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聽說她今日跟着三郎外出游玩去了,你能遇到她也不是什麽稀奇事。”二夫人精神不好,恹恹的躺在塌上,聽了紫環的話,也并不覺得驚訝。
“可是、可是娘子她竟然會武功……奴婢覺得此事非同尋常,還是要跟夫人說一說的好……”紫環慣常喜歡搬弄是非,如今好不容易抓到了裴九的把柄,便将今日市井見到的事添油加醋的說了一回。末了指天指地的發誓道:“奴婢今日所言句句非虛,夫人若是不信,盡可以将娘子叫過來審一審。”她說的是審一審而非問一問,可見得成了心想要報複裴九。
二夫人也是個沒什麽主意的人,聞言便有些動搖。想了想吩咐紫環:“一會等五娘回來了,你先将她請到我這裏來。或許這中間是有什麽誤會,我先問一問她,若是誤會便也就罷了。”
“可是夫人……”
二夫人擺手打斷紫環的話,溫聲道:“不管怎麽說,五娘她也都怪可憐見的。當初你祖母做主将她娶進來時就曾囑咐過這幾個房裏的人,要對王五娘寬容一些,莫要欺負她一個傻子。你說她會武功,那也可能是一時眼花瞧錯了。別因為些個小事壞了咱府裏的和睦,叫過來問一問就罷了,不可往外面聲張。”
二夫人不叫紫環往外面聲張,大約也是不想将事情鬧大,尤其不敢驚動老夫人。紫環苦心孤詣的謀算落了空,心中不免有幾分不甘。回紫竹居這一路心中都始終憤憤不平,總想把自己曾經吃過的苦頭撈回來。
約至傍晚,裴九方才帶着四指回了府。兩人分路而行,裴九獨自一人回紫竹居,四指則帶着張錢開的藥偷偷溜到小廚房裏煎藥。此時正是小廚房開飯的時候,四喜大約帶着人去端晚飯了,紫竹居裏靜悄悄的沒什麽人。
白日裏新得了把扇子,裴九心裏正舒爽着,一邊搖扇子一邊扭着腰往院裏走。冷不丁聽見有人冷笑一聲,緊接着紫環便帶着幾個下人從門廊陰影處走了出來。
“白日裏出去玩了一天,看樣子娘子心情可是很不錯。”抱肩站在上首處,紫環臉上挂着冷笑。
裴九收起扇子,挑眉望着她。這個小奴婢在紫竹居歷來嚣張,她倒是想看看,她想要對自己做什麽。
紫環往前走了幾步,距離裴九更近了些:“可真是不巧,今日奴婢去坊市買年貨,竟然在一家扇子店前見到了兩個熟人。”
“娘子秀的那一手扇子功,可真稱得上是精彩絕豔啊。眼下咱們這院裏人也不少,不若娘子再給咱們舞上一支,叫咱們幾個奴婢開開眼如何?”
紫環話音一落,她身後那些人便紛紛開口附和。裴九眯着眼睛打量一圈,發現都是些平日裏跟她玩的比較好、走的比較近的下人。看來她今兒是成心想要找自己不痛快了。
裴九勾起唇角露出個輕蔑的笑容,大有一副你不配看本娘子跳舞的氣勢。擡手用扇子将紫環推遠了些,邁步打算繼續往院子裏走。
紫環被駁了面子,臉色愈發難看。伸手攔住裴九,語氣越發尖酸:“慢着,今兒若是不将這件事說個明白,娘子休想離開。”轉而又吩咐身後幾個下人:“都愣着幹什麽,快過去将人給我抓住。”
“可是,這可是咱們的娘子啊……咱們都是紫竹居的下人,誰敢跟娘子動手?”那幾人面面相觑,都有些猶豫。
“怕什麽,出了事有二夫人呢。這可是她親口吩咐的,你們難道連二夫人的話也不聽了嗎?”
“既然是二夫人的命令,那自然是要聽的……”其中有一個看起來比較機靈的婢子,谄媚附和了紫環一句,立即跑過去抓住了裴九的胳膊。
有一個人帶頭,其餘的下人也不再猶豫。紛紛沖過去抓住了裴九,有兩個下人擰住了裴九的胳膊,餘下的則拿了繩子直接套在她腰上。裴九站着沒動,由着這些人折騰。待将她五花大綁的綁結實了,下人便問紫環:“紫環姐姐,是否要送到夫人那裏去?”
“急什麽!”紫環一把奪過了裴九手中的扇子,放在手中把玩了幾下,态度輕佻的伸過去托住了裴九的下巴:“娘子真是好演技,這些年裝瘋賣傻将咱們整個柳府都騙的團團轉。若非今日奴婢在坊市上撞見娘子,還不知您竟然隐藏的這麽深……”
“娘子若實在不願意秀武功,那也好說。您不妨跟奴婢們說句話來聽聽,既然這傻子是假的,想必不能說話也是假的了,娘子,您覺得如何?”
裴九今日才從嗓子裏取走一直蠱蟲,莫說還不能說話,就是能說話,她也不敢在這時候被人抓住把柄。紫環勸了半天終于失去了耐心,伸出一只手掐住的裴九的脖子,冷笑道:“我倒要看看你嘴硬能堅持多久!”
雖然不懂武功,但紫環手臂卻十分有力氣。她五根手指越發用力,裴九逐漸不能呼吸,憋得雙眼泛紅,眼淚都快要流出來。
旁邊的下人們見狀都有些害怕,小聲的勸紫環:“紫環姐姐千萬手下留情,若是将人掐死了,咱們可是都要掉腦袋的。”
紫環則道:“怕什麽,這院子主事的一個都不在,便是就将她掐死了,也查不到咱們身上。”
這婢子如此心狠手辣,倒是叫裴九開了眼。雙手不由得暗暗蓄力,打算掙脫繩子給這婢子好好吃個教訓。可還沒等裴九有所行動,卻見黑暗中突然飛出來一個物事,呼嘯着打在了紫環的後背上。那東西力道十足,打的紫環哎喲慘叫一聲,身子一個踉跄,險些坐到地上。
“是哪個不開眼的,竟然敢惹到你紫環姐姐頭上!”看清打到自己的是一塊瓦片之後,紫環氣的不輕,跺着腳破口大罵。
罵聲未消,就見着牆角陰影處施施然走出一個人來。此人身披冬青色狐貍毛披風,發束玉冠,身姿潇灑,不是柳離又是哪個。
今日正是仗着院裏沒有給裴九出面做主的人,紫環才膽敢如此放肆。卻不想百密一疏,竟然撞見了最不該撞見的,紫環一時吓得腿軟,連忙跪在地上求情:“小三郎君……奴婢不知是郎君,适才有所得罪,請小三郎君恕罪。”
柳離踱步走出陰影,站在燈光下,先是回頭看了裴九一眼。見她臉色發青,目光發直,脖子上一圈血痕尤其明顯。這才又回頭望着紫環,嘴角噙着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容,語氣嘲諷的道:“紫環姐姐,您真是太客氣了。方才是我扔東西砸到了你,怎麽,你想讨回來嗎?”
他如此理直氣壯,吓得紫環繃着臉,因驚懼而渾身不停的顫抖:“奴婢不敢,奴婢只是氣的口不擇言,沒想到沖撞了郎君……求郎君看在奴婢舅舅的面子上,饒過奴婢這一次吧。奴婢保證,以後再也不敢了!”
素聞小三郎君脾氣怪誕,是個不能招惹的人物。紫環也是實在沒了主意,慌亂之下搬出了自己的舅舅,原打算求柳離開面放她一回,卻不想柳離臉色更冷了幾分:“你的舅舅又是哪個?本君倒是有興趣見見,能教育出你這樣外甥女的,究竟是個怎樣不得了的人物?”
柳離如此譏諷的态度,紫環立時便知道自己捅了更大的簍子。這種時候說多錯多,索性連忙閉上了嘴巴,半句話不敢多說了。
旁邊幾個幫忙的下人見狀也沒了主意,有人鬥着膽子上前問柳離:“郎、郎君,這娘子要怎麽安置?”
柳離挑眉回望着那人:“你們自己的主子,要來問我怎麽處置?你們覺得,這合适嗎?”
裴九适時的咳嗽幾聲,眨巴着眼睛,一臉期盼的望着柳離。這個時候,能救她一命的怕是只有眼前這個祖宗了。
“那、那奴婢便将娘子放了吧……”下人說完忐忑的看了看柳離的臉色,見他沒有要阻止的意思,這便連忙過去給裴九松綁。
紫環心有不甘,不屈不撓的開口道:“郎君有所不知,奴婢今日在坊市上見到了娘子。她、她竟然懂武功……郎君,奴婢覺得這王五并非是個傻子,先前已經将此事同二夫人禀報過了。是夫人叫奴婢來審問娘子的……”
“哦?竟然去坊市了?”不是去藏嬌館了麽?柳離有些意外,目光審視的望着裴九。後者卻是一臉的無辜:不就是去個坊市麽,有什麽大不了的?
柳離态度這一猶疑,紫環便覺得有戲。繼續煽風點火的道:“郎君說的不錯,娘子她确實去了坊市,并且她還在衆目睽睽之下舞了一只扇子,當時有許多人都瞧見了的。郎君,奴婢覺得這王五娘是故意裝瘋賣傻博取咱們的同情,若将此事上報各房夫人,定然會查明她的身份來歷。倘若果真是作假,奴婢覺得,老夫人一定會同意您将她休離的。”
柳離不喜歡這個強塞進來的妻子,這件事阖府上下都心知肚明。紫環很懂得搬弄人心,她這麽說,正是看準了柳離想休妻這一點。可不管她的說辭多麽精明,卻還是漏算了一點——她此時面對的人是性格陰晴不定的柳離,而非久居深宅的婦人。
“你這個小奴婢倒是聰明的很……”柳離誇贊的話一出口,紫環心中便是一喜。可接下來的話,卻叫她如墜寒潭,渾身從裏到外都涼個徹底:“可若論玩弄人心,你的水平還是差了點。尤其是,你竟然還敢算計到本君的頭上來了,是誰借給你的狗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