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相較于裴九,柳離的表現倒是鎮定。

慢悠悠的夾了口菜送進嘴裏,柳離點頭道:“聽說過,怎麽了”

柳父不疑有他,也用尋常的口吻回答道:“方才入府的時候,在門口遇到了一個人,那人自稱是濮陽世子家的管家,入府要來求見你。為父捎帶手就将他帶到咱們院裏來了。”

二夫人聞言便是一呆,忙問道:“眼下那人在何處?”

柳老爺輕咳一聲,略有些不自在的道:“方才進門的時候吩咐他在門口等着……眼下應該是還在的。”

在确實是在的,不過眼下這隆冬時節,就是不死也得凍成冰棍了。二夫人慌忙命人出去找人,好半天之後,倆下人才将一個面色發紫四肢僵硬的男人拖進了屋。

喂了姜湯又緩了好一會,那男人才癡癡呆呆的回過神來。抖抖索索從袖子裏掏出一只請柬,大着舌頭說道:“後、後日是、是世子爺的生、生生……”生了半天也沒生出個名堂來,柳離見他說話實在很吃力,索性自己接過請柬打開了瞧。那請柬上寫的倒是簡潔明了:後日乃濮陽世子生辰,特邀祭酒過府慶祝。祭酒乃是柳離在太學的散職,雖稱之為祭酒,平時卻只教授些品德樂器類的閑散課業。

看清那帖子上所寫內容之後,柳老爺和二夫人皆是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濮陽世子乃是封王之子,是皇族中出了名的富貴散人。照理說不應該與柳家有什麽牽扯,更何況他請的還是柳離。

“三郎向來沒什麽朋友,更何況是濮陽世子那樣的貴人……我看這帖子怕是送錯了吧?”二夫人有些不确定的說道。

“不、不會,世子爺親口吩咐仆下,務必要将這帖子送到柳祭酒手中。”管家喝了口茶水,總算是能将話說的利索些了。

柳離大大方方的将帖子納入袖中,十分痛快的說道:“既然是世子爺誠心誠意的邀請,柳離怎麽忍心拂了他的好意呢。你且回去告訴他,就說柳離已經收下了請柬,後日一準登門慶賀。”

柳大人混跡官場多年,深谙官家往來之道。聽到柳離如是說,連忙點頭附和:“三郎說的很是,難得世子爺瞧得起我們柳家。後日生辰,自是要備重禮登門恭賀。”

“既是如此,仆下便也放心了。諸位請随意,仆下這就回府去回禀世子爺。”得到柳離的答複之後,管家總算放了心。連忙整饬衣裳起身跟衆人告辭。

有世子爺這檔子事來攪亂,一家人宴席也進行不下去了。二夫人吩咐下人撤掉碗碟,重新奉上茶點,一家人複又對着喝了一回。柳老爺因不放心兒子,喋喋不休的叮囑了一通,月上中天之時,總算松口放柳離和裴九離開。

夜深霜重,青石路上落了一層雪白的霜花。裴九一頓飯吃的沉悶又無聊,回去時也蔫蔫的沒什麽精神。一邊低着頭走路,心裏卻一直在想着濮陽世子那件事。對于這位世子爺和柳離之間的恩怨,她屬實要比旁人都清楚。正是因為知道那世子心裏在打什麽算盤,所以才格外擔憂柳離。在裴九的眼裏,大白菜身無半點武功,倘若叫那世子再耍手段綁到床上去,怕是要徹底失了清白了……裴九擡頭看了一眼柳離,見他正不疾不徐的在自己前方走着,面容悠閑,看不出絲毫擔憂。

難道他已經找到什麽辦法了?裴九心中暗自納罕。

這一路無話,二人很快回到紫竹居裏。下人一早備好的熱水,柳離先去淨室沐浴。趁着他不在的這會,裴九連忙喝了張錢給抓的藥。那藥裏面似乎摻了薄荷,喝下去之後嗓子裏涼絲絲的,感覺十分舒服。

趁着屋子裏沒有旁人,四指撺掇裴九道:“娘子感覺如何?不若再開口說句話試試?”

裴九清了清嗓子,先是發出了一個簡短的‘啊’音。比起剛将蠱蟲取出來那會,此時再發聲嗓子裏要好受許多。裴九信心大增,又張嘴試圖說些簡短的詞語,只是因為舌頭的僵硬,只能如孩童一般咿咿呀呀發出幾個不知所謂的促音。可即便如此,在裴九看來都是難得的進步了。

四指也很是激動,拉着裴九的手道:“太棒了,從明兒開始娘子一定要勤加練習說話,要不了幾個月,應該就能像正常人一樣的。”

對于王五娘原本一個傻子來說,幾個月能說話已經算是不可多得的奇跡。可是對于裴九來說,幾個月的時間還是太長了些。眼下她的原身正不知生死,王五這嗓子裏的蠱蟲也來的莫名其妙,早日開口說話,早日就能徹查清楚藏在王五身上的陰謀,或許她也能早日回到自己的身體裏去。一想到自己眼下的處境,裴九心裏就是一陣憂愁。更令她的憂愁的是,大白菜明日又要到濮陽世子府上去送人頭了……

柳離沐浴完畢一回到寝室,入目的便是一張白淨又略顯憂愁的小臉。經過裴九這些日子有意的減肥,她這臉上總算掉了些肉。雖然臉頰還略顯圓潤,但下巴總算尖了一些。裴九本性活潑,如今心裏平添了憂愁,長發垂肩無助的枕着膝蓋的模樣,倒是叫人心裏發軟。

“一臉悶悶不樂的,這是怎麽了?”柳離走到裴九面前站定,幾乎将她整個人都罩入了自己的身影之中。

裴九無精打采的擡頭望着柳離,看見他長發濕漉漉的披在肩上,看見他略有些歪了的衣襟露出了兩道好看的鎖骨,呆了一呆,擡手便要捶床呼喚下人。

“你還有什麽事?”弄不清楚她的意圖,柳離挑眉望着裴九。

裴九擡手指了指柳離的頭發。明白了她的意思之後,柳離笑道:“無妨,這屋子裏熱得很,一會自己就幹了。”

柳離入府這麽久,身邊從未有過下人伺候。想起府中關于他的那些傳言,裴九便也不再堅持。光着腳下地翻了半天,從自己的櫃子裏翻出一塊幹淨的白布,輕輕擦拭着柳離發梢的水珠。倆人這些日子肢體接觸已經不知道多少回了,此時面對裴九點到即止的接觸,柳離倒也不怎麽排斥。聽話的站直了身體,由着她伺候自己。

這屋子裏燃着兩個火爐,溫度十足的夠用。裴九細致的擦掉了柳離發間的水珠,未過一會,那頭發便逐漸幹了。裴九手裏攥着柳離發間的一縷青絲,仰頭打量着他瘦弱卻好看的身形,心中一時感慨萬千。自從知道柳離已有婚約之後,她日日都強迫自己忘掉這個人,如今換了一張臉,她終于抓住了他,心裏非但不覺得滿足,卻好似還多了幾分悵惘。不自覺的嘆息了一聲,裴九拍了怕柳離的後背示意他已經可以了,放下手中的布子,轉頭躺上了自己的軟塌。

柳離卻沒有離開,目光幽深的望着裴九,許久之後突然說了一句:“後日濮陽世子府,你可願意陪着我一起去?”

冷不丁聽到他說了這麽一句話,裴九吓了一跳。睜大眼睛不可置信的望着柳離,仿佛怕是自己聽錯了。

柳離勾起唇角露出個好看的笑容,進一步确實道:“你聽的不錯,濮陽世子那張請柬,我打算以夫妻的名義帶着你一起去。”

“那日你從濮陽手下救過我,我猜你應該還是會些武功的吧?濮陽千方百計的邀請我入府,目的定然不純……”說到此處,柳離停頓了一下,臉色稍稍有些難堪。緩了緩語氣複又說道:“我向來都愛獨來獨往,身邊從不帶下人,此番若是帶着打手去登濮陽世子的門,定然會引起家裏的懷疑,所以思來想去,最好的辦法便是帶上你。”

“不過,我素來不愛強迫別人,你若是實在不願意去,我再想別的辦法就是。”

柳離話音方落,裴九卻坐起身一個勁的對他點頭。實則即便柳離不說,裴九也很想跟着他一起去。有她在,至少大白菜的清白可以保證。又翻身下地摸出紙筆,裴九一筆一劃的寫道:我去就是,不用你想別的辦法。放心吧,你的清白有我保證。

雖然話說的奇怪了些,但意思總歸是好的。柳離滿意的點了點頭,這才回到自己的床榻去休息。算上昨日一晚,這二人總共同處一室才兩日。柳離卻好似已經習慣了一般,枕着枕頭不過半盞茶的功夫,屋子裏便傳出了均勻的呼吸聲。

反倒是裴九,因為柳離那一席話而興奮了許久。既然她能光明正大的登上濮陽世子府,那麽必須得想個辦法教訓教訓那個陰魂不散的濮陽,否則叫他這麽死纏爛打的糾纏大白菜,早晚得惹出事來不可!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