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節

竺山進香,大少爺和二少爺陪着一起去,前後可能需要幾日的光景。”

“随他們去。”

“老爺吩咐我,等他們回來之後讓我去他那裏。”

“你想去嗎?”楚幼安故作鎮定,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

面前的人忽然躊躇着沉默不發一語,只是低頭靜默地反複摩擦着少爺那雙合攏的手,為他取暖。

“看來你我二人這麽多年的主仆情分也不過如此,景恒啊,我這個少爺在你心裏到底在什麽位置?哈哈哈……好啊,既然景恒不願意再服侍本少爺,本少爺就成全你。”楚幼安揚起嘴角,還以一個輕狂的笑。

“少爺一家有恩于我,照顧少爺一家是景恒的職責所在。”

“我楚幼安不要你對楚家報恩……你想報恩?可以啊,去找你心念着的老爺去啊!本少爺才不稀罕!”

“我什麽時候不情願照顧少爺了?”景恒一怒之下忽然将楚幼安推到牆上,蹙着眉略帶怒氣地反駁,手臂撐住牆面将他束縛着,冷靜剛毅的臉上一片陰霾。二人的距離近在咫尺,鼻尖似乎已經相碰,逼仄的空間使他一時慌神別開臉,用力一把将景恒推開。在紅绡霓裳裏一貫風雅随性的楚少竟然緊張到落荒而逃,幾近趔趄地轉身逃開。

迎面而來的朔風割得皮膚生疼,清晰的痛楚與二十多年前的那場冬雪所帶來的感覺如出一轍。那一年的臘月二十九,是個慘淡的隆冬,幼小的孩童伏在奄奄一息病重的母親身邊,老天爺遲降的瑞雪在那一日終于紛紛揚揚而落。漫天的飛雪落在孩子的肩頭,孩子環住母親的脖頸不願松手,無助的眼淚和落在面上的雪片混成一體,分不清楚。馬車自遠處駛來,車上的人掀開帷幔看了一眼擋住的去路,随後囑咐了一句。當日救助他們的,正是楚老爺。婦人多虧救助及時,幸存了下來,在楚家做了一名浣衣婦,而他的孩子則聽從老爺之命,進入楚家後不久,便與楚家小少爺楚幼安為伴,日子過得飛快,十年八年好像都是指縫間的事。

天色将暮,顯赫的車馬停在煙火稠密之中。煙花十裏銷魂地,燈火千家不夜城。是夜,楚少登上畫舫,酗酒高歌,喝個酩酊大醉。

“泛彼柏舟,亦泛其流……”

五陵年少争纏頭,一曲紅绡不知數。戲臺上的伶人咿咿呀呀地唱着不知名的曲子,嬌滴滴的面容,脆生生的喉嚨,只是這唱詞略顯凄涼:“我心匪石,不可轉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能把人的心尖尖兒都唱得酸楚了,不知不覺地竟也跟着落下淚來。

“楚少啊楚少,有道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是楚少自己亂了心神吧。”謝少牧舉着酒杯朝着他敬了敬。

“本少爺有的是錢,如今這世道,有什麽是用錢買不到的呢?”答非所問,楚幼安擎着酒盅喝着悶酒,俨然有了幾分醉意。

“哎,楚少此言差矣,這金錢買不來的東西,你楚少只是暫時還沒碰上而已。”謝少牧的目光在楚少手中富貴氣兒十足的金鑲白玉酒杯上略停片刻,接了他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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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恒也這樣說過。”他慢悠悠地将杯裏的佳釀輕晃,旋轉成一個小小的渦兒。不知不覺間,楚幼安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在肚裏,事在心中,中間總好像是隔着一層,無論喝多少酒,都淹不到心上去。心裏那塊東西要想用酒把它泡化了,燙軟了,只是不能夠。

“真是三句不離你的景恒,誰能想到左右逢源的楚少私底下竟然是個個悶醋壇子。”

夜靜人稀,畫舫晃晃悠悠,漫天飄零着白梅花瓣,頹靡地散落一地,楚幼安搖搖晃晃地走向船頭伸手接住零落的花瓣,低垂着眼眸輕言道:“驿外斷橋邊,寂寞……寂寞……”楚少那名聲遠播的“纨绔子弟”名號可不是白得的,逢着心灰意冷想寄情于景一吐胸中之郁時,這才感覺到什麽叫“書到用時方恨少”,胸無點墨,連句詩都背不全。“是‘寂寞開無主’,你那半吊子功夫就別勉強做學問了。”謝少牧端着酒盅譏诮道。楚幼安只得作罷,将那一手的花瓣抛向河中,繼而擡頭,迷離的雙眼對着紛飛飄落的白梅花瓣望了許久。曾經覺得璀璨的煙火都那麽動人,可如今卻徒留一把瘦骨的冬風卷着繁華過後的凄涼。終于,飄忽的眼神勉強聚在手裏的酒盅上。耳邊傳來從藝閣飄來的靡靡之音,又清又寒。鼻尖萦繞着酒的醇香,他兀自繼續向船頭踱去,夜中皓月當空,他欲伸臂攬那一輪明月,眼見閃爍的繁星猶如金燈沖散在夜空裏,心猿意馬,如奔如追的心緒再也牽挽不住,他對着那皎潔的月胡亂嚷嚷:“本少爺有的是錢!什麽緊恒松恒的……本少爺要多少有多少!可是、可是……”話語卡在喉間,打了一個酒嗝兒繼續道:“可偏偏就買不到這個景恒……買不到他的心…買不到啊…”忽然船身往前一磕,楚幼安身體跟着一傾,順勢向船沿外栽去,若不是謝少牧及時攔住他,恐怕要連人帶命搭進去了。他楚三少要是有個什麽閃失,楚家那成群的眷口不得把仁安城哭成一片淚海。

看似多情卻實則無情,是他風流纨绔的楚少;強顏歡笑卻又笑不成歡的,亦是他桀骜不馴的楚少。再如何地人情練達,再如何地左右逢源,最終還是坦露了心裏的憂傷。

夜幕之下,遠處燈火闌珊,楚少的面容在月色下顯出朦胧的冷意:“少牧啊,我活的……真是失敗啊……連景恒也離開了。除了他,我一無所有……呵,我這種人啊……就是哪天忽然死了,景恒應該也不會惦記我吧。”

“幼安,夠了,別喝了。”謝少牧拍掉他手裏的酒盅。

楚幼安繼續喃喃着“本少爺向來成人之美,除了我這個礙眼的少爺,你總算可以專心地服侍你的老爺了吧……”

第一夜(四)

? 喝個通宵,蒙頭酣睡直至醒來時紅日滿窗,蜷縮着身軀的楚少習慣地伸手向身旁摸索着,卻遲遲摸不到往日酒醒後床榻上那具溫暖的身軀。睡眼惺忪的少爺沙啞着嗓子喚道:“景恒,渴…”閉着眼伸出的手在半空懸了片刻,睜眼才發覺一雙纖細白淨的手正捧着茶盞奉到楚少手邊:“少爺,水來了。”

這不是景恒的手。

“景恒呢?”幼安扶着腦袋晃晃悠悠地坐起來,若是景恒不在身邊,想必又是醉得一塌糊塗留宿于某個小倌的房內吧,于是一邊随即順手拽起床頭的衣服披在肩頭,一邊四下摸索着銀兩打發伺候一夜的小倌,熟料銀兩分文沒摸着,無奈下拔下發上的犀玉簪子,摘掉身上的玉佩挂飾一股腦地塞到小倌手中,嘴裏還念念有詞:“拿着,拿着,等會兒我再叫人把賞你的銀兩送來,就這樣啊!”三言兩語過後便披衣靸鞋地往門外沖。

沒有景恒,他楚幼安連件兒衣服都穿不好,再好的雲錦絲綢,被他搗鼓地活脫脫成了市井的地痞流氓,邋遢得要命。

“少爺,您這是要去哪兒?”楚幼安聞言轉身,環顧四周才意識到身處自己的房內,案幾上白瓷瓶中的紫藤輕輕搖曳,詫異之餘才隐隐約約記起昨晚發生過的事情。“少爺忘了,昨兒個您已經打發景恒公子離開了。小的是無憂,代替景公子服侍您的。”

昨夜酒勁兒正濃,楚少沖着那浮翠流丹的藝閣順手一指,衆人順勢望去,他指的正是那臺上唱曲兒的戲子,一張削骨的小臉,眼瞳深紅的妖豔男子,淡若無色的銀白長發瀑披着垂至腰際,美得不似凡人。

“就買他,”楚幼安擰着眉頭嘟囔:“本少爺就如了你的願,景恒。”

謝少牧說他命好,整日不學無術不思進取,可照樣大請大受,頭一日看上的人第二日就買來令其侍奉在側,真可謂專橫獨斷。只要是他楚少看上的,就算捧着金山銀山也要弄到手,絲毫不拖泥帶水。一想到這句話,楚幼安就在不覺間落在圈椅上沉思,什麽“命富”、“命好”,他早就聽得耳朵生繭,這些統統有什麽用?

“你叫什麽?”

“小的名叫無憂。”

“從今以後你就代替景恒。”

真正想要的東西卻無論如何也無法得到,白白攤上這麽令人稱羨的大富大貴命,沒想到這習慣竟在不知不覺中早已滲入身體,等發現時才意識到早已喜歡上他許久。為什麽會喜歡他啊?為什麽一切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隆冬的月亮紅紅的升起來,楚幼安被父親叫到書房內,晚煙裏遠處的山峰微微起伏着,不像層巒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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