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冤家路窄
國木田身手的确很利索。
但這樣猝不及防的攻擊加上他和亂步間的距離并不足以讓他毫發無傷地救下亂步。
——所幸我和亂步想到了一塊兒去。
亂步面對這場突變并沒有驚慌失措或者幹等着救援,而是幾乎在我扭頭看向聲源的同時也即刻擡頭看向了我。
我們的視線瞬息相撞。他碧綠的眼眸相當冷靜,沒有絲毫恐懼情緒。
下一瞬,江戶川亂步和他的辦公桌就一起消失在了原地。
……
炸裂的玻璃紛飛四射,砰砰嚓嚓地砸進了偵探社的大辦公室。濺起的玻璃碴向我和國木田撲面而來。
**
正在醫務室的谷崎潤一郎和與謝野晶子聽見了外面的巨大聲響,疾步跑了出來。推開醫務室大門就看見了相當奇幻的一幕。
紛紛揚揚的碎玻璃碴漂浮在空中,被燈光照耀得反射出一片晶亮的閃光,像是童話裏的魔法光效一樣缤紛。
而後這亮晶晶的一大片碎玻璃又在片刻的靜止後迅速反抛物線地後退、還原,重新聚合凝結成一塊兒完整的玻璃。
室內雖然依舊雜亂,但顯然被破壞掉的東西都重新變回了完整的樣子。
國木田正呆呆地跟他們保持同一頻率,站在陰沉着一張臉的青木昭背後,拿着他的理想手冊圍觀了全程。
而“魔法師”本人青木昭則是在玻璃還原後呆愣了一瞬,随即臉色變得煞白。
再一晃眼,偵探社內靜悄悄的,青木已經不見了蹤跡。僅有江戶川亂步位置消失的桌子和滿地的文件證明這裏曾經發生過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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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生什麽事了?”
偵探社的門恰在此時被打開。
***
我怒火滔天地從偵探社內轉移到了外面,正好看見稍遠處幾個帶着瘋子一樣笑容的家夥正在收槍撤退。
我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就沖他們發動了異能。但很不巧地,他們當中有兩個人離我過遠了,其他人則是順利被我扣進了異能空間。
那兩個幸運兒發出了興奮的怪叫,像野猴子一樣尖厲又……神經!
接着他們就快速往市中心的方向逃跑。
但那個撒丫子狂奔的樣子根本不像做了壞事被主人抓住了在逃命,反而像是在用行動吶喊着“人生就是一場末日狂歡”!
我幾乎血壓一百八,也緊跟着就追上前去。
……
這兩個家夥不僅叫得像猴兒,跑得也跟猴子似得利索!
我異能的觸及半徑大概在十米。追逐過程中,我不斷利用異能往前迅速十米十米地迅速拉進我們的距離。
但這兩個沒命跑的家夥七扭八拐地,走位無比風騷!我還要防着他們是不是圈套的誘餌,所以也不能無腦往前莽,還得分神先觀察一下四周。我們之間的距離一路上愣是沒少于十米過!
……
等到了市中心的幾棟倉庫附近時,我停下了腳步,不再跑得半死不活往前追了。
這兩人聽到我大喘氣的動靜越來越遠,回頭看了我一眼,也停了下來,但就是不靠近,面上還是無比嚣張狂妄。
“追啊!來追我啊!你們偵探社不是橫濱一霸,港|黑之外最不好惹嗎?有本事你……”
一顆子彈不講武德地在他們話說了一半的情況下就毫無征兆地沖我打了過來,撞在了我的空間牆上,再當啷一聲掉在了地面。
他們臉上浮現出明顯的失望和無趣情緒,看我的眼光仿佛我犯了什麽不可饒恕的大錯一樣。
“啊,就這樣嗎?偵探社的人就是這樣躲在烏龜殼裏戰鬥的嗎?憑借永遠不會被打中的本事活到了現在……的确,是相當有用的茍活之術哎!”
我調整好呼吸,只是看着他們,不再說話或者動作。
摸不準我什麽路數的二人面上的瘋癫遲疑了一會兒,就當機立斷地收槍扭頭,繼續往前跑了。
呵,接着演嘛!這就不再裝瘋賣傻了?
……
這路前面可沒分岔了,再有分岔口就到港|黑大樓附近了。
雖然市中心因為我躲避港|黑和其他黑手黨的追捕沒敢踏足,以至于一個空間定點都沒有,還得苦哈哈地追你們一路。但前天晚上找織田時,我可是把外圍繞了整整一圈,我的定點都快圍成蛋糕裱花了。
你們就等着迎面撞上國木田和谷崎吧!
***
我盯着他們倆頭也不回地往前跑到幾乎看不見人影,悄聲挪步,溜向一旁的倉庫去。
剛才一路追逐時,我頂好的眼神讓我得以從街角輔助觀察路況的凸面鏡裏恰巧看見了這兩個家夥的表情。
兩條泥鳅扭頭對我垃圾話攻擊時就一副瘋癫癡狂的樣子,回過頭往前跑時倒是冷靜得很。
沒個十年精分怕是練不出來這演技。
……
我溜進這個安靜的倉庫,想看看裏面有什麽。也不知道他們為什麽路過時都不約而同地下意識看了這兒一眼再繼續往前跑。
我覺得那一眼像是身處不安的人在确認自己重要的東西還在不在。
這裏或許有他們更重要的目标。
**
這幾個倉庫我似乎沒什麽印象哦。
橫濱有這樣的倉庫嗎?
…………
嗯……一想到有我不認得的倉庫,總能有點不太好的聯想。
別是港|黑的吧……
我心裏嘀咕着,還是悄咪咪順着外牆矮身往前摸索。
……
倉庫外有好幾個醒目的攝像頭,比起監控,更像是震懾。
我繞着倉庫外圍的矮牆轉了一圈,找到了所有明顯的監控攝像和幾個不太顯眼的監控。
最後選定了一個看起來最安全的牆腳,估了估距離,成功标上了定點。
我磨肩擦掌地準備轉移進去時,突然想起了空間裏的亂步。思考了一秒,還是沒把他送回偵探社——誰知道偵探社現在啥情況,萬一門都鎖了,讓亂步睡桌子嗎?
但我從空間裏掏出來了一塊兒留影石。
習慣性地往脖子上摸了摸,空無一物的觸感讓我身形一頓,繼而又掏出來了一條空匣吊墜繩戴上了脖子,将留影石扣了進去。
……
轉移到預定定點後,我倉促把空間牆刷成了跟矮牆看起來很相似的白色,而後悄咪咪伸頭往外看。
——天助我也!空無一人!
當然也可能是我之前想多了,這兒本來就沒人呢……
倉庫毫無特色的灰白外牆和棕色的棚頂半新不舊,外圍停着幾個大貨車。
我鬼鬼祟祟地閃到了貨車後面,發現不負我望得——門口有人看守!
但他們身上的黑西裝讓我有了點不好的預感……
随便吧,就算真是,遲早也要沖突的。
…………
我趴下身子從車底看向了倉庫內。
他們防衛的人看起來全神貫注,不像是裝的。但虛掩的大門卻沒有關緊。我不禁懷疑裏面不僅有他們自己人,還有別人要一起防着。
那如此說來,附近可能……還有很多他們的人。
我瞟了眼自己巴掌下正摸着的、車門緊閉的貨車,內心有點打鼓。
當然,他們也可能是在守株待兔,等我這個傻兔子撞樁上。
我有些退意,但又不甘地回憶起了那兩個瘋猴子的眼神——啧,他們這要真的是演出來的,被這般奧欠金的影帝當兔子逮也不虧。
還有個重要原因——倉庫裏面黑黢黢的,簡直是在對我的異能喊“大爺快來玩兒啊~”
——好的好的,我這就來!
投放定點成功,我頂着烏漆麻黑的空間牆站在了倉庫裏。
近處十分安靜,我支起耳朵聽了好一會兒,才模糊聽見了有點距離的不遠處幾個人低低的說話聲和腳步聲。
悄悄把空間牆的顏色調深,再把透明度調高。
我扭頭環視四周,驚恐地發現離我不遠處正有一個站樁的黑西裝。
幾乎在我看到他的同時,安靜打量着四周的他也正往我這邊扭頭。
下一瞬,我已經消失在了原地,蹿到了前方幾個正說着話的家夥不遠的牆根。
…………
“只有這些嗎?”
聽起來是一道不辨喜怒的中年男人的聲音。
“見諒,目前我們只能先給出這些。畢竟您也知道……”
回答者的聲音很年輕,而且像是在哪聽過。
我有點想看看聲音的主人,但又不敢真的露臉,只能先忍耐着聽下去。
“港口的誠意可是提前給足了的,貴組織是打算在橫濱打港口的臉麽?”
中年人打斷了對方的回答,聲音明顯沉了下來。
“……”年輕人沉默了。
我:……
這港|黑怎麽這麽陰魂不散呢?哪都有你!
“您多慮了。這批槍|支中,各類型最傑出的代表性成品都在這裏了,這足以展示這批貨的質量和優勢所在。橫濱這地方确實局勢複雜,外來勢力很難融入。大批量的槍|支從歐洲渡入日本本就麻煩,入橫濱港這種租界……沒有自己的渠道就更困難了。後續如果達成了合作,我們還要仰賴港口黑手黨來接收這批貨。”
“請務必相信,我們是懷着誠意來向橫濱的無冕之王尋求合作的。”
年輕人的聲音放軟了些。
我:媽耶!新槍!大批量!讓我康康呗?
雖然不喜歡用它來殺人,但我喜歡拆啊!
中年人似乎沒有回答。腳步聲由近及遠。
空氣沉默了一會兒,中年人突然開口說起了別的話題:
“你們針對武裝偵探社的行動不能給我們帶來麻煩。”
“我們港口願意從你們手中買這批貨,但并不是急需這批貨。給你們進入橫濱的渠道是身為龍頭的氣量,但你們要是不識擡舉,給我們招來一屁股麻煩,那可別怪我們翻臉。”
我看不見外面的情況,但臉已經拉了下來。
——剛有人針對武偵“行動”了一番,他們這就談到了。
這冤家路實在是窄。
怪不得剛才那兩只猴兒往這裏看,原來這裏正進行着決定他們是不是能正式進入橫濱的接洽啊。
那他們針對武偵的行動算怎麽回事?
要是沒有剛才那些話,我肯定要以為他們是港|黑借來的刀。但現在看來,他們是自發的行為。
連橫濱局勢都不甚清楚的一個外來組織,為什麽會跟武偵對上?
嗯……我忽然想到了那個跳跳虎老頭子。
——好像也不是很難理解。
但既然港|黑知道這件事……以我對森鷗外的了解,說他全程作壁上觀我可不信,煽風點火才是他的風格。
一想到剛才我不帶腦子地把玻璃順手溯流了的行為,我就恨不得把這個組織徹底捏死!昨天太宰才指點我,要我藏着捂着時空鐘表的時間性,我今天就在這個小組織前頭漏了餡兒。
……
大概應該被捏死的是掉鏈子殿堂級選手我本人吧……
……
他們一行人似乎走遠了。為了防止自己的動靜被發現,我一向把空間牆的透音調得比較低,這會兒已經聽不見走遠了的他們說的什麽了。
我圈了很小一片牆把透明度調高,透過這個“貓眼”看向他們的背影。
港|黑的代表是個黑西裝中年人,很好辨認。旁邊穿得像個優雅的紳士一般的年輕人應該就是那個外來組織的談判者了。
……
我還是覺得他有點熟悉。
仔細打量了一會兒無果後,我不死心地專門拿出了一個小望遠鏡觀察他。
——終于,我盯上了他的左耳耳廓。那裏有一枚小小的黑痣。
有些臉盲的我認人習慣性去記憶對方的“特殊點”。這種方式作用于理性認知而非感性記憶。
——今天上午那個假警察就有這麽一只在相同位置帶着同款黑痣的左耳朵。而且耳廓形狀在我看來也是一樣的。
破案了。居然是你!
可是一想到上午這人居然敢直接出現在我們的面前,我就對眼前這場合作能否進行下去有點嘀咕了。
森鷗外給他們的誠意是啥我心裏沒譜,但就冷眼旁觀他們這群無知的青瓜蛋子直接跑亂步面前打探的行為而言……森鷗外可真狗啊。
對了!我兜裏裝着亂步呢!
我回了我的随身的空間。
**
烏漆嘛黑的一大片空間裏,亂步正無聊地在他桌位上轉椅子。薯片咔嚓咔嚓嚼着,桌面上已經擺滿了各種吃光了的包裝袋。
旁邊不遠的地方歪七扭八地躺着四個被我扣進來的歹徒。距離看起來很近,但被我裝空間的東西都是默認除視覺之外距離無限遠的……他們估計是喊累了或者比劃累了吧。
雖然看見我進來了就一個個激動地恨不得跟我激情對噴兩萬字,但我選擇扭頭不看,讓他們沒有上場的機會:)
亂步定定地看了我一會兒,有點不高興:“有什麽要問的?”
我順着捋毛:“馬上就能解決啦!想跟亂步桑确認點事情。”
我把将他關進空間後的事情都大概說了一遍,也把我的猜測事無巨細地告訴他了。
亂步咔嚓咔嚓咬着薯片思考着,同時慷慨地對我伸手表示願意分享。
我受寵若驚地捏了兩片“亂步親贈”的薯片吃掉了。
“森鷗外改變策略了。”
他眯着眼睛看向我。翠綠的眼睛雖看向我,但顯然并沒有投放注意力。
“反應很果斷啊。”
“芥川龍之介已經回來了。雖然原本是叫回來殺你的,現在嘛……”
我聽得茫然——課代表,你過程跳得有點多啊。怎麽就扯上芥川了?
不等我問出來,亂步終于開始講我聽得懂的題了。
“你的大概結論基本是沒錯的。”
“上午那個假警察是這個外來組織的人,大約在他的組織裏是善于僞裝偵查之類的角色。”
“大概是來自東京的組織。跟偵探社……唔,或者說跟我有點仇吧。就是你想的那樣,肯定是我間接導致他們什麽重要人物被幹掉了吧。”
亂步懶洋洋的語調聽起來滿不在乎。連“重要人物”的身份在他這裏都不值得被提一句。
“他們應當是運氣不錯的組織,發展起來後有了些資本就對外擴張了。找偵探社報仇大概是個‘口號’性質的事情。明明對異能者和橫濱毫不了解,卻頭腦發熱地直接來橫濱想要‘擴張地盤’,哼哼……”
亂步毫不掩飾嘲諷心态。
“因為……自身運氣一直不錯,所以對自己的實力有幾斤幾兩一直缺少清醒的認知吧。可能還要加上某個契機讓他們覺得‘來橫濱是個好機會’,就拿出‘報仇’的名義集結人手來橫濱了。”
我斟酌着語句說出了自己的猜測。
黑手黨這種存在很矛盾,一方面亮堂地告訴你實力為尊,黑吃黑是行業規則;一方面又莫名講些“江湖義氣”,做事要講“義”為先,幹掉合作對象和同幫派的夥伴還得師出有名。
——莫名讓我想到春秋戰國時期的諸侯國。大家都知道包括自己在內的各國都想問鼎中原,想吞并其他國家的疆土。但又得明面上裝作相親相愛好兄弟,發兵還得師出有名。
就像這個組織,明明想來橫濱發展,還得一副大義為先的樣子為死了不知多久的人“報仇”,以此壓住組織內的反對聲音。
…………
“大約是被其他組織或者卧底之類的坑了一把吧。”
亂步沒有否認我的猜測。
畢竟一直在東京向國外發展的組織,突然雄赳赳氣昂昂地一頭莽進完全不知情形的橫濱也太神經了,就算狂妄也該聽說過裏世界的諸多傳聞。
“發展得不錯”起碼是掙到錢了的程度,連最淺顯的信息層都不能有效過濾辨別真假,這錢的來源難道是集體當牛郎賺的嗎?
“森鷗外也并沒有打算跟這個鼠目寸光的組織合作。這個組織能搞到這些武器,應該是在歐洲有還不錯的渠道的。他想黑吃黑。”亂步又說了這麽一句。
我點頭。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加了亂步給的信息的濾鏡,再回憶起剛才他們的對話,我總感覺港|黑這邊的人說話像刻意挑刺。
***
突然感知到震顫,我來不及打招呼就又蹿了出去。
“你別回……”剛才那裏了。
亂步閉上了嘴巴。無聊地盯着不遠處那幾個被扣下來的“笨蛋組織”的“笨蛋成員”無能狂怒。
國木田他們肯定撐得住的吧。
——江戶川亂步又拿起了一枚春餅,吧唧吧唧的同時這樣任性地想着。
***
跳出空間我就發覺哪裏不對勁了。
——他們居然…………開燈了?!
說好的密談氣氛呢?
搞得我烏漆嘛黑的空間牆多格格不入啊!
——我把空間牆清空回了摸得着但看不見的原貌,看着面前一排黑洞洞的槍口和那個笨蛋組織的假警察黑着臉的神情,內心十分MM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