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五月二十二號,就在李玦生日前一天,恰好是邱雨揚的生日。在他郊區別墅裏設宴,排場之大,每年都要吸引不少媒體。紀雲清和紀樊一起出席,下午的露天茶會主要是商界人士的天下,晚上的舞會氣氛就要随性些,各界人士到齊,還有當紅藝人的才藝表演,千金少爺們也來湊湊熱鬧。紀榕、楊芳暮和紀雯就是晚宴前才到的場,邱遙遙對紀雯挂念得緊,還沒開宴就把小閨蜜帶走了,紀雲清沒了紀雯這個擋箭牌,只好認真挑個舞伴。找了位當紅模特,兩人還算聊得來,紀雲清在這種場合耐心更是好到極限,即便女伴和其它模特聊起業內話題,他也站在一旁含笑傾聽,在她們提問時禮貌回應幾句。
要說意外,便是唐西的出席。
不說唐西的地位,單看邱雨揚和紀雲清的交情,前者也不會把這位和紀雲清不歡而散的小藝人邀來徒增尴尬。結果出乎意料卻也無可奈何,唐西和一位年近四十的女人一起入的場。女人是星唯傳媒董事,趙初蘭,和邱雨揚明裏暗裏唱了好些年對臺戲,卻不得不保持表面上的和睦。在場不少圈內人士都記得紀雲清和唐西那點事,帶了些看戲的心理。
唐西遂了他們願。
“打擾。”
女模們的聊天讓一道平靜的嗓音打斷。
紀雲清扭頭,就見唐西端着酒杯朝他晃了晃:“來敬紀總一杯,見一面真難。”
對周遭有意無意聚過來的視線,紀雲清只做不知,回他一個笑,和他一碰杯,将酒飲下。
坐進車裏,紀榕沖他一通報怨。
“這賤胚子就他媽欠扇。”
臉上還泛紅,張開就是一陣酒味。紀雲清只是一笑,讓司機先去她的住處,又對她道:“先把外套脫了。”
紀榕麻利扯去羊毛外衫,只留一件露肩禮服。從包裏掏出鏡子來照,嘴上依舊不閑着。
“找那麽個老女人他神氣了?還敬酒,不會忘了上次那事吧?你對他客氣,他還蹬鼻子上臉,這是要給你看看他有別的靠山了,你紀雲清不識好歹?”
紀雲清一直帶着笑,凝望窗外的街景,不發一言。
半晌,紀榕又哼一聲,道:“走前他又找你說的什麽?”
紀雲清道:“你別管這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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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榕道:“那個老婆子沒準就是沖着紀樊你們來的,他和邱雨揚過不去,敵人的朋友就是敵人。她養唐西,別有用心。”
紀雲清笑道:“讓你每天對着手術臺也是屈才了。”
紀榕道:“我有理有據。”
紀雲清沉默片刻,道:“随他去吧,現在就是我有心,也拿他沒辦法。況且,他也夠可憐。”
紀榕嗤笑:“還可憐?”
紀雲清道:“一個人要真覺得自己幸福,滿足了,會這麽能來事?”
紀榕啞然。
紀雲清由她去想,又兀自望着窗外發呆。
“還真說得通……”半晌,紀榕點了點頭。
紀雲清道:“他也就這點能耐,其他還能做什麽?”
除了顏面,對他而言不存在什麽損失,而這點顏面,他并不在意。他對他毫無感情,就不存在吃醋和懊悔。像個跳梁小醜——某些時候,唐西就好像對李玦心存執念時候的他,總是做些自以為是的事,但對方不愛,一切都為零。
到底還是準備了禮物。
提前問過賀明,李玦沒有慶祝的生日的意象,今晚還是在片場。紀雲清一早就開始籌劃,李玦沒什麽偶像,更沒有演戲以外的特別喜好,這在他聖誕時候就考慮過一遍,最後無可奈何,才選擇送花,但今非昔比,這個把戲,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再用。太貴重也不行,容易讓人誤以為在暗示什麽,李玦比一般人還要敏感。
最後只讓陸璐去買了副剃須刀,包裝好,下班後直接前往片場。
沒有忘記之前的決定,即便忽然決定去送禮物,他腦子也很清醒——不會再幹預對方的生活,感情。即便昨晚臨走前唐西對他說的話,還是能讓他心口一陣鈍痛。
即便自己也不願意承認,親自跑來送這趟禮物,多少還是有确認事情真假的意圖。
車開進場地,看見有年輕男女簇擁在一起,大包小包拎着東西,有人舉着牌,紀雲清放慢車速,看清是李玦的名字。人數不多,還有女孩在低頭吹氣球。紀雲清停了車,從遠處看了他們一會,低頭笑了一下——難以言喻的喜悅。
剛準備繞過去,就見了李玦。
最後當面見他,還是吵架那個晚上。之後看過《烈日》劇集,也特地關注過他出席的節目。他比他想象中還要沉着,面對主持人的提問,應答自如。顯然賀明教了他很多,他也在用心學。離開他以後,他的心态好像變化挺大,他總覺得,他卸下了一層刺,看待事物逐漸多了些理智。就像在之前,他很難想象李玦會願意在綜藝節目裏和主持人促膝長談——他對逢迎帶着很深的成見,甚至是蔑視。
現在,李玦還穿着戲服,頭頂華冠,兩鬓微白,妝容的關系,臉貌顯得病态,唇色偏白。只不過他一彎眼,虛弱之感便被笑容掩蓋了。他親手接過禮物,嘴裏說着什麽,大概是感謝。助理來接,他只給她挪了兩件看起來輕巧的,自己抱着大件,看起來有些吃力,還是沖助理直搖頭。
粉絲沒一會就走了,助理又要從他懷裏接東西,卻見他退了兩步,邊搖頭邊轉身往室內走,背影潇灑利落。
剛跨上一條臺階,裏面出來個人,和他迎面對上了。正是飾演皇後的樂薇,同樣一身戲裝。兩人都止了步子,樂薇眉目彎彎,沖他說了些什麽,便伸手來接他懷裏一大堆東西,出乎意料的,他沒避開。
目送他們消失在門內,紀雲清很久沒有動。
只憑這樣一幕,并不能說明什麽。
唐西的話更是信一半都嫌多。
摸出打火機和煙盒,搖下車窗,吸完一支煙,又冷靜了些。是真是假,又幹他什麽事?李玦沒承認喜歡過他,兩人也不再是那種關系。
既然想清楚了,該面對的就該面對,就這麽掉頭回去,反而矯情。
他下了車,先過去和祁耀塵打了招呼,恰好顧倫和飾演女主角的演員也在——用的是新人,他叫不出名字,順便和旁邊的人打過招呼,再刻意問李玦的去處,才轉向了化妝間。叩過門,得到應允,才擰了門把進去。賀明、助理和樂薇都在,李玦正對着鏡子取頭上的冠,回頭見他,臉色有剎那的凝固,再露出個不深不淺的笑來。
樂薇似乎花了點時間認人,等賀明叫了他,她才帶笑跟了句“紀總”。
紀雲清朝她回了個笑,直接走到李玦面前,遞過禮物盒。後者短暫一愣,挑眉一笑,接了東西,道:“讓紀總破費不說,還白白跑一趟。”
樂薇大概不知道他們倆之前的事,問了個讓賀明和助理都面色一僵的問題。
“你還認識紀總?”
好在兩個當事人神色自若。李玦還看了紀雲清一眼,道:“紀總認識的人多了去,就不能加我一個啊?”
話題就這麽笑着掩過去。
東西帶到,紀雲清不想多留,開口道別,李玦卻好像過意不去了,留他一起吃飯。紀雲清有些意外,轉念一想,大概李玦也和他想法相差不大,過于避諱反而矯情,也惹人多想。
他便點頭。
這下卻從對方眼裏捕捉到幾絲意外。
以為是留下和劇組一起吃,沒想到對方卻單獨說了地點,加了個賀明,就三個人。雖然沒有大紅大紫,但也不同以前,李玦換過便裝,帶了帽子和墨鏡才上車。他和賀明坐一輛,紀雲清在後面開自己的。
吃中餐,但挑的是一家高檔餐廳。李玦做東的架勢端得足,帶着他們進門,和服務員交談,再進包廂,拿了菜單,又送到紀雲清面前讓他點。期間紀雲清只是安靜地跟着,于過去相比,好像倒置了。
紀雲清也不客氣,劃完幾個菜,後知後覺地回望價格,又忽然想起現在的李玦不同了。片酬、廣告費和通告費,都足夠他放心點這家店裏菜。其實和他在一起時候,他已經入了圈,經濟能力也早就大有改善,只是他從沒将他當做一個獨立的男人來看待,将他的經濟能力也忽略了。
雖然一心為這個人好,但潛意識裏,還是把他看低了一等。
上菜的時間,主要還是賀明在和他說話,本來他來的作用大概就在這,緩和氣氛。
“祁導這人特別有意思,随時随地能扯出個笑話來。”
紀雲清笑道:“冷笑話比較多吧。”
賀明道:“好像還真是。”說着也笑,“他和顧神一黑一白,一冷一熱,倒是給劇組制衡了。”
紀雲清道:“這個劇組倒是比《烈日》的好。”
賀明點頭:“顧倫對李玦挺照顧的。”
兩人也是講相聲,演給李玦看罷了。李玦不會奉承人,甚至主動示好都不懂,顧倫就算看好他,也不至于有閑心主動與他交好。為什麽關照,賀明再清楚不過。有了祁、顧兩塊大山,李玦在劇組自然沒有吃眼色的機會。
就這麽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菜陸續上來,忽然一通電話過來,紀雲清臉色驟變,話雖然簡短,但關鍵字已經暴露了大體內容。等挂斷電話,他說要走,另外兩人也不意外。
看他一張臉沉得吓人,肯定事态嚴重,不可能不過問,賀明以關懷的語氣問起情況,紀雲清正拉開椅子走出兩步,聞言腳步一頓,說爺爺摔了一跤。
紀老爺子年近九十,摔一跤,想想也知道不是件小事。
紀雲清腳步都有些飄了,走到包廂門口,忽然被李玦叫住。回頭一看,對方從桌上拿了手機,起身跟過來,道:“你這情緒別開車,我送你。”
心裏急,紀雲清也沒多想,點頭就帶頭下樓。直到讓李玦坐上駕駛座,兩人都系好安全帶,才想起關鍵的。
“你不是說只在部隊開過,手生了?”
李玦發動引擎,車緩緩開了出去。
走了很長一段路,開得很穩,這段路車輛多,卻不見他有半點生澀的樣子。
“以前就有經驗,最近又學着開了幾次。”
“沒駕照。”
“時間不夠,但不是挺穩麽?比你頂着這張臉開要安全多了。”
話題這麽一扯開,紀雲清倒逐漸冷靜下來了。剛剛是紀樊給他打的電話,說得簡略,估計他也急,最後交代已經訂好機票,讓他趕去機場,通話就結束。現在又給他母親打去電話,做了這麽多年外科醫生,張秋寒的心理素質比他父親紀凱還好得多,這麽一問,心裏踏實了一半,保姆沒留神,老人是坐在椅子上夠東西摔的,關鍵是年紀大了,立馬動彈不得,就送了醫院。傷到骨頭,但內髒器官都正常,沒有生命危險。
但也不是小事,還是得去看看。
之前的驚吓太過激烈,對比之下,情況好得多,紀雲清神色漸漸緩和。幹坐了幾分鐘,再用手機看了看時間,将近九點。
“怎麽樣?”李玦忽然道。
短暫的愣神後,紀雲清道:“沒有生命危險。”
李玦一笑:“那就好,估計一會還得累的,你先睡一覺?”
紀雲清卻笑了:“車靠邊停,我來開。”
李玦道:“還是不放心我?”
紀雲清道:“被抓到是拘留的事,又是一則新聞了。”
說服力太強,李玦稍作權衡,便靠路邊停了車。兩人下車交換座位,再由紀雲清開出去,出了市區都沒再搭什麽話,紀雲清也才意識到,其實換駕駛人那時候,李玦就可以走了。
往右邊掃一眼,剛剛叫他睡覺,現在卻是他合上了眼睛。估計剛睡着不久,也是現在,他才聽見他的輕鼾。
拍了一天戲,早就累了。
心裏又有東西在咕嚕嚕冒着泡,把那陣不該有的情緒壓抑下去,他伸手關掉音樂,再把注意放回路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