼嚕。
柳離喝過了藥,嘴裏正苦着。聽到她那頭傳來一陣輕鼾,心情不由得更加惡劣。好說他也是堂堂一府的郎君,竟然被這女人逼迫到如斯地步。
如今轉過頭來細想,似乎從那日他在藏嬌館遇到她開始,這運氣就一直沒好過。祖母一直都說這女人是自己命中的福星,如今看來,她倒像是天生的克星。
柳離氣悶的坐在床上,稍一擡頭,便能看見不遠處睡着的裴九。這女人雖性格跳脫,不怎麽懂得寡廉鮮恥。但睡姿卻意外的乖巧,兩只手規規矩矩的交疊置于胸前,櫻紅小嘴微微撅着,像個不知事的嬰孩一般。
自小長這麽大,柳離頭一次與人同寝,心中升起一種前所未有的奇異感。他慣常喜歡安靜,夜晚入睡須得關閉門窗,聽不得一點動靜。
這屋內爐火哔哔啵啵,加上裴九的呼吸聲,外間還有兩個婢子嘻嘻哈哈的說話聲,主屋內亂糟糟的一團。柳離以為自己今夜定然得失眠。可是沒想到這一閉上眼睛,便過了一夜。
自小到大,柳離很少有睡得這般安穩的時候。直至清早仆人灑掃庭院,門外一片喧嘩聲,柳離方才醒來。
這一睜開眼睛,便覺得渾身神清氣爽。主屋內火爐徹夜未熄,柳離即便不蓋被子,也沒覺出寒冷。
昨夜事出太過突然,柳離一時間還未适應。睜開眼看到頭頂粉紅的帳幔,甚至還愣了一下。直至回想起發生過的一切,這才連忙坐了起來。
裴九醒的比柳離稍稍早一會,此時正盤腿坐在塌上默念心經。聽見對面床上有動靜,裴九不疾不徐的睜開雙眼。看見柳離迷離的眼神,還有胸前微微敞開的衣襟,裴九小的眉眼彎彎,宛若偷糖的孩子。
柳離被她的笑容晃了一下,好半天嘀咕了一句:“……醒的倒是早。”
稍微清醒片刻,柳離穿鞋下地。正當轉身尋找衣服之時,就見身後有人早已經展開外袍,靜悄悄的候着了。
裴九如今的身體大約也直到柳離的肩膀處,以免他的外袍拖地,只得費力的踮着腳。
柳離以前從不用下人,是因為不想身體有接觸。他這肌膚太過嬌貴,稍一碰便得起好些日子的紅疹。
可是裴九不同,上次他與這人結結實實的觸碰過,并未起那折磨人的東西。故而在這件事上,柳離倒沒什麽戒心。
看見裴九費勁巴力的擡着自己的衣服,柳離一時心軟,鬼使神差的就将手伸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