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邢夫人早就惦記着榮國府的管家權了, 哪怕綠柳時常說這個家不好管, 弄不好會砸在手裏。可邢夫人還是想要試一試。此時天上掉餡餅似的掉下來了管家權,邢夫人當即樂得眉開眼笑。
“老太太放心,媳婦一定盡心盡力管好家。”見老太太沒啥表情, 又轉頭看王夫人,王夫人倒底是大家出身, 面上的功夫還是有幾分的,也因此邢夫人着實沒在王夫人那越來越木的臉上看出什麽來。
不過就算是啥也沒看出來,邢夫人還是決定投桃抱李的先做出一番事來,“元姐兒受了委屈,我這個做伯母的, 以前倒也罷了,現在卻不能不管不顧了。稍後我一定處置了廚房的人, 給咱們元姐兒一個說法。”
想到元姐兒受到的這個事,邢夫人就有些感同身受。奴才都騎到主子脖子上拉屎撒尿了, 這種事情必須嚴厲打擊。
賈母伸出手, 擋在自己的眼睛前不去看邢夫那張讓她心痛的臉。
蠢的如此清新脫俗, 真是憑生僅見。
“...多謝。”
王夫人也沒想到邢夫人哪壺不開提哪壺。勉強擠出一抹笑容, 朝着邢夫人道了謝。
綠柳曾經給邢夫人出過一個主意,以後無論是旁人說什麽做什麽, 想要讓自己活得快樂一些, 那就只聽只看字面上的意思。管她是不是諷刺嘲弄,咱都當好話聽。反正身份在那裏擺着呢,除了老太太誰都不敢當面指着她的鼻子說什麽。既然這樣, 想多了都是煩惱。做多了,以她們家老爺的本事,也升不到超品。
邢夫人深覺有理,又想到她再不濟還是一品夫人,大紅嫁衣擡進榮國府的正房大太太,于是乎,整個人的畫風便有些歪。
“都是一家人,弟妹無需跟我客氣。”
王夫人:......
因為自家閨女砸了廚房而失去了管家權,王夫人心裏不是沒有對閨女的遷怒的。若是元姐兒現在就站在她面前,她怕是維持不了大家太太的風度,定會一個巴掌扇過去。
當然打不打得着另說,但這麽想的王夫人确實在心中對自家閨女升起了不小的意見。
這個閨女長這麽大,就沒幹過一件貼心的事。
恍惚想到當年的那個奶娘,以及她們房裏動不動就要興風做浪的趙姨娘,于是王夫人遷怒元姐兒的心又多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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壓下心中對閨女的不滿,王夫人對于丢掉的管家權并不着急。賈珠今年都十三歲了,王夫人嫁到榮國府雖說不到二十年,可是十幾年的時間她還是比較了解自己這位婆婆的。
這個管家權,早晚還會回到她手上。
只因為大房是這府裏名正言順的主人,那麽這府裏的管家權就不可能再回到大房去。
她們這位婆婆玩的最好的就是平衡之術了。
老太太如此,不過是敲打她罷了。
敲打她不應該背風扇風,趁火打劫......
掩下眼底的鄙夷與不以為意,王夫人面上越發的恭敬。
“大丫頭受了委屈,那些下人怎麽處置都不為過。只是大丫頭的這個脾氣确實太急燥了些。她去佛堂靜一靜也使得。”看一眼得意忘形的大兒媳婦,賈母又說道,“只這一回,再不許委屈了我們大丫頭了。”
“老太太放心,媳婦曉得。”邢夫人笑眯眯的回話,心忖有了老太太這句話,回頭她就将看不順眼的都提腳發賣掉。
“嗯。”将視線再轉到小兒媳婦身上,賈母用一種極不滿的語氣,“咱們女人,最重要的就是相夫教子,孝順長輩。元姐兒自小養在我身邊。你平日裏管家,也顧不上元姐兒。只以後可不能再本末倒置了。”
賈母雖然不知元姐兒那裏的晚膳糟糕成什麽樣子,但賈母可以肯定王夫人想要來個黃雀在後。所以那晚膳必是比她知道的還要略差幾分。
元姐兒自小是由着她捧着長大的,能受得了這個?
趁着她‘教養’元姐的時候,做這等手腳,哼,果然是王家出來的女人。
“...是,媳婦謹記老太太教誨。”低眉順眼,看起來恭敬溫良,十足的賢惠。
只是這一屋子的人,除了可着自己心過日子的邢夫人,誰還不知道誰呢。
鴛鴦垂下眼,突然覺得大姑娘能養成那樣的脾氣,也不是沒有原因的。
是夜,由于老太太發了話。所以元姐兒當天晚上是在小佛堂裏過的。
不過元姐兒早就有準備,她還準備得很齊全。
也不知道是唐朝時就有的,還是後世人發明的那種有椅背卻無椅子腿的椅子也被元姐兒找了‘司徒有限責任公司’贊助了幾個。
于是關上小佛堂的門,元姐兒就背對着小佛堂的門坐在這把椅子上。
大大的披風直接将整個椅背都遮在了裏面,再加上昏暗的燭光,旁人壓根看不出來元姐兒是跪着呢還是坐着呢。
不過遠遠看過去,倒像是元姐兒跪得筆直筆直的。
雙腿或是盤着,或是伸直,元姐兒腿上蓋着于嬷嬷特意讓人送來的小薄被,連腿下面的小褥子都不曾被人發現。
元姐兒又以她膽子小不敢獨自一人在佛堂,又不要旁人陪伴在佛堂的理由的點齊了她屋裏所有賈母的人都讓她們隔着小佛堂的門守在房門外...喂蚊子。
榮國府小佛堂的這列硬座火車一夜坐下來,元姐兒哪怕比後面的那些丫頭媳婦舒服幾分,可也滿臉的憔悴。
早上,元姐兒在聽到門外的動靜後,迷迷糊糊的醒來,然後将沒腿的高背椅以及下面墊着的褥子都送回空間。然後又下意識的扒拉扒拉嘴巴,以免昨天半夜吃的點心渣子和司徒砍府裏小廚房做出來的熏翅尖沾在臉上...扭頭朝外看一眼外面的時辰,仿佛真的忘記自己每天的這個時辰要去給賈母請安一般,終于正視了與她面對面坐了一夜的菩薩,閉上眼睛虔誠的念起了經文:
富強、民主、文明、和諧、
自由、平等、公正、法治、
愛國、敬業、誠信、友善。
......
被昨天元姐兒雷厲風行的動作氣出內傷的賈母,經過一夜的休息,終于明白了對自己這位孫女只能來軟的,不能來硬的。
于是一早收拾了便坐在花廳等着元姐兒過去給她請安,想着等元姐兒來了給她來幾句軟心的安慰話,然後就将今兒這次掀過去。可賈母左等右等,等來了好幾波人也沒等到她最想要等的元姐兒。于是抿緊了嘴角讓鴛鴦去看看元姐兒在幹什麽。
等一會兒鴛鴦就回來了,說是元姐兒現在還在小佛堂,別說來請安了,她是除了解手以外,都沒洗漱的又跪在菩薩面前了。
賈母聞言眼神閃了閃,最後一臉心疼的讓鴛鴦去将元姐兒接過來。
只可惜,賈母以為她這樣做已經夠給元姐兒臉面了,哪成想元姐兒一副賴在小佛堂誓死不出來修身養性的态度堅定極了。
“姐姐不用勸我,讓我在佛堂多呆幾天靜靜心。我将來是要進宮去的,脾氣這麽急燥哪行呀。我知道老太太和太太都擔心我,只是我年輕,脾氣又燥,在咱們家是金尊玉貴的大小姐,只離開家,外面貴人多得是呢?若是不趁着年紀小将這脾氣改了,以後指不定要讓老太太和太太們多擔心呢,那時就是我的不孝了。”
鴛鴦:說得好像你現在就很孝順似的。
“......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咱們什麽樣的人家,豈能讓他們亂了尊卑去?那些竈房的人是攆出去還是直接杖斃,我一個姑娘家的,也不好說什麽。砸了廚房,我雖沒做錯,可到底好說不好聽。不過我相信老太太不會讓我吃了虧去...還要麻煩鴛鴦姐姐跟老太太回一聲,這幾天就讓我呆在佛堂裏,也不必送什麽飯,左不過我也吃不下。”
說這話時,元姐兒雙眼微眯的數了數她小空間裏的存糧,然後滿意的彎了彎嘴角。
這幾年,每個月出去見司徒砍,司徒砍都會給她帶吃的。開始的時候是她催着他給自己帶來。後來卻是司徒砍自己變着法的給元姐兒帶新鮮吃食。
吃不了或是吃不完,她就将這些吃食連碗帶食盒的放到小空間裏。現在光是她空間裏的食盒就有幾十個之多。
哪怕是将來進了宮,元姐兒也相信,餓着誰也餓不着她去。
回過神看到鴛鴦不語,元姐兒又嘆了口氣,“姐姐也不用心疼我,只當我這是吃一塹長一智。只是真真想不到怎麽還會有奴才下人都欺負到主子頭上來的事呢?之前老太太還讓姐姐給我傳話,說下人會不聽話,姐姐不知道,姐姐說這話的時候,我再不信的,咱們什麽樣的人家,怎麽會養出那等刁奴來?再一個,連府中正經姑娘都沒放在眼底,誰給他們的膽子如此嚣張?
果然,這世上再沒有老太太不知道的事,竟是全讓老太太料中了。唉,真是想不到呀。前腳老太太心疼我,怕我熱着過了暑氣才讓我單獨立夥。後腳這些下人就欺負我年歲小,臉皮薄,沒經過事。不罰上一批,怕是再有人有樣學樣,壞了府裏的風氣。其實要我說這樣的下人,竟是杖斃了都不足惜。”
杖斃了都不足惜?
好嘛,這位大姑娘的心性她今天才算是見識了。
鴛鴦:“...大姑娘說的是。老太太聽說了這事,也是氣得狠了。又是心疼姑娘受了委屈,又是氣這些混帳眼裏沒了規矩。之前老太太也只是以為這些下人有些個無傷大雅的小毛病,誰知道私下裏竟是這般。”
“誰說不是呢。也請老太太別生氣了。我人小,被自己家的下人下了臉面又值什麽。若是她老人家再為此氣壞了身子,那就是我的過錯了。我這幾天留在小佛堂,也會為老太太多多祈福的,菩薩見我心誠,必會保護老太太長命百歲,福壽安康的。”
鴛鴦:“......”行了,她算是聽明白了。
大姑娘您是打定主意不出佛堂了是吧?
前腳派人砸了廚房,打了竈上一幹娘子,重賞動手的丫頭媳婦。後腳就自己跑到佛堂對着菩薩說您受了委屈,要自請留在佛堂修身養性。最後弄得老太太這邊三催四請的,您吶,可真會玩呀~
╮(╯▽╰)╭
冰在夏季是消耗品,夏季漫漫省着點用誰也不能說啥。老太太的私房願意賞誰,那是老太太的事,元姐兒沒資格惦記,而且她也從未惦記過那些東西。
但是天天都采購的蔬菜果品,那就不一樣了。午膳已經降了檔次,晚膳竟然還不如面前的鴛鴦吃得好。這已經不是怠慢,這是打她臉呢。
且不說古代的上下尊卑,只說明知道自己被人折騰了,她為什麽還要忍着不發作?
沒這個道理。
砸了廚房這事,元姐兒從未後悔。而且元姐兒也相信賈母不會因為她砸了廚房就對她進行什麽懲罰。
誰讓十五年內,賈母除了她都沒得選擇呢。
而且元姐兒也希望能夠通過這件事情,讓賈母和王夫人有幾分顧忌。她不是誰的牽線木偶,她那小爆脾氣驢着呢。
跟她接觸,又是想要留她有大用的時候,最好順毛撸。
鴛鴦獨自一人回去,挑揀着不敢将元姐兒的原話說給賈母聽,但賈母還是讓這個混不吝的孫女氣笑了。
“眼瞧着就是下月初一了,她既然要呆在那裏,那就讓她呆着吧。”每月初一,元姐兒都要去法源寺。等元姐兒從法源寺回來必是要來給她請安的,有什麽話倒時再說吧。
“吩咐下去,這麽熱的天,可不許再怠慢了元姐兒那裏。”
鴛鴦聞言明白賈母話裏的意思,應了一聲是,便出去吩咐不提。
而王夫人這邊,雖然心裏還有些遷怒元姐兒,倒底是親自到小佛堂來看一看她那‘暴脾氣’又‘執拗’的親閨女。說了一番心疼的話,便帶着周瑞家的走了。
元姐兒看着王夫人離開的背影,再看一眼王夫人帶着的吃食點心。嗤笑了一聲,掩飾下眼底所有的失望。
罷了,罷了。
沒生過或是沒有系統學習過醫療知識的人永遠不會知道,一個能讓人捂住新生兒嘴巴的母親對于這個孩子的在意程度有多少。
她原以為古人沒常識,可自從昨夜晚膳的事情出來後,元姐兒就真的不再期待什麽了。尤其是親媽知道親閨女将自己作進佛堂後,當夜都沒派人過來看一眼。
這是多麽偉大的母愛呀。
難道她将所有的母愛都給了賈珠,給了寶玉嗎?
長嘆一口氣,元姐兒掃了一眼邢夫人送來的吃食,以及她那位宅男大伯賈赦同靴送來的幾件擺件,默默的嘆了口氣。
親爹呀,您閨女就快要被糖衣炮/彈收買了。
“姐,噓,我給你送雞腿來了。”就在元姐兒感慨現在的大房極會做人的時候,賈琏的聲音悄悄的從佛堂後面的小窗戶那裏飄了出來。
小破孩送什麽雞腿呀,你不知道你姐喜歡吃的是醬豬蹄呀。
作者有話要說: 司徒砍:你屬啥的?
元姐兒:屬驢的。
賈母熬鷹的目的,便是想要給元姐兒造成一種錯覺。就像以後寶玉動不動就會說找老太太太太作主一個樣。
她想要讓元姐兒從心底産生一種,想要過得好,只有聽老太太的話,努力完成老太太的命令,争得老太太的寵愛,她才會過得極好的錯覺。一但打下這個底,将來元姐兒進宮後,賈母有任何命令,元姐兒也會去想辦法完成。
王夫人那裏不過是想要在賈母對元姐兒教導的時候,站出來當個好人,離間賈母與元姐兒的關系,然後加深母女感情,之後進了宮聽她的話多過聽賈母的。王夫人也不是不疼自己生的孩子,只是古代女人能給女兒的母愛跟現代母親比,少了太多。古代女人,孩子是她們的依靠,兒子是她一輩子的指望,重男輕女的思想早就讓她們忘記了她們自己的性別。
元姐兒從現代來,于是她無法理解,也接受不了王夫人貧瘠的母愛。說白了,就是元姐兒的思想轉換不過來。她兩世都有一個哥哥,但一個母親當寶似的捧着她,還要求哥哥愛護妹妹給妹妹撐起一片天,保護妹妹不受人欺負。而一個母親卻是讓她進宮用命去搏前程,低聲下氣,奴顏卑膝與人生死拼殺,目的是以後提攜哥哥。
其實就是古代與現代人的思想碰撞。
每個人的立場不同,她們的行為處事也不同。至于說賈母與王夫人多疼女兒,這一點摸着良心,你們誰相信?一直以為賈元春是王夫人的親閨女,她進宮前的日子過得應該不會太差,只是回頭想想,她不也是原應嘆息中的一員嗎?在咱們看來真疼閨女是不會送她們進宮的。但在古人看來,卻是未必,養兵千日用兵一時,說不定送閨女進宮就是一本萬利的事情呢。至于閨女自己的想法?那真的不重要。
既然要送她進宮,就會想到她飛黃騰達的一天。那麽等她起勢了,她更親近誰就是賈母與王夫人要關心的事。
想要說的話一句兩句說不全,反正這本書裏,不會洗白賈母和二房,也不會故意去抹黑她們。至于大房,變數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