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十二月的天氣很冷,他們的衣裝雖然不薄,但多少還是有點透風。
一直到下一鏡開拍之前,施澈都耳朵通紅。
陳至渝伸手捂着他耳朵搓了搓:“明天咱們偷偷貼幾個暖寶寶來,塞衣服裏,徐導不知道的。”
施澈笑了笑:“謝謝師哥。”
“陳至渝。”徐绛沖陳至渝招了招手,“來,過來。”
陳至渝走了過去。
他掃了一眼,徐绛手裏的劇本多了很多批注,大多都是施澈的,只有自己的那一部分留了出來。
“你跟我說說你對這段戲的看法。”徐绛點了點劇本,“別見外,有什麽想法說給我聽聽,不罵你。”
陳至渝愣了一下,旋即明白徐绛的意思。
劇本是陳至渝寫的,《搗藝導》節目組的攝像機也都還在拍着。
《搗藝導》之所以能夠吸引觀衆,它的原因就在于于新穎,大多數年輕演員沒有經歷過導演的指導,一般是演不出好戲來的。
而這個節目重點就是放手讓他們去演讓他們去導戲,培養的是他們編劇和導演的能力,如果連這個時候都需要去借別人的手來完成一部片子的話,那麽觀衆的矛頭肯定會指向于這個藝人。
到時候大片的輿論又會指向他,說這個藝人來節目純粹就是為了拼團隊拼後臺,借着來上綜藝的名義請了一大堆大咖來協助自己。
這樣的結局,不論是他們取得勝利也好,不取得勝利也好,都比較難收尾。
取得了勝利,別人會說,因為你的團隊好,沒有取得勝利,別人又會說,這個藝人帶上自己的團隊都比不過別人獨立完成的戲。
陳至渝頓時對徐绛心生感激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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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是在拼劇本,拼戲,拼自己的能力,而不是純粹的拼團隊。
“那我就發表一下自己的拙見。”陳至渝說,“下一場戲我是在長街舊巷那邊,這個時候是我跟施澈……也就是蔚然,已經認識了一段時間,但是我只對他有個印象,知道他是我們班的,但是他成天逃課出去,所以對他沒什麽了解,只覺得他應該是跟欺負我的那群人一夥的。”
容究是被蔚然撿回去的,是在一個□□之下,一潭渾不見底的湖水邊。
那一日蔚然剛好從長街那家酒吧陪狐朋狗友喝完酒回家,他家住山城最北面的那一個別墅裏,而那片湖水剛好傍着他們家的旁邊,蔚然一眼就認出來這位在湖水邊坐着的人就是自己的同班同學。
蔚然第一次看見容究的樣子時,是身上帶傷灰頭土臉被欺負的模樣。
然而仍舊認不出這一位對自己施舍善意的好心男子是誰,他是覺得迷茫,又有一絲絲跨越時空的熟悉感。
徐绛聽了之後點頭贊同道:“這個點就在于,你恨你現在只是普通人,只能被束縛在這個地獄般的學校裏任人宰割,你不像那個蔚然一樣有足夠好的家境可以不為自己的以後操心。”
容究的父母是離異的,正如那些迫于社會壓力和不喜歡的人結婚一樣,容究的母親也走了那些人的路,嫁給了一個人渣。
陳至渝道:“我對這個世界是充滿善意的,但是人們對我并不是和善的,所以我覺得沒有好人,也憎恨自己的母親把自己生下來之後又丢給了那個人渣。”
“沒錯,就這種感覺。”
徐绛之前和陳至渝接觸覺得他對角色|情緒的揣摩其實并不差,共情能力比較強,但有一個問題就是陳至渝不太能放下自己的偶像包袱。
“這個角色是你自己定的,可能也是一種挑戰,你看一下要不要跟施澈對對戲,然後等五分鐘之後我們就開始。”
“好。”
施澈坐在椅子上披了件很大的羽絨服,陳至渝坐在他旁邊化妝。
下一鏡會直接到容究被欺負的那天,蔚然從酒吧出來看到容究在長街舊巷剛被欺負完的樣子,他懦弱,也不敢去阻止,暗中目睹了所有的過程之後,猶豫很久對他施以援手,并帶這個少年回家。
陳至渝的鼻梁唇角顴骨和額頭的位置都塗上了血漿,看起來像新的傷口一樣,非常逼真。
這種陰暗的世界施澈沒有接觸過,他很難真正地和他們感同身受,但他不用細想都知道這種環境的可怕。
為人師沒有師德,共同并肩作戰的同學麻木不仁,屠龍少年變惡龍似的,一屆畢業以後又一屆再上去,總有源源不斷的學生模仿,而學校視而不見。
此間人間,就是座地獄。
施澈想了想劇情,覺得有點難受,他看着陳至渝臉上的傷,沉默起來。
施澈是新人演員,所以也有着新人時期大家所共通的毛病,就是人物共情太深,也就是入戲太深。
他很容易就把這樣的場景帶到現實中去,把陳至渝真正的想成一個受欺負的學生。
施澈不由地開始難過起來,擡手摸了摸陳至渝的臉。
陳至渝本來還在低頭看劇本,感受到施澈在碰他的臉頰,擡頭問:“怎麽了?”
陳至渝擡頭的時候,就像在劇情裏有一段容究擡頭去看蔚然的那種感覺,和劇本裏的戲重合起來。
“沒有……就是看着有一點難受。”施澈輕輕撫摸着陳至渝的臉,小聲道,“受不了師哥演這種角色,不能……不能有傷。”
陳至渝笑道:“這只是戲。”
施澈道:“所以我才慶幸我們生活在幸福的環境中。”
同時又對同等時空中在不平等的環境下得到如此遭遇的容究和蔚然。
縱使現實生活中,大家對校園暴力逐漸重視起來,但容究和蔚然依舊在另外一個時空接受不平等的對待。
“怎麽突然憶苦思甜來了,看把你給難過的。”陳至渝在地上盤腿坐着,張開手,“來,師哥抱抱。”
施澈順勢從椅子上滑到地上去,沒有骨頭似的倒到他肩膀上。
“本來這個劇情也都是我自己編的,”陳至渝摟着他開玩笑道,“挨打我也不是真的被別人揍,身世也不是真的這麽慘,咱們只需要把它演出來就好了,咱們的目标是拿第一。”
其實施澈對于輸贏并不在意,只是覺得師哥寫的本子他很願意去演,無論自己的角色是有多麽低下,難度有多麽高,他都願意去配合。
不過之前那麽多爛片當中,他也沒有什麽能夠出彩的,包括前不久演的《殊途》,對于路人來說他也只不過是本色出演而已,想要在影視圈真正讓導演們看到自己的演技,還需要很大很大的努力。
施澈點了點頭:“這部戲要演出感覺來我還得好好磨。”
不能掉以輕心。
外面有人敲了幾下門,聽聲音是陳至渝的助理。
“徐導給你們帶了冰塊,說等等拍前含着,防止說話的時候嘴裏冒白霧鏡頭穿幫,還有……”
助理推門進來看到了,施澈都在一起上回頭看她,她卡了一下殼:“還有……”
她再一看,施澈……坐在陳至渝的腿上。
助理沒能“還有”得出來,瞳孔地震,接受了袒露在眼前的千萬暴擊。
陳至渝轉頭和助理什麽相對:“……”
施澈坐在他的大腿上,也回頭看着他的助理。
陳至渝也有點崩潰,但他沒放在臉上,在心裏暗罵了一句。
操,他不幹淨了。
“拍前含一下就行。”助理沒有愣神太久,她很快控制好自己的表情把冰塊放到他們手邊,“你們繼續。”
然後她退了出去。
這真尴尬,好像偷情被捉奸在房似的。
施澈臉上通紅,趕緊從陳至渝身上下來。
他師哥是直男,他不能在師哥助理面前這樣敗壞他的人設。
陳至渝也搬着椅子離施澈遠了一點。
他想小澈是直男,他不能在自己助理面前敗壞別的小鮮肉的人設。
兩人雙雙搞得根本沒有心思對戲。
陳至渝和施澈大致對了一下這個戲的情節就準備開始拍攝了。
現在是冬天,需要拍的是夏天白天湖水上面輕微泛青的感覺,陳至渝的衣服還是太厚,等到了被蔚然撿回去之後還是得再脫。
山城這潭水據說已經存在了千年,也算是挺有歷史的古跡。
陳至渝臉上挂了幾處彩,他坐在潭水邊掬起一捧水,仰頭飲下,幾滴水珠順着下颌緩緩流到脖子。
今天照樣沒能交出保護費,那群學生把他按在地上拳打腳踢,有一腳直接踹到了他胃上,
“喂。”
施澈遠遠地喊了一聲,眼神看着那潭水又好像在看着飲水的人,眉頭微鎖。
陳至渝回過頭,他的顴骨處添了一處新傷,不知道又是在哪兒磕着碰着了,眼神冰冷帶着一點警惕,像只受傷之後嗜血的豹子。
“幹什麽?”陳至渝冷漠地盯着他,縱使自己剛剛才被那群高年級的學生欺負過。
蔚然不是沒有被高年級的欺負過,他身在他們當中,為了保全自己和他們歸為同類,不敢尋求幫助,不敢去向社會呼籲,因為他懦弱,痛恨自己身處泥潭卻還要把別人拉入泥潭。
他不是第一次目睹那群高年級的人欺負陳至渝,他以為自己也可以和學校的那一群學生一樣對這些事情足夠麻木,像平常一樣若無其事地回家,點一個外賣吃完然後睡覺。
他看着陳至渝被他們毆打,拼盡自己的全力也要去反抗哪怕他知道反抗只會招來這群人|大增的勝負欲。
蔚然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次會在這裏這麽久,他躲在舊巷角落,等人群都散了才出去。
施澈在陳至渝身邊蹲下來,眼神直直地看着面前這個人:“從今天開始,你和我住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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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停更一天,修個文捉捉蟲,後天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