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轉眼便到了濮陽世子生辰這日,一大早裴九就起床精心打扮。細論起來,濮陽也算得上是裴九半個情敵,在情敵的面前,自然不能失了姿色。裴九挑挑揀揀選了一只梨花流蘇步搖,梳了個俏皮的桃心髻,将那步搖簪在發髻一側,發髻中間插了幾只細釵。四喜去衣櫃裏選了一件胭脂色的褙子,上披銅綠色流蘇雲肩,下身罩着與雲肩同色的十六幅膝襕馬面裙。

柳離一臉悠閑的坐在桌邊喝着早茶,見裴九換了那一身新衣,眉頭微挑,吩咐四喜:“也将我櫃子裏那套新做的衣服取出來,一會出門換上。”

“哎。”四喜歡天喜地的跑過去打開柳離的櫃子,看見裏面疊着一套嶄新的石青色鶴紋長袍,連忙取了出來。柳離吃過早飯,用溫水洗過雙手,自己到卧房裏間的淨室将新衣服換了上。

紫竹居外,管家備好了車馬,這便親自到院裏來請小郎君和小娘子:“小三郎君,咱們可以動身了。”

隔着一道門簾,傳來四喜笑吟吟的聲音:“就來,就來了。”話音落,綢布簾子掀開,穿着紫色婢女裝的四喜率先走出來。在她身後,跟着走出來一高一矮兩道身影。高的身材颀長,身穿一件文雅的鶴紋青袍,肩披白狐貍毛大氅,發髻上簪着一只質地細膩的羊脂玉簪。矮的窈窕,肩上披的是雲肩,手腕上套着燈籠袖,馬面裙層層疊疊,行走之間身姿搖曳,裙袖生風。

裴九眉間貼着花钿,唇上點着朱砂。與柳離并肩走在一處,這二人一個英朗俊氣一個鐘靈毓秀,竟是十分養目又般配的一對。人人都說這王五娘是個癡傻,可管家左瞧右看,見她眉眼靈動,甚至要比常人看起來還要更加伶俐些——自從那日紫環去二夫人院裏鬧過一回,府裏不知怎地就走漏了風聲,如今私底下謠言滿天飛,說什麽的都有。有人說王五娘是故意裝瘋賣傻,也有人說她是被妖怪附了身,妖怪在時她便如常人,妖怪走了便還是變成那個混事不知的傻子。雖不知哪一種說法更靠譜些,王五娘一日比一日好轉卻是事實。

管家心裏亂七八糟的猜測着,面上卻絲毫不顯,恭恭敬敬的将柳離和裴九送上馬車,目送車夫駕車出府,這才轉身回府。一個人穿過中庭,直接去了六安居。

今日風和日麗,難得是個好天兒。柳老夫人身上罩着厚厚的大氅,在珊瑚的攙扶下正在院裏溜達。看見管家進院,柳老夫人揮手遣散周圍閑雜的下人,沉聲問道:“如何了?”

管家連忙躬身回禀道:“回老夫人,小三郎君和娘子已經離府了。”

柳老夫人凝目望着管家:“五娘如何?”

管家遲疑了一下,斟酌道:“五娘子她……很好。仆下覺得,這府裏的謠言也并非全都是空穴來風,有些事情,怕是有所依據。”

柳老夫人點點頭,眯着眼睛也不知在想什麽。好半天才又吩咐管家:“去管好你手底下那些人,不要讓他們再到處謠傳。若有不聽話的,就給我狠狠的教訓不用手軟。”

“謹遵老夫人令,仆下這就去做事。”知道柳老夫人是動了火氣,管家也不敢耽擱,連忙退走去做事。

柳老夫人擡頭望着天空挂着的一輪朝陽,攏了攏分開的衣襟,回頭吩咐珊瑚:“去查查這些謠言是從誰那裏透露出來的,記得要謹慎些,莫要讓人發現。”

“奴婢省得。”珊瑚也躬身退出。

珊瑚走後不久,李嬷嬷從主屋裏走出來,将一只湯婆子放到柳老夫人手中,攙扶着她往屋裏走,口中說道:“近來這府裏風吹竹影動,有些人暗地裏可是不怎麽安生吶。”

柳老夫人笑笑,破不以為意的道:“不管是什麽妖魔鬼怪,只要老身還在,怕是還翻不出什麽大浪去。聽說大郎又要擢升了,什麽時候他們一家回到京城,老身就将這柳府交給大娘子打理,到時候咱們也就都輕省了。”

“那感情可好了。您老已經操持了大半輩子家業了,是時候該歇歇了。”兩個老人說說笑笑,步履緩緩地走進了屋。

且說年關将至,京城裏也是格外繁華。大街小巷到處都是行人,來來往往,熙熙攘攘,頗為熱鬧。一輛駕着棗紅大馬的馬車從街道上駛過,路過糖葫蘆攤,從那馬車裏探出一張妝容精致的小臉,那女子探手敲了敲車壁,坐在馬車外的婢子立時心領神會,隔空将一枚銅錢扔進錢罐子裏,取走了一只又大又飽滿的糖葫蘆。

裴九早上沒吃飯,眼下肚子正鬧騰着。接過四指給的糖葫蘆也不客氣,張嘴便咬了一口山楂。柳離手裏舉着一本書,擡眼從書中望着她:“吃糖對嗓子不好。”昨日裴九和四指兩個偷着在屋裏練習發聲,不幸被柳離抓了個現行。在他的威逼之下,四指不得已只好将裴九出賣了。實則自從知道裴九不是個傻子之後,柳離倒是對她能不能說話這件事沒那麽大驚小怪了。

“餓。”裴九咽了那只山楂,磕磕巴巴的對着柳離發出了一個沙啞的聲音。

“到了世子府之後有你吃的,除了不能喝酒,別的東西都任你吃。”

“成。”裴九滿意的點點頭,決定再忍一會,随手将糖葫蘆扔給了四指。

世子府和柳府相距不算太遠,裴九在馬車上還沒坐熱乎,那車便已經停下了。“郎君,咱們已經到了。”車夫打了聲招呼,順便放下了下馬凳。

“知道了。”柳離撂下手裏的書,踏着凳子慢條斯理的下了馬車。回身正打算去接裴九,卻覺面前一陣疾風吹過,再一眨眼,裴九已經穩穩當當的落在了地上。

裴九手裏持着那把白得來的扇子,仰着頭一臉得意的望着柳離。後者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四指卻忍不住鼓掌叫好:“漂亮!”

裴九搖了搖扇子,面上更加得意。

柳離望着裴九:“你覺得,一個傻子會武功的可能性有多大?”

裴九一怔。

柳離又問道:“如果一個人人都知道的傻子,突然一日活蹦亂跳在人家府門口大秀武功,你覺得大家是會将她綁起來吊死還是綁起來燒死?”

四指吐了吐舌頭,沖裴九擠眉弄眼:“壞了,倒是将娘子是傻子這事兒忘了。”

裴九老臉一紅,羞赧的用扇子遮住了臉。另只手扯着柳離的袖子,讨饒道:“錯、錯了……”

“知道錯了就好,以後外出的時候記得低調些,尤其是,記得要聽我的話。”柳離似乎還算滿意裴九的态度,從她手裏奪回自己的袖子,轉身便往世子府裏走。一行人繞過影壁,恰逢濮陽府的管家出來送人,看見柳離一行人,管家面上一喜,連忙吩咐身後跟着的仆子:“快去通知世子爺,就說柳祭酒到了。”

柳離淡然回應道:“不用客氣,本君識得路,可以自己走。”饒是如此說,管家仍舊不敢怠慢,一路卑躬屈膝的将柳離一行人請入中庭會客堂裏。今日濮陽生辰,府裏客人格外多,多數都是皇族中人,看見柳離經過,許多人都驚訝的睜大眼睛。

少頃,濮陽世子風風火火的露了面。他的身材過于肥胖,走動間面部肌肉不停的顫動,幾乎算是一路小跑着到了柳離面前,濮陽咧嘴露出一個讨好的笑容:“三郎,你來啦?”

柳離心中厭惡,不動聲色後退幾步,板着臉拱手道:“世子爺客氣,稱呼在下柳離便可。”

對于柳離言語中的疏離,濮陽毫不在乎,笑嘻嘻的道:“咱們兩個這關系,稱呼什麽名字,顯得多生分呢。還是叫三郎好,三郎好聽!”濮陽觊觎柳離已經不是一日兩日,上次在藏嬌館事沒辦成,眼下心裏正癢癢着。望着柳離翩然風姿,心裏實在沒忍住,伸手便要去拍柳離的肩膀。

可還沒等他将手落下去,倏而覺得掌心一刺痛,竟是一把折扇頂住了他的手。随即,那扇子的主人便從柳離身後閃了出來,勾着嘴角目光冰冷的望着濮陽。識出了裴九就是那日踢暈了自己的女子,濮陽立時裆下一痛,一臉驚詫的看向柳離:“這位是……”

“介紹一下,這位就是我的夫人,世子爺可稱她一聲五娘。”伸手虛虛的攔住裴九,柳離如是介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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