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古時人少, 草木繁多。加之夏日是蚊蟲蛇蟻的活躍期, 所以哪怕是天氣極熱的夏季,為了安全起見,晚上也會少開窗, 或是不開窗戶,以免蛇蟻爬進了屋子。

屋裏挂了香包, 但香包的香氣範圍畢竟有限。白日屋裏屋外丫頭婆子時常走動,夜裏卻是安靜到落針可聞。若是開着窗戶讓蛇蟻竄入屋中,藏于犄角旮旯處,必會造成不必要的損失。

所以哪怕天再熱,元姐兒的房間在晚上的時候也是不會開窗戶的, 再加上床榻之上還有一層床帳,悶熱之感可想而知。

之前小十年, 元姐兒都不曾短缺過冰,她也沒想過賈母的‘教養’來得如此迅速。于是在幾天沒睡好後, 元姐兒就只能想辦法自力更生了。

每到夏日, 硝石就成了供不應求的稀罕物件, 幾近有價無市。元姐兒突然想要采買硝石頭, 難度不小。這會兒子讓于嬷嬷去掏換哨石,那差點就要了于嬷嬷的老命。最後還是于嬷嬷悄悄的拿了銀子打發人去東府賈敬處弄了些回來, 這才滿足了元姐兒的需求。

其實于嬷嬷也可以讓人打着榮國府的旗幟去買硝石, 只這樣一來就做不到悄悄的行事了。

好在榮寧兩府的下人都是見錢眼開的脾氣,花點小錢,就将賈敬那裏的硝石偷偷弄來了。

元姐兒将這些硝石分成兩份, 一部分分給于嬷嬷,倆人一人一半放在房間裏解暑。

元姐兒有躺床上看書的習慣,所以她的床頭處原就放着一個小炕桌。早在硝石拿回來之前,元姐兒就讓人将她的房間裏凡是能裝水的瓷瓶都裝上水。

每天早起和入睡前讓丫頭婆子将容器裏的水換成新的井水,雖有些麻煩,卻也能解些暑熱。

等到硝石頭拿回來以後,元姐兒再将硝石頭投進裝水的容器裏,倒是并未被人發現什麽。

硝石有限,元姐兒用得也極省,但還是不夠用。後來還是傳了消息給司徒砍,司徒砍幫忙弄了一批回來,這才勉強支撐過了整個夏天。

往年元姐兒房裏的冰盆,從來都是化了一盆便會續一盆,從未讓元姐兒操心過這種小事。而今年夏天,元姐兒那裏一天只得一盆冰的事,王夫人不是不知道。然而她雖說是在管家,可也跟後來的王熙鳳一般,上面壓着個太歲,不敢輕舉妄動。

再加上王夫人還有個兒子要貼補,就算是有多餘的冰,也會送到努力苦讀的賈珠那裏。自家閨女那裏,只能自已想辦法了。

誰讓兒子才是一個女人的依靠呢。

當然,元姐兒是王夫人的親生閨女,雖比不上兒子在她心裏的重要性。但親閨女受人怠慢,王夫人也不會樂見于此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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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個王夫人還指望着親閨女将來進宮,謀個好前程提攜兄弟呢。若是這會兒子讓親閨女寒了心,王夫人覺得太得不償失。不過自家婆婆做的這個事,在王夫人看來卻是對她最有利的。

這時候對親閨女好一些,也讓親閨女看看親祖母和親娘的區別。

于是王夫人雖然舍不得将省出來的冰給元姐兒,倒是時常派人送個冰鎮的水果給元姐兒送去。然後元姐兒就得頂着個大太陽去跟王夫人道謝......

╮(╯▽╰)╭

元姐兒的處境,可能只有賈琏這個從小就親近元姐兒的堂弟最是清楚。

往年夏天他都來元姐兒這裏蹭冰,今年堂姐過得還不如他呢。

賈琏和賈珠也是一天一盆冰的份例。不過白天的時候,倆人一起在書房讀書,書房卻是全天都不會斷了冰的。那一盆冰的份例就留在晚上入寝時用。

“一把年紀,也不怕折騰閃了腰。”賈琏坐在元姐兒房間的榻上,一邊拼命扇扇子,一邊小聲的嘀咕。

元姐兒最近晚上都睡得很好,氣色看起來比前幾天好了不少。見賈琏這般,揚頭看了一眼都守在外面的丫頭,可有可無的說了一句,“你瞧吧,等過了中秋,老太太一定會挑個日子,然後一臉心疼的說什麽她也是不得已而為之,若是現在讓我吃些苦頭,怕将來進宮後心裏落差太大什麽的。這是她給我的考驗,試煉。然後一旁侍候的鴛鴦或是賴嬷嬷一定會說,這些日子老太太也是吃不下,睡不着,心疼得跟什麽似的。切~”

賈琏哼了一聲,剛想要說點什麽,然後頓了頓,擡頭看元姐兒問得極小心,“姐,你不怪二妹妹嗎?”

“怪她作甚?”元姐兒笑着搖頭,“你姐就那麽沒出息,會跟個不到半歲的孩子計較?說白了,不過就是幾盆冰,一些料子的小破事。家下奴才見風使舵,在哪都一樣。安啦~,我不但不會怪二妹妹我,還會替她高興。有親娘疼着,哪怕老太太拿她當槍使,也不會落下什麽不好。到是你,你一個做哥哥的,對二妹妹好一些。別像大哥對我似的,不聞不問。”

賈琏向上翻了個白眼,“姐,你都說了多少遍了。”人家綠柳姨娘将二妹妹當成眼珠子,心尖尖,哪像他們姐弟呀。

賈琏極聰慧,以前除了不愛讀書,在元姐兒的言傳身教下,也将府裏的事情看得清楚透亮。後來知道了親娘的死因,賈琏倒是在讀書上發奮起來了。但也對整個榮國府越發的沒有多少歸屬感。

親祖母整死了親娘,親爹有了親人忘了舊人。繼母對他客氣有餘,親近不足,親妹妹不足半歲,還有個心眼極多的親姨娘。

二房這邊,二叔對親兒子都是非打即罵,何況他這個侄子。至于二嬸?

看了一眼堂姐熱得滿臉是汗的樣子,賈琏也不覺得他應該有啥期待。

他早就不是吳下阿蒙,旁人幾句不走心的關懷,他還看不上眼。

再看一眼堂姐,賈琏心裏微暖。

這幾年,多虧了堂姐明裏暗裏的照顧維護,不然家下奴才還指不定要怎麽作賤他呢。

只可惜他沒什麽能耐,護不住唯一的堂姐。

之前他還想着晚上去跟珠大哥擠一擠,然後将他的那盆冰送到堂姐這裏來。可惜堂姐死活不同意,說是會紮了老太太的眼。

自從他老子捅破了他娘的死因,老太太看他的眼光就變了,防備,冷漠。堂姐擔心他再多做些什麽‘懂事’的舉動,就會人為暴斃。

後來他便想...如果他一直是他老子唯一的兒子,想必就能保住性命了吧?于是他真的按着這個想法做了。

......

“有的時候我真想早點進宮,就算是去宮裏當奴才,也比這在府裏當小姐要好。全家上下都在你算計着我,我算計着你,有什麽意思。累心~”

賈琏聽了,低頭看着桌上的水杯,半晌沒有言語。

他何嘗不想離開這座牢籠。

一會兒,賈琏站起身活動了一下手腳,看一眼簾子外站着的丫頭,似是想到了什麽,皺着眉小聲對元姐兒說道,“我這幾天時常在榮慶堂那裏看到抱琴。”

元姐兒聞言,冷笑一聲,“老太太的這一場‘試煉’,正經試出了不少牛鬼蛇神。抱琴這丫頭不錯,在我這裏屈才了。”

幸好她壓根就沒有想過要帶這個抱琴進宮去,不然進了宮,怕也是一個背主的。先讓她再蹦跶幾個月,等過了中秋,就放她出去。她這裏可不養這種心大的奴才。

賈琏見元姐兒這般說,便也不再多說什麽。“快到晚膳的時候,今兒去老太太那裏用晚膳嗎?”

這兩天元姐兒都以沒什麽胃口為由,懶得出門走路去賈母那裏用晚膳。但今兒賈琏在這裏,若是賈琏回去用晚膳,老太太沒看見她一起過來。怕是又要起什麽風波。元姐兒想了想,抿着嘴站了起來,“一道過去吧。”

一時,姐弟倆相攜着到了榮慶堂,賈母正和賈珠說話,見元姐兒和賈琏一道過來,眼睛閃了閃,便笑着讓他們姐弟到跟前來坐。

姐弟倆先行了一個禮,禮畢才走到賈母跟前挨着賈母坐了。

“有幾日不曾見到元姐兒,看着倒有些清減。”賈母雙眼疼惜的看着元姐兒,一雙老爪子還抓着元姐兒的手,一臉的心疼。

元姐兒由着賈母作态,臉上笑着極明媚,“老太太怕是記差了,人家每天早上天剛亮就來給老太太請安了呢。”順道還蹭了一頓早飯。

早上的時候,天氣最是涼爽,早點起來給賈母請安用早膳,然後回到自己的小院。也不會覺得悶熱。就是午膳時候,元姐兒不願意頂着大日頭出門去,這才沒過來一道吃。

賈母沒想到元姐兒會這麽直白的反駁自己,臉上的笑一瞬間就僵在了臉上。“唉,老了,不中用了。早上的事這會兒就糊塗了,要讨人嫌了。”

賈珠跟賈政一個德行,人家裝槍,他就放炮。聽到元姐兒的反駁,再聽到賈母說的這話當即開口就要訓斥元姐兒,“妹妹慎...呃,是。”

賈珠張口就要訓斥元姐兒,元姐兒能慣着他?一個眼風掃過的同時,元姐兒還用自己的左手撫了撫頭上的小玉釵,賈珠見此當即卡在那裏,不敢言語。

見賈珠老實了,元姐兒才轉過頭來繼續笑着看賈母,“哪裏就有您說的這般?老太太雖上了年紀,可卻不糊塗。咱們全家上下都指着老太太這根定海神針呢。”

賈琏垂下眼眸,不讓人看見他眼底的笑意。他姐兒可從來不是什麽好脾氣的人呢。老太太這主意怕是打錯了。

賈母越來越發現這個孫女可能并不是她想的那麽乖巧聽話,可到底多了什麽,她一時間卻是看不明白。

不過賈母心裏也明白,小姑娘嘛,嬌縱一些也是有的。頭前的十年和這些日子的落差太明顯,若沒點脾氣,不是慫包就是心計太深沉。

無論是哪一種,都不是賈母想要看到的。她要的是一顆棋子,一顆聽話的棋子而不是扶不起的阿鬥,或是随時都有可能脫離掌控的狼崽子。

心下思慮了幾分,賈母覺得現在這個狀态,她這個大孫女還得再熬熬性子。不過...看一眼剛剛還有些氣勢的大孫子,賈母的眉頭輕輕的皺了起來。

珠兒這性子呀,也太懦了些。親妹妹看他一眼,話就不敢說了。以後入朝為官還怎麽管束旁人。

賈母可能永遠都不會知道,她這個大孫女,那一眼的威力覺不是小事。還及是這個孫女不但生有反骨,她還是個不折不扣的狼崽子。

無論她會不會一如之前那十年将她捧着供着,她的這位孫女怕也不會犧牲自己去給賈家那些不上進的兒郎們謀福利。

你對她越不好,她就越心安理得。怕是心中的愧疚和糾結還會随着這些不好而漸漸的減少。

元姐兒想過,若賈家是當初的天波府楊家。她自是要為沒了男兒的家族撐起一片天。可賈家男兒太多了。

他們的爵位官職不應該靠裙帶關系得來的。她欠賈家的,她不想用這種方式去還。

話說有着拿捏孫女的這個心思手段,咱就不能給親孫子換個更好的教書先生嗎?

弄得大房和二房不和,兄弟阋牆,能落個什麽好?

作者有話要說: 關于錯別字的事,大家要是看到了,如果方便就給作者留言,作者就去改過來。要是大家覺得不影響,那就不用留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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