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談判破裂

中也漂亮的小臉扭曲了,神情充斥着懷疑人生的崩潰。

“你!如果不是腦子有問題,那你倒是給我說清楚!我并不記得我有過女朋友之類的存在啊!你在哪裏跟我結的婚?夢裏嗎?!”

聽他痛斥着我污蔑他清白,我同樣苦不堪言。

“我也想知道啊!為什麽睡了一覺起來大家都不認識我了……連你也不認識我了……”

“你還打我!還拿槍指着我!還擰我的手腕!明明昨天之前你還連飯都不舍得讓我做,怕我弄傷手指……”

人類這種生物,沒人關心時暗自神傷獨自舔舐傷口就算了;一旦有人關心有人問,委屈感就鋪天蓋地而來,恨不得把所有辛酸都給拿出來告狀,期待被關愛的情緒能一瞬間壓過所有堅強。

我趕緊收了收情緒不再抱怨。

“我睡着之前我們還是夫妻的!你說今天有很緊急的情況要處理,晚點回來……可是我睡醒了你就不認識我了……确切地說,我發現大家似乎都不認識我了。”

“我簡直懷疑自己還沒睡醒,要不中也你讓我掐你一把看看疼不疼?”

……

中也觑了眼我腫脹的手腕,眼裏好像劃過了一絲莫名的心虛。

他轉過眼睛去,擡手用力壓了壓帽子,表情持續崩壞。

“我也懷疑你是沒睡醒,什麽叫一覺醒來所有人都忘了你啊!這是什麽強大的異能嗎?”

他焦躁地走了兩步,繼而頓住,用懷疑的眼神盯着我:“那你有證據嗎?”

我心情低落:“我懷疑這跟異能沒關系哦……”

“精神系異能可以作用于認知,大家都忘了我我還能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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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據我觀察,‘現實’也被改變了……”

“公寓裏屬于我的東西全都消失不見了。”

“你那個酒櫃的鎖,三天兩頭被太宰治撬,我給你換了個新的,他目前為止還沒研究出來要怎麽開。”

“其實那個鑰匙孔是個僞裝啦!雖然他也知道,但他還沒研究出來真正的機關在哪裏呢!”

太宰這家夥拿我當BOSS刷關,真過分啊。

“呃跑題了。我的意思是,你現在用的鎖是我給你更換之前的,所以我很懷疑這些跟異能沒關系。”

“或者我們可以找太宰治确認一下?什麽異能到他頭上都沒用嘛!但我覺得他說不定也不認識我了……”

我又蔫了下去……

中也這會兒冷靜了下來,沉凝着思索,眼睛像x光一樣掃描着我。

……

我穿了個休閑的半袖襯衫裙,腳上一雙白襪子灰撲撲的,腳趾處還染上了點血。黑發披散在肩膀上,脖子裏戴着一條藍寶石項鏈,钴藍色的寶石和他的眼睛是一個顏色。左手手腕戴着個銀色的手表。

這……還能看出來什麽別的東西來嗎?

我有些緊張,內心祈求着此刻的中也能亂步附體。

或許是上天聽到了我的祈求,中也走近了我,迎着我期待的眼神捏起了我的項鏈翻看。

我沒有抗拒他的動作,配合地小聲告訴他這條項鏈的來歷。

“這條項鏈是你送給我的哦。”

“當時東京有個拍賣會,我恰好也去了,看到這塊寶石還挺喜歡的。”

“也不知道你怎麽發現我也在的,明明我們都沒在現場碰見。下次見到你時你就把它送給我了。鏈條是我自己配的。”

中也靜靜聽着,沒有給什麽反應。只是打量的眼光突然凝住,微微眯起。翻動寶石吊墜的手頓了頓:“裏面有東西?”

我:?

我好像不記得這回事了,畢竟我随手為之的小東西太多了。

從他手裏拿過來後,我把寶石貼近眼睛,仔細看了看,終于回憶了起來。

我立刻興奮不已,直覺這是個突破。

我麻利地把項鏈從脖子上解了下來攥在手裏,扭頭四處看了看。

燈火通明的刑訊室除了刑具就是刑具,森冷空曠得像個地窖。

我瞥見了他的帽子,不假思索地就伸手摘了下來。摘完才後知後覺感覺到他身體剛才繃緊了。

我的動作一下子頓住了,冷汗從我的額頭滑落——我剛是不是差點又挨頓打?

算了算了,心慌的我就當沒看見,趕緊把項鏈放進帽子裏,把臉蓋了上去盯着看。

果然,昏暗的環境裏,寶石的色澤因為沒有可供反射的光線變得黯淡不顯。而被寶石覆蓋着的圖像得以浮現出了一絲微弱的夜明光。

确認之後我就歡欣地把帽子遞給了中也,十足期待地盯着他。

他看了我一眼,沉默着接過了帽子,像我一樣把腦袋湊了過去。

……

那是一張很小的、像是照片一樣的東西。

畫面裏的赭發男孩看起來比現在的中也青澀些,背上的女孩子看起來基本沒變化。

少年中也的臉上是他有些陌生的笑容,女孩子倒是笑得更明媚暢快。腦袋上的狐耳發箍被女孩子刻意歪着頭往背着她的男孩子帽子上蹭。

看起來是對幸福的小情侶。

這張照片似乎是我第一次把他拐進游樂場時拍的,之後拓印上了微縮芯片,被我粘合在了項鏈的銀底座和寶石中間,微夜光效果能在夜裏稍稍顯出圖像。當年戀愛上頭的我似乎沒少做這些小東西。

……

中原中也擡頭,看向這個期待地盯着自己、眼神亮晶晶的女人,覺得自己可能真有點瘋了。

——他的直覺居然隐約認為……她說的可能是真的。

中原中也握緊了手裏的項鏈,戴回了帽子,自始至終一言不發。

我看着他依舊冷淡的面容,剛才的興奮與期盼像潮水一樣急速退卻。

惶恐開始随着他的沉默節節攀升。

我的空間裏其實有不少東西。但如果我拿出來,我的空間系異能就直接暴露了。萬一港|黑有能克制我的人,身處港|黑大樓的我失了先手真的還能順利跑掉嗎?

此外,我能保證拿出空間裏的東西後他看了就真的會相信我嗎?他真的會在自己沒有相關記憶的情況下因為我的一力證明而站在我這邊維護我嗎?

其實當我有此疑問時,我已經很清楚自己心底的答案了。

——如果中也不跟我一個立場,在港|黑大樓裏,不到逃跑的時候我絕不會暴露自己的異能。

下定了決心,我擡頭看向在我猶疑期間一直沉默着打量我的中也。

他蹙了蹙眉,似乎正想開口說什麽。

……

中也的選擇會是我麽——

“中也大人。”

門外響起了“扣扣”的敲擊聲。

我心頭那點忐忑和微弱的期盼破滅了。

——果然是森鷗外的作風啊。

在我說了這麽匪夷所思的一段話後,森鷗外當然不會真的讓中也來做選擇。

如果中也選擇了維護我,顯然他會跟森鷗外産生龃龉;

如果中也選擇了“公事公辦”,視我的陳情為無物。那麽“情真意切”的我就必然會跟中也産生嫌隙。

肮髒的成年人選擇全都要。

壞人森鷗外來當,我只需要厭惡他就夠了。

——中也還會是那個我心中的“無辜的”、“失憶的”好丈夫,還會是森鷗外針對我的一張好牌……

幸虧我從一開始就不相信中也真的會帶我進一個完全沒有監控或者監聽的拷問室。

我沉默着跟随黑西裝轉身,背身走向通往高層的電梯。

背後的中也安靜地低下頭扶了扶帽子,收斂了方才準備說些什麽的神态,沒有對森鷗外的傳喚表示反對。

烏黑的圓帽檐遮蓋住了他的臉,只漏出一點下巴,在拷問室橙黃的燈火裏影影綽綽,逐漸模糊。

我們漸行漸遠。

**

森鷗外也不記得我了。

感謝上蒼。

如果在中也忘了我的情況下他還記得,我恐怕會把眼前我遭遇的這些給不管不顧直接扣鍋到他頭上,再然後冒着被中也打的風險也要把他一波帶走。

“中原……太太?”

大半夜還在加班的森鷗外語調相當和氣,仿佛一個慈愛的39歲的老人家。

我被他試探的話激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忍不住對他露出了嫌棄的眼神。

我發誓我是第一回 聽見他這麽叫我。

中原太太?

呵。

不知道是不是我對森鷗外的仇敵buff太沉重,我覺得我從他好奇的表象裏硬是聽出了嘲諷和玩味。

但我審時度勢能屈能伸地咽下了回怼他的話。

“青木昭。”

繼而拿出身為社會主義接班人的良好素養保持着沉默。

——主要我背後這幾個兇神惡煞的門神忒吓人。

雖然看着跟諜戰片的喽啰似的,但随便一個也夠把我揉扁搓圓。

……

森鷗外觀察着,發現眼前這個女人毫無危機感地在僅僅報了個名字後就心不在焉地閉口不言了,不禁也陷入了沉默。

——雖然做足了友善的姿态,但他現在看起來真的這麽沒威懾力的嗎?

森鷗外十分懷疑,在這個奇怪的女人描述的“世界”,自己究竟擔任着怎樣的角色。

自家鑽石被別人戴在了手上,他不僅不能奪回,還不敢輕易惹毛了對方,以防對方連盆端走?

那可真是個糟糕的世界。

森鷗外看着面前這個無意識中捏揉着無名指指根的落魄女人,下了這麽一個論斷。

說起來,如果港|黑和家庭産生了沖突,中也會站在哪邊呢?

森鷗外看向青木昭憔悴的面孔,隐約起伏過這樣的思索,轉瞬即逝。

……

“那麽,”森鷗外收起了那副虛假的友善嘴臉,“青木小姐能再跟我詳細說說你的記憶嗎?”

森鷗外放下了交叉在桌上的雙手,放松倚靠在寬大的椅背上,冷淡犀利地盯着我。

“畢竟這種事聽起來實在匪夷所思。”

“向無關人等求助風險實在有些高……說不定還會被當成精神病患者哦。”

“如你所述,我們的立場應當是沒有沖突的。”

“鄙人姑且願意相信小姐的話,而小姐你應當也十分需要我的幫助。”

“作為青木小姐社會關系中最親近的存在,港|黑恰巧……能做的事有很多。青木小姐不必為這一點感到憂慮……”

森鷗外的手指随着話語的緩步推進開始逐漸敲打起扶手,不急不緩的節奏似乎莫名給他的言語帶來了可靠的重量。

“……”

只要坦白……就能獲得幫助嗎……?

森鷗外幽幽的紫眸在落地窗外斜映進的月光下泛着奇異的赤紅,像是獵食的狼在滿月夜回應人類貪婪妄想的引誘色。

為它強健的肌肉感到安心可靠,便下意識忘記了巨獸的利爪并不只會向前抓撩。

我一時間有些為他這副冷淡卻擺明了“合作互惠”的态度而動搖。

惰性甚至勸誘着我,讓我想要直接拱手交出主動權。

**

但沒一會兒我就清醒了過來。

試着從他的角度去分析一下。

——雙方交易了什麽?

我給出了關于“正常世界”全部的情報……甚至可能是我的異能信息。

森鷗外他……他能給個錘子!

外界且不說有沒有什麽變化,單說信息獲取的難度就不值一提。

我的“記憶”被我單方面壟斷所有權,但這個抹去了我的痕跡的世界可是對我完全敞開的。

而裏世界的信息我又不需要,我又不幹情報販子。

況且裏世界的情報怎麽想都是禁果吧?不該知道的東西知道多了真的不是在逼自己站隊嗎?

——那麽賠本買賣做完了的後續呢?

一無所獲的我苦等着森鷗外給我找解決方法,被他拿胡蘿蔔中也吊着引誘着,再用“調查我的事情”為由使喚我給他幫忙。

估計等我什麽時候一個回頭,就發現自己已經作為港|黑的新起之秀名聲在外了。

離開?呵。你看看港|黑的仇敵幹不幹你就完了。

說不定後面還得跟着個追殺我的中也質問我為什麽叛逃。我說我壓根從來都不是港|黑的人,中也會相信首領忽悠了他還是我這個“叛徒”在給自己狡辯呢?

腹背受敵。

再不然胡蘿蔔直接塞我嘴裏。到時候我懷裏抱着這麽大只的中也……屈服的概率……

這個問題不能深思。

……

我瞥了眼微笑的森鷗外,産生了點不切實際的期盼。

——森鷗外可能會直接扔了我麽?

怎麽可能……我跟中也結婚後,中也明确站我這邊維護我的意願,不讓我沾黑,森鷗外仍選擇小動作不斷地總想試探着拽我下水。

現在中也歸他了,我的所有社會聯系也全都斷了,徹底成了禿毛鳳凰。此時不抓更待何時?

時空鐘表的誘惑力麽,我毫不懷疑,但凡年輕個二十歲他就親自舍身勾搭我了:)

至于瞞住我的異能?

我并不敢這麽小看坑過太宰治的老綠茶,也并不打算過于為難我的腦子。

……

所以說這個男人實在是深谙說話的藝術。

——那個悲憫又公道的語氣,那個老成持重又優越感十足的自信神色。

分明一句踏實承諾都沒說,愣是讓你被暗示得覺得自己只要站到他身邊,所求的一切都将唾手可得。

仔細盤算完了才發現:對方一本萬利,我方基本白給。

……

……

左思右想地把所有的可能性都不甘地反複排查完後……我最終徹底死心了。

或許在任由我被森鷗外從中也手裏帶走時,我就注定了只有順着森鷗外的安排這條路可走。不肯走這條路,那就是分道揚镳和針鋒相對。

要麽分手,要麽低頭。

——這是何等MMP的惡婆婆劇情啊。

我咽回了喉間突然泛起的尖銳的疼痛,苦笑着模糊了視線。微微潮濕的眼眶有些發熱。

……

……

中也,你這麽突然地松開了我的手,現在我要怎麽辦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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