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他把我送進了拷問室

被押送出門後,橫濱夜晚的冷風吹得我一陣哆嗦。剛才在地板上被壓着躺了太久以至于有些麻木的胳膊也開始慢慢恢複了些許知覺。

感知到我忍不住難受地掙動的動靜,抓着我肩膀的黑西裝用了更大的力氣。

我不死心地在路上一次次調動着異能,試圖感知我的空間定點。

遺憾的是,我先前的驗證并非黃粱一夢——我真實地失去了那些依仗。

惶惑的我在被押送的路上幾乎是每往前挪蹭兩三步都會抛下一個新的定點。

很快,中也的公寓到港|黑的路上就被我用定點硬生生标出來了一條路。

有異能的大範圍覆蓋,我內心稍定。

輕輕動了動手腕,尖銳的疼痛令我黯然,驟然失去了思考的興致。

但或許是情緒跌到了低估,我反而終于掙脫了舊日陰影,有了種破罐子破摔的清醒感。

……

港|黑的拷問室居然真的是24小時輪班。

在這種尴尬的情況中驗證猜測實在不是什麽美好體驗,直面黑手黨的血腥和黑暗讓我感到一陣作嘔。

我低下眼睛在心底盤算着:

如果大家真的都忘了我……中也肯定對我很好奇,說不定等不及刑訊小隊明天把結果告訴他了。那如果我争取下,是不是能見到他?

我不應該和他打起來的——好吧,複盤一下,打起來并不能避免。

但如果我們能在公寓裏好好談談,或許我就能在所有人都忘了我的情況下得到他的幫助保證自己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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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明有最好的機會跟中也溝通,我們本可以是站在同一戰線解決問題的……

“時空鐘表”給了我安全感的同時也給我打造了個堅固的蝸牛殼,這些年我逃避問題的習慣被強勢的異能縱容得越發嚴重。

而以往這個毛病也确實沒給我惹過什麽大麻煩。

現在一栽跟頭就是這麽一個大坑!

**

拷問室夜裏也燈火通明,以至于尾崎紅葉歸屬的這棟樓在橫濱這座城市相當特立獨行地深夜燈火如晝。

與這浮華不夜城般表象相反的是,我自從踏進港|黑大樓地界起,一路走來四下裏都寂靜得落針可聞。

我心裏卻越發不安了。

隔音太好給了我太多浮想聯翩的空間,我忍不住設想着裏面剜心剝皮茹毛飲血的境況……

行進的步伐越來越慢,心跳也越來越急促。

手腕脫臼的疼痛還折磨着我,我心浮氣躁地被壓着前行,忐忑着拷問室會不會有什麽反異能裝置……畢竟目前看來,異能可是我唯一的底牌了。

所以我絕對、絕對不能落到被嚴密看守的牢房裏。

押送的黑西裝停下了腳步。

我的面前是一扇黑漆漆的大門,與方才我經過的那些看起來并無不同。

但因為路上一直在撒空間定點,我知道這個地方已經拐進了大樓深處。

我心底不由得為自己被重視的程度感到沉重。

在拷問室門前踟蹰不前,不等我做個心理鋪墊,不耐煩的小弟就開門一把将我推了進去。

然後我立刻就被裏面的“專業設備”給鎮住了。

——活了兩輩子長這麽大,我只在電視劇裏看過西歐中世紀有類似的刑具!

很難形容這些黑漆漆的鐵家夥都是什麽結構,各自又是什麽功能……盡管我算半個內行,但說實在的——以我內心對這些的抗拒程度來看,我再多看兩眼也不會想知道它們是怎麽把人的肢體給夾進去蹂|躏的。

不過這些刑具看起來很幹淨,不像電視劇裏那樣有幹涸的血跡凝固在上面,陳年老血漿洗都洗不掉。

……

正出神的我被一聲冷笑吓得渾身一激靈,扭過頭就看見眼熟的齋藤正對我露出無比鬼畜的笑容。

诶?他居然是刑訊小隊的嗎?不是中也的部下麽?

所以他是領了中也的令來審我還是說他本來就歸屬尾崎紅葉?

搞不清狀況的我有些懵。

齋藤對我發出了反派一二三、小弟四五六的慣常威脅恐吓發言。

雖然簡單粗暴且讓我覺得耳熟能詳得像是穿進了民國諜戰片片場,但我只想評價一句——

俗套,但真有效啊!

六七年前,申請中國的簽證被拒絕後,無處可去的我趁着龍頭戰争的混亂來到了橫濱。

本以為橫濱這種核平城市不會有多少太平日子能過,但有些事情就是這麽奇妙——

名義上安居樂業人民幸福的歐洲讓我過得惶惶不可終日;而所謂混亂不堪的租界橫濱卻讓我安寧得像落入了一池溫泉。

這幾年安生日子過多了,我心裏很清楚,我已經不是當年那個皮糙肉厚遇事硬抗的硬漢了。

在一屋子刑具的精神攻擊加持下,我确實繃不住——況且也沒必要。

……

不想再聽他給我細細介紹刑具,我心裏快速分析了利弊,直接白旗投降。

“我說!但我只告訴中原中也。你讓他來。”

齋藤聽到前兩個字的得意還沒從眉梢爬上嘴角就又沉了下去。

“很頑固嘛,有勇氣的女人。”

他垮着個批臉陰恻恻地:“要是受完刑還是這樣驕傲的姿态,我會為小姐感到敬佩的。”

我想到剛才在路上時心底定好的粗糙計劃,懶得和他浪費時間而有些不耐煩。

“我是認真的!你讓中也來我就說了。因為有些事……不方便告訴你,告訴你也沒用。”

饑餓乏力讓我幾乎難以站穩在原地,頭暈目眩的感覺莫名其妙再次襲擊了我。

搞不清這種焦躁的源頭的同時還要應付眼下這些亂七八糟的狀況,我躁郁得更明顯了。

手腕已經腫得不堪忍受。

我低頭查看鈍痛的腳底,這才瞥見腳底的襪子也滲了血,應該是撞在茶幾上時傷到了指甲蓋。

……

齋藤攥了攥手裏的刑具,臉色徹底沉了下來。

我心底有些發毛,異能力悄悄開始在身體裏調動,時刻準備跑路。

現在我腦子很清醒。

被所有人遺忘而後又對上了港|黑,連中也也站在港|黑那邊,與我而言實在是糟糕不過的開局。孤立無援的我不利用異能是跑不掉的。

可我更清楚涵蓋了時間系和空間系特性的時空鐘表有多珍貴。

要是讓港|黑的人——此處尤指森鷗外——把我的異能弄清楚了,沒有中也站在我這邊維護我,我大概率會被列為港|黑的頭號目标。

而我也從沒見過被他們盯上的肥肉到嘴裏之後還能失之交臂的。

可我不想和中也對上。

更不想成為黑手黨的刀。

直接跑掉後患無窮……而我現在能做的太有限了。

我必須在不得不用出異能的狀況下再掀出這個底牌。

甚至需要瞞下異能的時間性,把它用成空間轉移。再表現出自己對異能的熟練和依賴增加可信度。

——但即使是單純的空間轉移,對于這個異能者稀少的世界而言,也是極為可遇不可求的寶物了。

我心下苦笑着,感慨自己時隔多年再一次因為異能過于寶貴而苦惱的心情實在糟糕。

沒等我蠢蠢欲動将要溜之大吉,“咔嗒”一聲,情況峰回路轉——

等不下去的中也果然還是主動送上門來了。

但是……他還帶着個醫生……

我看了眼提着藥箱老實跟在中也身後的渡邊醫生。一時之間見到中也的難過和激動都被散得一幹二淨。

——所以就是我們夫妻倆各自覺得對方腦子出了毛病呗?

他還謹慎地找了渡邊醫生來給我确認腦子有沒有問題……?

我壓下躁郁的心情,對着渡邊紀山搶先開口:“渡邊先生,能請你先幫我接下手腕嗎?”

中也腳步一滞,臉色難看了一瞬。

我直接叫出港|黑內部醫生的名字這種暗示加試探的行為,現在在他眼裏大概很像耀武揚威。

我心底也很無奈。

不這樣一點點地透露出對你周遭的熟悉作鋪墊,只恐怕我介紹完自己就要被你當瘋子扔給紅葉去蹂|躏了。

……

中也钴藍雙眼裏的躁郁看起來不比我的來的輕。

他壓了壓帽子,沖背後的渡邊擺了擺手,示意他照做。

渡邊放下了醫藥箱,面無表情地走過來給我把脫臼的手腕接了回去。

我疼得眼圈都紅了,默默在心裏的小本本上給他畫了幾筆。

無視我直接叫出他的名字給他帶來的未來幾天将經歷無數盤查的後果,記仇的我單方面譴責渡邊紀山的心狠手辣。

中也掃了我的手腕一眼,盯着我的眼睛準備說些什麽。

沒等他開口,我嘗試搶先發言:“你想知道什麽我都能回答!但是!我只告訴你!”

小心瞅了眼他的臉色,并沒有很不能接受的樣子。

于是我補充了一句:“讓渡邊和齋藤先出去。”

又叫了一個——齋藤的臉色現在也綠了。

中也盯着我的眼神立刻變得銳利。

我只覺得自己的手腕又被他吓到了,條件反射地抽疼了一下子。

中也擺手讓渡邊和齋藤離開,訓練有素的二人一點意見都沒有地掉頭就走。倒是我盯着兩人離開的背影,臉色變得有點奇怪。

中也推了下帽子,打量着我面無表情地插話道:“你想什麽呢?”

我忍不住小聲叭叭:“難道他們不應該說什麽‘大人,這不安全。不能讓這個女人單獨跟您待在一起’什麽的嗎?然後你說‘沒關系,諒她也耍不出什麽花招’表示自信和反對?”

中也:……?

我閉上了嘴巴。

我這個人越緊張腦子越活絡。往往一開始還是正經的思考,後來就發散歪樓到不知道什麽地方去了。上輩子就是那種在考場裏越緊張腦子裏歌詞刷得越快的人。

憑着這種良好又強大的心理素質,雖然我失去了很多絕地反擊逃出生天的機會,但我死前(不是)一定能獲得很多慰藉。

說真的,別瞧不起這種快樂啊。

龍頭戰争時期的巨大創傷讓橫濱無數尚有餘力重振旗鼓的市民大批量陷入恐懼絕望,而後選擇了逃離甚至自殺。

那段時間的橫濱十足像是個被神明遺棄的絕望之地。

但是偏偏就是我這種畏縮的人選擇了在這種低迷絕望的時機來到了橫濱,而且好好地活了下來,還給自己制訂了第一個五年計劃。

最後我不僅完成了,還附帶捕獲了一只SSR級的超稀有珍貴限定版荒神成功綁定。

——盡管眼下我們似乎離解綁不遠了。

……

剛才一通胡說八道我其實有點試探他态度的意思。

按理來說,中也一貫對敵人是很不耐煩的,一般能動手就不廢話。我這麽一通扯他都忍了,估計我之前在公寓的反應對他影響還是挺大的。

有影響就好。

接下來聽到我告白(不是)的話希望他也能如現在這般鎮定。

……

中也顯然不懂我的小心思,但并不想被我給繞進去聊這些浪費時間的話題,兀自開口打斷了我:“身份,目的。”

“……”

“其實……我還有個不情之請……”

我有點尴尬,因為中也已經滿臉都寫着不可置信了。

“你還想怎麽樣??”

“能不能先找個沒監控和收音的房間?”

我硬着頭皮說完了。

他果然有些不耐煩開始生氣了,扶了下腦袋上的黑色禮帽走近了我。

“你是對黑手黨有什麽誤解嗎?挑釁也該有個限度。”

我其實知道,如果不是他聽見了那句“離婚”,他忍不了我到現在的。

他眼裏的兇光真的很吓人,我明顯感覺自己的心髒猛地加速了,眼神也帶上了畏懼。

但我也只好委屈地順他的毛:“你當時明明聽到了的吧,‘離婚’什麽的,我想先和你談談。你可以之後再考慮上報啊。”

中也的表情有點裂開了。

我估計之前他因為過于懷疑人生,一直在催眠自己是聽錯了,結果我又給他當頭來了一錘子。

……

最終他還是壓下了火氣。

**

中也抓住我的左胳膊把我扯進了不遠處的另一間拷問室。

隔着層黑色皮手套,我依然能感受到他修長有力的手指向外傳出的熱量,熟悉的溫度和觸感一時之間讓我有些恍惚。

——好像今晚發生的一切都是虛假荒謬的,只有他指間的溫熱是真實的。

被他放開時我還有些出神,眼神不由自主地追随着他離開的手指。

中也像是被我的眼神燙到了一樣不自然地縮了縮手。

他钴藍色的眼睛裏有一絲警惕,就像當初我對他圖謀不軌被他察覺時他的眼神。而這種往日重現般的場面解開了我溫馨的記憶鎖,讓我一時間有些着迷。

赭色的頭發有一绺兒搭在了他白皙的脖子上,配上昏暗的拷問室橙黃火光下耀藍的瞳光,畫面實在好看。

真可愛啊。

咳咳,再這樣下去他恐怕要懷疑我想找個沒監控的房間是為了色|誘了。

正了正神色,我決定不搞那些迂回委婉。

拿出我最坦然的态度,我直直地盯着他的雙眼,開門一座山,張口吐炸|彈:

“我的記憶裏……你是我結婚快一年的丈夫。”

“……”

沉默了片刻,中也繃住了表情與我對視。

我毫不心虛且十分認真地與他的钴藍雙眸對視着。

“……”

中也終于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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