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邢夫人不過管家半天, 整個榮國府就已經千瘡百孔了。一片狼藉之下, 滿目瘡痍,哀嚎遍地。
榮國府中,一般得勢的下人不是家生子就是太太奶奶們的陪房。雖然邢夫人這一次動的人裏, 幾乎沒有老太太和二太太的陪房,但到底都是聯絡有親, 外加有兒有女的。
不說那些家小在府外的,只說那些家人在府中做事的就大有人在。可以想像一下,人家閨女兒子還在主子跟前侍候主子們呢,一個早膳的功夫,老子娘就都被人給賣了。
這是人幹事?
要不要這麽冷酷無情, 無理取鬧呀?
老太太此時比任何時候都後悔提前弄死了張氏。若是張氏還活着,她們老賈家也不會娶回來這麽個蠢貨。
現在想想, 張家完了,張氏沒了靠山, 還不是任她拿捏嗎?
隐約聽到屋裏屋外哭聲的老太太, 真真是悔不當初。
雙目狠厲, 捂着胸口指着邢夫人大罵, 可是邢夫人就是捂着自己剛剛豐滿起來的錢匣子,死活不承認自己有錯。
人賣了, 錢也不給。
人家伢行說了, 那些貨成色不行。買一送一人家都嫌棄呢。她可沒賣多少銀子去,為了将那些劣貨都出手,她差點都倒貼了。
所以, 老太太別惦記了,她一個銅板都沒有。
聽了邢夫人的渾話,又被邢夫人氣了個倒仰,老太太一眼都不願意見到邢夫人,于是心力交瘁的将邢夫人打發回大房,又将管家的權力交回給王夫人。
王夫人的呼吸就是一窒,這種時候她非常的不想接下這個燙手山芋。
為啥這麽說呢?
因為她得給邢夫人善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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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個沒了老子娘或是沒了男人,或是沒了媳婦的下人家裏,一來需要安撫,二來也有些個活計也都要調換一些。
像這種被賣了人的家庭出來的下人,就再不能侍候主子了。以免心生怨怼做出對主子不對的事情來。
想到那些被邢夫人賣掉的人,以及又要開恩放出府的人,王夫人就頭疼得厲害。
然而不管心中多麽不情願,王夫人仍是接過管家權,一邊努力的為邢夫人收拾殘局,一邊想着采買下人的事。
此時此刻,這對婆媳被邢夫人的神來之筆弄得即顧不上那套金絲楠木,也顧不上在小佛堂占山為王的元姐兒了。
也不知道這算不算是一件好事。
......
邢夫人被賈母罵得狗血淋頭後,便帶着人灰溜溜的回了東大院。
一到東大院便看到院裏的丫頭婆子正進進出出的忙活着。挑眉看了一眼,知道這些人是在布置她名下閨女的房間。邢夫人腳步頓了頓,便擡腳過去了。
迎春的房間就安排在正房的東廂房,雖在邢夫人的院裏,但離綠柳姨娘所居住的小院也極近。可以說迎春的房間正好處于邢夫人與綠柳房間的中間地帶。
這個安排,邢夫人滿意,綠柳也滿意。至于賈赦那裏有什麽想法,倆人誰都沒上心過。
當然,賈赦也不會對這種小事上心就是了。
雖然因為綠柳的關系,迎春養在大房日日都能見到賈赦這個當爹的。可這個時代當爹的人,對于女兒其實都不怎麽上心。
綠柳天天抱着閨女刷一回賈赦的好感度,雖然效果也就那樣。不過至少讓賈赦記住了他還有個閨女。于是時不時的賞她點什麽,或是對着她閨女的下人敲打幾句。
迎春她爹雖然沒有多少變化,但迎春有親娘呀。而且這個親娘還是個溺愛孩子的。
于是從她娘活下來的那一刻起,迎春自小的生活,不說金尊玉貴,但也跟被賈母捧着長大的元姐兒差不了多少。
綠柳将閨女記在了邢夫人這個正室夫人的名下,那麽她就必須保護邢夫人,不讓邢夫人早逝或是出現任何有礙名聲的事情,不能讓她有絲毫的不妥牽連到她閨女身上。
大太太早逝,若是老爺不再續弦,那她閨女就是喪父長女,将來不利婚配。若是老爺又續弦了,新大太太容不下她閨女,又不是個好糊弄的,那時候就更麻煩了。
于是為了親閨女,綠柳是真正的用心幫襯着邢夫人。而邢夫人也是知道了這一點,所以對綠柳也更加的放心使喚。
此時,看着已經都擺起來的卧室。邢夫人一邊看着這套家俱眼饞,一邊滿意自己的聰明機靈。
若不是有這套家俱利誘,綠柳還不知道怎麽磨叽呢。想到賣那些下人得到的銀子,邢夫人瞬間笑眯了眼睛。
也不知道老太太什麽時候還能再讓她管家,要是還能再來一回這樣的好事就好了。
邢夫人也知道這種事情可遇不可求,于是心中盤算着若是再有下一回,她一定将能賣的都賣了。
賣人的銀子她收着,府裏再采取下人就走公庫裏的。
多好呢。
說說回來,只這一套金絲楠木的家俱,迎春的卧室就比元姐兒的房間高出好幾個檔次來。若是再算上那些邢夫人從庫房裏挑出來的值錢古董擺件,迎春卧室裏的東西将來給她當嫁妝都是一份非常體面的嫁妝了。
滿意的布置好房間,綠柳便留下迎春和她的奶娘丫頭們,她自己則是跟着邢夫人回了正房。
到了正房,邢夫人與綠柳說了榮慶堂的事。綠柳聽完想到了個事,于是擡起頭看向邢夫人,“太太,今兒打發了那些刁奴,咱們老爺可知曉?”
邢夫人也是這個時候才想起來賈赦的,于是很是幹脆的搖頭。
告訴那個只會花錢的敗家男人幹啥?
綠柳見此,抽了抽嘴角,無力的轉頭讓人去打聽一下大老爺在何處?
這事必須先下手為強,不然讓老太太先說了出來,她們家那個大孝子指不定又要幹出什麽大義滅親的事呢。
大房的下人都被綠柳治得服服貼貼,在這一次的批發出售中并未受到波及。于是大房這邊的下人哪怕是得到了消息,在暗自慶幸的同時,也沒誰嘴快的告訴正在書房裏擺愣自己那幾件古董的賈赦。
綠柳在知道了賈赦在什麽地方,又知道賈赦并不知道府裏發生了什麽事後,眼珠子一轉,便讓邢夫人躺到床上去裝委屈裝傷心,然後她去賈赦書房将老太太偏心二房,昨日給了管家權,今兒晌午沒到就收回去的事情說一說。
當然,順便也會說一說大姑娘昨日受了委屈,老太太讓她們太太給大姑娘出氣,大太太順手發賣了幾個下人的事。
這段話的主旨就是老太太偏心二房。二房的姑娘受了委屈,要發賣府中世仆了。老太太怕二太太得罪人,讓她們太太接了這活計。
擔心她們太太不接這得罪人的事,還拿管家權出來糊弄人。然後前腳她們太太為了孝道将人賣了,後腳老太太就将管家權收回去,還呵斥了她們太太。
這麽殘酷的事實,忒讓人傷心了。
她們太太都氣病了呢,可是為了孝道,還是壓下了滿腹的委屈領下了這莫須有的罪名。
在腦子裏組織了一下颠倒黑白的說詞後,綠柳真的一點都不介意這話有多不附和現實的去賈赦的書房洗白邢夫人了。
因為說話的人是綠柳,再加上綠柳這幾年在賈赦那裏打下的好基礎。賈赦聽了這話,竟然還真的相信了。
因為他老娘就是偏心二房,這個基調木有錯。
于是在綠柳的殷殷期盼下,賈赦賞了邢夫人一件他早年得的古玩。之後綠柳帶着古玩回到邢夫人的正房內室,賈赦則是被氣惱不已的賈母叫去訓話。
不過賈母訓斥賈赦時,賈赦雖然仍如往常一般面上恭敬,但心裏是怎麽想的就不為人知了。
賈母倒是想要派人打聽一下賈赦回去收沒收拾邢夫人,奈何大房被綠柳弄得那是一絲消息都傳不出來。賈母見此,只得做罷。但心中對于除去綠柳的心思又重了幾分。
邢氏蠢笨如牛,怎麽會想到這種損人不利已的主意。一定是綠柳這個小賤/人在背後陰人使壞。
想要讓邢氏那個蠢貨将人得罪盡,讓她這個當婆婆的打壓訓斥邢氏。最後壓倒邢氏,一人獨大。
呸,想的美。
邢氏不堪重用,大房其他的妾室也都沒了鬥志...賈母掃了一圈,終于在她的房裏找到了一個老子娘都被賣掉的丫頭,眼珠子一轉,賞了一副頭面,就将這丫頭給了賈赦做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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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房的這些事情,元姐兒并不知情。她在聽賈琏說到賣人那段時,就整個人都驚呆了。
對邢夫人的佩服,對綠柳心智的敬服,就跟那濤濤江水般一發不可收拾。
在曲線的世界裏打直球,真大丈夫矣。
“這是一個好機會,府裏怕是要從莊子和外面進一些人手,到時候你多用點心。”
本來還在那裏說得眉飛色舞的賈琏猛的聽到元姐兒這麽說,嘴邊的話頓住了,然後若有所悟的輕輕點頭。
沒錯,這确實是個機會。
将自己的人安插進府的最好機會。
“嗯,我知道了。呃...姐?”
“嗯?”找出一包五香味的瓜子,元姐兒丢了一顆放到嘴裏裹味,等到瓜子上面的鹹味都沒有了,這才将那顆瓜子用舌頭和牙齒嗑開,将瓜子皮吐出來。
見到堂姐又這麽吃瓜子,賈琏趕緊喝了一口水,壓下不自覺上湧的鹹鹹感覺。
“二嬸和老太太商量,想要将我們老爺名下的那個蔭生名額給珠大哥哥。”
賈琏今年雖然只有十歲,但他早就不是吳下阿蒙。很多事情,以前他還有些個一知半解。但這兩年經歷的多了,很多事情就跟醍醐灌頂一般,一通百通。
再加上身邊還有個胳膊肘往外拐的元姐兒,十歲的賈琏,直接被拔苗助長了。
原著中并不向學,又以為自己将來會襲爵的賈琏跟本對這個蔭生名額不上心。但這會兒子早就脫胎換骨的賈琏卻明白蔭生名額的重要性。
蔭生的名額一般都是朝中三品官或是三品爵位及以上的人家才會享有的。
如果有了這個蔭生名額,就可以跟其他同樣家庭背景的學子一起進國子監讀書,讀上幾年書,就可以直接參加春闱。僥幸得中,直接入仕。
就算是此科未中,但在國子監讀書也可以拓展自己的人脈,豐富自己的關系網。将來入朝為官,也能比普通的寒門學子或是沒有國子監同窗的人路更好走一些。
正是因此,賈琏對于二嬸算計他的蔭生名額才頗為氣憤。
然後賈琏也想知道面前的堂姐知不知道這件事情。如果知道了這件事情,她又會幫誰。
畢竟珠大哥哥是他的堂哥,卻也是他姐的親哥哥。
元姐兒還真的不知道這件事情,不過聽到賈琏這麽說,卻覺得這也不是什麽大事。“原來這麽早就惦記上了?啧,你姐我要是清高點呢,就會勸你這個名額不要也罷。咱憑自己的本事,一層一層考上來。就跟林姑父那樣,考他個探花狀元玩玩。不過你姐不清高呀,姐看得出你可能沒咱林姑父那個本事。”
聞言賈琏翻了個白眼,你可真是我親姐。
“其實這事還是要看你們大老爺的。不過就以大老爺每次見老太太那個慫樣,估計這事最後還是看老太太的意思。不過姐的意思就一句話,是你的,你若想要,姐自然幫你守護住它。至于珠大哥哥那裏,他要是給姐送個雞腿豬蹄什麽的,姐還考慮跟他講個道理,安慰一下它,別人的東西別惦記,再惦記也不是你的。但現在嘛,你姐得念經理佛,虔誠祈福。”沒收到賄賂呀。
元姐兒的話,說得不算太隐晦,但卻讓賈琏聽明白了。松了口氣的同時,也是感動于他沒看錯他姐對他的感情。
“姐,你有什麽辦法?”
元姐兒将瓜子皮吐了吐,又喝了杯水,将賣關子的樣子表現得淋漓盡致。
“你比珠大哥哥小了三四歲,年紀是你的短板。想要保住蔭生的名額。你可以直接從珠大哥哥身上下手。”
下,下手?
聽到這個詞,賈琏的心跳有那麽一瞬間差不多是忘記跳動的。下意識的摸了摸脖子,賈琏鼓起勇氣擡頭看元姐兒,希望他姐說的不是他想的那個意思。
“解鈴還需系鈴人。珠大哥哥那人多清高呀,你可以安排幾個小厮丫頭,将奪人蔭生名額的事用極盡鄙夷的口氣說出來,然後再使勁的誇一誇林姑父。最後嘛,你還可以狀似無意的問一問教你們讀書的先生這天下都有什麽名門書院。”
賈琏:......
“別忘記雙管齊下,請綠柳姨娘跟大老爺溝通溝通。然後你也可以在老太太找上大老爺之前來點苦肉計什麽的。”不過這一點,估計不會太有效果。
半晌,賈琏咬着唇看向元姐兒:“...姐?”
元姐兒一直歪着頭幫賈琏想辦法,等到這句話說完,聽到賈琏猶豫的喚她時,元姐兒才擡頭看他。
以前旁人的眼神在元姐兒這裏,跟本就看不出什麽來。撐死配合着臉上的表情,能看出點什麽來。但來到這裏以後,最開始的那幾年,元姐兒因為年紀小,除了仔細的觀察旁人以外,也沒旁的事能做,時間一長到是漸漸的看出了一點門道。
此時賈琏眼中的猶豫徘徊和疑問那麽明顯,元姐兒又怎麽看不出來。
想了想,元姐兒便明白賈琏在疑惑什麽。
她是二房的女兒,賈琏是大房的堂弟。他們之間再親,又怎麽可能親得過父母親兄弟。
賈琏覺得他親近堂姐,視堂姐為親手兄,相依相偎。可堂姐為什麽,為什麽...
“為什麽裏外不分?”
“嗯。”
因為你們在我這裏都是一樣的呀,差別只在于這幾年跟誰走得近罷了。
真實的答案不能說,元姐兒勾唇一笑,精致的小臉上帶着幾分豁達,“哪有那麽多的為什麽,我為的不過是我的心。我不會幫着我的父母兄弟去掠奪旁人,我也不會在你被人掠奪的時候袖手旁觀。這榮國府除了按規矩可得的三四層財産,其他的本就不屬于我們二房。”
頓了頓,元姐兒轉頭看向窗戶,然後又帶着一臉笑的看向賈琏,“其實那些理由都不是重點,重點的是阖府上下,叫我姐的只有你,所以我只當你是我最親的人。”
賈琏聽懂了元姐未盡之意,于是低下頭不讓元姐兒看到他的眼淚。緊抿着雙唇,哽咽的叫了一聲‘姐’,道:“姐也是我最親的人。”以後,他再也不會懷疑和猶豫了。
......
一會兒姐弟倆都略過這個話題,又針對府中的事情說了一會兒話後,賈琏看了一眼天色,便一如來時般,悄悄的從後窗戶爬走了。
元姐兒将賈琏帶來的吃食都收到空間裏,然後才朝門外喚了一聲,派人去将她的智囊于嬷嬷請到小佛堂來。
也不知道這一次的人口生意,她們這邊的眼線有沒有折進去的。
作者有話要說: 邢夫人:期待下一次......
綠柳是妾,标準意義上,有智商的那種妾。因為立場的原因,她不是壞人,也不是好人。
綠柳與邢夫人的關系,就真的是互利互惠,合作共贏的關系。
而賈琏與元姐兒,倒是真的只是想要一份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