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2)
大唐,又豈在少?“九天阊阖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 “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倉廪俱豐實”……大唐有太液芙蓉未央柳的長安,有雪淨胡天牧馬還的塞外,有道傍榆莢仍似錢的涼州,有蓮子花開不見還的江南……有“将軍三箭定天山,壯士長歌出漢關”的軍人,有“一身去國六千裏,萬死投荒二十年”的文臣……這書生呆,是真呆,還要把身邊人攪得一起呆!
李鹬昏昏沉沉地躺在榻間,身上的火熱與腹中的灼疼已經減輕了不少,頸間的涼意慢慢地游走全身,象月下的靜水流波一樣柔和而舒适。他放心而暢然的沉沉睡去,但是他病得太久,體弱神潰,便是安穩睡了,噩夢也立時席卷而至——
他看着如狼似虎的劍南府兵以緝盜之名闖進城關,看着城中亂民蜂湧,坊門破碎,家家流血,處處冤聲;他看見鬼祟的不良人交頭接耳,吆喝着砸開自己的府門……李鹬慘淡微笑,道:“爾等不過是要某人頭,本府今日,死殉州城!”
于是他看見刀鋒閃過,自己的人頭在血光中激跳上半空,向着下方躺着的自己,咧出一個溫柔胡鬧的笑容……
李鹬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身在城南的一處破敗道觀之中,一名蓬頭垢面的小道童正服侍在側,看見他睜開眼睛,驚喜叫道:“師尊,郎君醒了!”
仙師葉靜能從蒲團上回過身來,低頭看了他一眼,道:“無量天尊,郎君此劫已過。再休養些時日,便能回京辯誣了。”
李鹬在小道童的幫助下,坐起身來,呆怔怔問道:“辯誣,辯什麽誣?”
葉靜能微微一笑,道:“官軍已征淮西,攻下蔡州。劍南道府帥雖對郎君保護不力,卻不曾叛亂。如今已上書請罪。”李鹬奇道:“什麽保護不力?”葉靜能道:“城中流民作亂,郎君死于城中,人頭不知去向。”李鹬大驚,摸摸脖子,奇道:“仙師可是在戲弄下官?”
葉靜能一笑,執着手中的《南華經》展讀道:“知天之所為,知人之所為者,至矣。”說着,輕輕點點李鹬,道“淮西道不知天亦不知人,他刺得了武公頭顱,又得了郎君頭顱,以為天下果然已經翻覆大亂,因此硬抗官軍,自取滅亡……”李鹬聽得又是難過,又是迷惘,道:“恩師果然是被淮西道刺殺的!可是我不是在這裏麽……”
一語未完,他忽地瞪大了眼睛!葉靜能袖中,慢慢地滾出了一顆晶亮如月華的靈珠,上面還粘附着一片小小的灰黑色鱗甲!他一把抓将起來,看着那珠色光暈之中,閃閃亮亮,映出了自己熟悉又陌生的凄哀面容。
葉靜能轉回頭去,閉了眼睛又念誦經文道:“死生,命也,其有夜旦之常,天也。人之有所不得與,皆物之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