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低頭凝視說話的元姐兒, 賈母有一瞬間的晃神。這麽一張看起來便精致已極的容貌, 為什麽自己會在上面看到了俗不可耐的滾刀肉神态?
賈母活到今天,什麽奇葩人都見過。但她無論怎麽回憶都想不起來養在她身份的親孫女是怎麽養成這麽一副性子的?
這到底随了誰呢?
默默的在心裏頭算了一下日子,賈母決定再等一等。若是這丫頭真的不低頭, 那最後就要采取懷柔手段了。
對于元姐兒,賈母本來是想要打一棒子再給一顆甜棗的。可她這棒子剛揮出去, 就遇到了阻力。現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實在不行就得改變策略。
正如元姐兒想的那般,這一場搏弈,賈母勢必熬不過她。
首先是她的年紀,她跟賈母熬的起。其次是在賈母看來的冷遇, 在元姐兒這裏,其實跟本不算事。
冰的問題解決了, 剩下的事估計也就是碳了。
如果過了中秋賈母還想跟她死磕的話,那元姐兒便準備沒碳燒家俱了。
她屋子裏的家俱可都是上好的木料, 将來她進宮, 撐死帶副梳妝匣子, 其他的, 一根棍子都帶不走。既然如此,燒了能解決取暖問題, 她是丁點不心疼的。
誰心疼誰出碳呗。
不過元姐兒用後腳跟想也知道事情不會發展到那一步, 所以想要敗家什麽的,還真的只能想一想了。
一時晚膳得了,賈母一邊讓鴛鴦扶着她, 一邊将手略過元姐兒伸向了賈珠。賈珠與鴛鴦一左一右的扶着賈母去了花廳,元姐兒與進來後便将自己當成隐形人的賈琏互視一眼,姐弟倆牽着手跟着賈母身後一道去花廳了。
真好,但願這老太太以後都不用她扶着。
待賈母和賈珠落座後,元姐兒和賈琏也分別坐了下來。
看着一桌子的大魚大肉,元姐兒真心想告訴後世那些人,賈家的飯菜是幾十年沒變過的油膩。這麽熱的天,在自己房裏吃一碗過水面條都比吃這個有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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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着看起來并不算太油膩的菜,吃了幾筷子。元姐兒便覺得有些膩得慌。讓身邊侍候用膳的丫頭給自己的飯裏倒上茶水,就着茶水吃了些涼拌的鹵味,一頓晚膳也就應付過去了。
見元姐兒就吃了那麽一丁點,賈琏有些擔心。眼角餘光掃了一眼同樣看向堂姐的老太太,賈琏低下頭,悶聲吃飯。不讓人看見他眼底的鄙夷。
将母老虎當成兔子,早晚有您老後悔的時候。
飯畢,賈母打發了侍候飯的王夫人和邢夫人。帶着孫子孫女在堂廳喝茶吃水果。說了幾句家常,又讓人抱來迎春逗弄了一番,就讓大家都散了。
元姐兒看了一眼跟着她往小跨院走的抱琴,輕輕的從她手中将自己的胳膊抽了回來,“天熱,我自己走。”
天确實有些熱,抱琴不疑有他,倒真的退了半步走在元姐兒身後。
回到小跨院,元姐兒讓人打了水來沐浴。事畢,正在擦頭發的時候,鴛鴦捧着個小食盒子過來。裏面有幾塊綠豆糕。
屈膝給元姐兒行了一禮,然後笑着将綠豆糕放到元姐兒眼前的幾子上。“老太太見大姑娘晚上用的不多,特讓奴婢送了些點心過來。再有老太太說今年這天兒越發的熱了,以後大姑娘的一日三餐便都在自己屋裏用,等過了伏天再說。老太太還說,若是丫頭婆子讓姑娘受了委屈,姑娘只管告訴老太太去。”
元姐兒點頭,心裏卻想着老太太難道準備在她夥食上下功夫了嗎?
深吸一口氣,然後元姐兒雙目灼灼的看着鴛鴦,“麻煩姐姐幫我傳個話,就說請老太太放心,我是賈家的姑娘,這是我自己家,家下奴才要是不聽話,還不是随着主子打罵發賣,再沒有什麽事讓主子遷就她們的。”
鴛鴦一怔,總覺得大姑娘話裏的味不對,可一時又想不到不對在哪裏,只得笑着應是準備回頭學給老太太聽。
主子們之間的官司,她一個做下人的,可聽不懂。
見鴛鴦沒什麽話要說了,元姐兒面上不顯,也懶得花錢打賞鴛鴦,揮手讓抱琴送鴛鴦走。
見抱琴和鴛鴦離開了房間,元姐兒冷哼一聲,對着聽信趕來的于嬷嬷聳了聳肩,也顧不得于嬷嬷看到自己這個動作又會說什麽,轉身朝着內室的床榻走去。
‘噗通’一聲将自己丢到床上,整個人都帶着一股子生無可戀的氣息。
這都是套路呀。
老太太,您就作吧~
╮(╯▽╰)╭
笠日一早,元姐兒仍是按着往常的時辰起了床,然後去給賈母請安。賈母沒見她,只讓元姐兒回了。
元姐兒低眉順眼的往回走,一回到自己的房間就換了更加輕薄的衣服,準備用自己的早膳。
早膳還算可以,就跟後世四星級大酒店的自助早餐式的,種類很多。
不過等到中午的時候,檔次明顯就減了下來,差不多是大學食堂的水準。元姐兒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吃了。
她是不會告訴別人,這樣檔次的午膳,她吃着正好。
天天肥雞大鴨子的,也不怕脂肪肝。
抱琴與元姐兒身邊一幹侍候的人卻不知道元姐兒是怎麽想的,看着元姐兒這模樣,再看一眼明顯比以前元姐兒自己用午膳降了好幾個檔次的午膳,抱琴猶豫了一下,問元姐兒要不要去給二太太請安。
元姐兒掃了她一眼,什麽也沒說的進了內室。
元姐兒将自己每日的那盆冰都用在午睡這個時辰上。好好睡一覺,下午才有精神聽于嬷嬷唠叨。
宮裏的那些規矩,元姐兒要學兩套。
一套是當宮女下人的,一套是當主子娘娘的。也因此,元姐兒的學習任務非常的繁重,偷懶的時間幾乎沒有。
至于去看王夫人?
元姐兒可沒那個心情。
王夫人管家,她閨女啥待遇她能不知道?下人都是看人下菜碟,現官不如現管。那些下人管如此怠慢她......估計現在還沒吱聲,不是老太太給她通了消息,就是她想着在最關鍵的時候出來收買人心,來個漁翁得利。
無論是哪一種,元姐兒都沒那個功夫去跟她玩這種游戲。
旁的不敢說,榮國府只要還沒放棄養一家纨绔然後賣女求榮的持家方針,她就不擔心老太太和王夫人對她做什麽事。
怕是連臉面都不會正面下一個呢。
翻了個身,元姐兒有持無恐的準備睡午覺。屋裏冰盆再加上窗戶外陣陣的軟風,倒還比夜裏好睡一些。
不過,
“抱琴,你拿着扇子站在冰盆前,風太小了,熱的我睡不着,你扇會扇子。”
抱琴放下床幔的手頓了頓,然後一臉不情願的拿起元姐兒屋裏的扇子站在冰盆前給元姐打扇子。
元姐兒面朝裏的勾了勾唇角,就是不回頭她也能想到抱琴現在的表情。
昨夜讓她送鴛鴦,誰能想到她竟然真的一直送到了老太太的內室。既然跟老太太表了忠心,那她使喚老太太的人,可是一點都不心疼呢。
這幾年因為有于嬷嬷在,所以元姐兒明面上沒有收買府中什麽人,但是借着于嬷嬷的手,卻也在府中多了不少的眼線。
而那些眼線在回話的時候,也不會直接對元姐兒說話,人家會找了時機去于嬷嬷那裏回事,然後于嬷嬷再在教導元姐兒規矩的時候,小聲的将府中的大小事情告訴元姐兒。
就像抱琴昨夜去賈母房裏表忠心的事,今天上午在學規矩的時候元姐兒就聽于嬷嬷說起了。
抛開抱琴,元姐兒又想到了自己的年紀,離進宮的時間越來越近了。老太太勢必會讓抱琴跟着她進宮。
她可不想身邊多個別人的眼線,那一舉一動還有什麽隐秘性。
整個榮國府,她也就相中了一個姓金的鴛鴦。
可惜這丫頭今年才五歲,就算是現在交給于嬷嬷教養,也不知道五年後能不能出徒。
其實對這個丫頭,元姐兒也是多有微詞的。
看原著時,她就覺得這個丫頭并不喜歡黛玉。整本書都沒有過多的描寫過她與黛玉之間有什麽往來。
再一個到了後期時,黛玉在榮國府裏處境艱難。元姐兒不知道是賈母真的不知道,還是她告訴了賈母,賈母選擇了無視。
但現在看來,整個榮國府倒只有這麽個丫頭,讓她看在眼裏了。
其他的,要麽是沒出生呢,要麽也才是一歲左右的奶娃娃。
元姐兒是打定主意不帶丫頭進宮的,這樣等将來司徒砍帶她出宮的時候也能更掩人耳目一些。
她可以生病暴斃,難道她的丫頭也會跟着她一起生病暴斃?
宮裏宮外的人,還不得以為出了啥傳染病呀。
不過不管怎麽說,元姐兒都決定回頭想辦法讓于嬷嬷将金鴛鴦收到眼前,先當個小丫頭侍候于嬷嬷。
若是品性真的不錯,将來離開榮國府的時候,就讓她一直跟在于嬷嬷身邊侍候于嬷嬷,若是品性一般,那她就不管了。
迷迷糊糊睡了半個時辰的午覺,元姐兒便被叫了起來。重新洗漱梳妝,元姐兒又換了身衣服便去小跨院裏的花廳上課去了。
宮中侍候,最要緊的就是站姿與站功了。所以這兩年元姐兒聽課,百分之七十的時間都是站着聽。
人一累,心情就不會好。這麽熱的天,一站就是一下午,心情能好才是怪事。沒有表現出暴躁的一面,那還是元姐兒拼命的壓着火氣。
下午廚房并沒有送點心過來,元姐兒因着天熱倒胃口,倒也沒察覺出來。可等到晚膳的時候,元姐兒看着那比午膳還要簡薄的晚膳,火氣直往上湧,壓都壓不住。深吸一口氣,勾了勾嘴角,元姐兒轉頭看向她房裏侍候的媳婦和丫頭。
“抱琴,你帶着張嫂子,李柱家的,還有咱們院裏幾個丫頭去将廚房給本姑娘砸了。”說這話的時候,元姐兒還親自起身去內室抱了個匣子出來。
随着匣子的打開,之前聽到元姐兒這話的人還有些将注意力放在元姐兒的話上,現在卻是全看向了匣子裏的金銀锞子。
姑娘她今天就做一回土豪,大熱的天,還不行人家發洩發洩。
抱琴咽了咽口水,聲音裏帶着不知道是激動還是壓抑的輕顫,“姑娘?不用問話嗎?”
元姐兒冷笑一聲,“不用,沒那個必要。敢怠慢主子,敢替主子作主,本姑娘沒功夫聽她們那不着四六的理由。你們去砸,砸得越爛越好。你們砸完了,咱們就論功行賞。誰砸得好,誰就拿的多。”元姐兒說完,還直接從頭上摘下一支鳳釵放到匣子上面。
壕氣沖天~
別人不知道那小匣子裏面有多少金銀,抱琴知道。別人不知道元姐兒随手放進去的小鳳釵值多少銀子,抱琴知道。
雖然昨天投靠了老太太,但她還是姑娘的大丫頭不是。于是抱琴牙一咬,頭一個站了出來,“奴婢謹遵姑娘的命令。”反正砸的也不是她家的廚房,姑娘都不心疼,她心疼啥?
元姐兒面無表情的點頭,然後目送抱琴等人出了小跨院。回頭看向于嬷嬷一臉的不贊同,元姐兒輕笑了一聲,然後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
“瞧我這小爆脾氣,說上來就上來。唉,這性子進宮還了得?得改呀。我去佛堂跪經反醒一下,嬷嬷一會幫我發了獎賞,就回去休息吧。”
于嬷嬷:......
哼,說的比唱的還好聽。早就知道你不可能忍氣吞聲。
(→_→)
賈母雖說不讓元姐兒過去用三餐,可還是時刻關注着元姐兒這邊的動向。這邊她剛剛用上晚膳,那邊就有人來回賈母元姐兒幹了一筆什麽買賣。
賈母沒有想到元姐兒會這麽簡單粗暴的解決問題,一時間拿着筷子沒有反應。
派人砸廚房,她咋這麽能呢?
還有...前腳派人砸廚房,後腳就知道錯了?
還,還,“...大丫頭真的去佛堂跪經了?”
賴大家的嘴角抽抽的點頭。
賈母:......
感覺自己被将了一軍的賈母,一口氣憋在胸口出不來。看一眼面前倆個被她叫過來陪吃的孫子,賈母揮揮手,扶着鴛鴦手離開了餐桌。
賈琏在聽到元姐兒派人砸廚房的時候,就差點大笑出來。看到老太太那張猶如吃了屎的臉,賈琏整張臉憋得通紅。
鷹要是都這麽熬,天下能氣死一批熬鷹的人。
真是...活該~
我姐,威武霸氣~
“真是太不像話了。”十三歲的賈珠放下筷子,臉上帶着這個年紀的少年特有的憤青氣憤。
聞言賈琏又連忙往嘴裏塞了一大口風幹果子貍,然後放下筷子,笑眯眯的對賈珠說道,“你這句話我會幫你轉告給大姐姐的。”
賈珠臉上的氣憤瞬間僵住,然後被一種驚恐和擔憂替代。
不過賈珠臉上的表情除了幾個下人外,便只有賈琏看見了,王夫人在聽到自家閨女派人砸廚房時就有些懵逼。邢夫人挑了挑眉,嘴角的笑意怎麽都壓不下來。
在賈母離開餐桌後,倆人也都垂眉順眼的跟着賈母離開了這裏。也因此都錯過了賈珠臉上的表情以及發現某些真相。
賈母本來還想要叫元姐兒過來問話,可想到元姐兒這會兒在佛堂。咬了咬牙,并沒有将元姐兒叫過來。
深吸了一口氣,然後一個眼風掃向王夫人。
‘你生的好閨女。’
‘都是您教養的。’
賈母與王夫人眼波流轉間就來了一個回合。之後賈母收回目光,将目光轉向邢夫人,“你進門也不短了,家裏的規矩你也都知道了些。你是長房長媳,自明日起就将這個家管起來吧。若是再出現今天這樣的事情,怠慢了府裏的主子姑娘,我定唯你是問。”
王夫人臉上的表情瞬間僵硬,而邢夫人也被這意外之喜砸了個心花怒放。
管家權就這麽到手了?
大侄女,砸得好呀。
作者有話要說: 元姐兒:當誰還沒點脾氣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