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公開課比既定結束時間晚了十多分鐘,陸向晚關掉ppt,學生也陸陸續續離開。
昇衍托着下巴,支在扶手上懶洋洋看着臺下合上課本的陸向晚,打了個哈欠,直到梁子鋒走過來碰了碰他,“東西在我辦公室,走吧。”
昇衍起身,用力扭了扭肩頸,“這什麽課?簡直無聊到了極點。”
梁子鋒:“中古美術史,您老怎麽聽得懂。”
昇衍挑眉,“美術老師?”
梁子鋒:“按你的理解,美院裏的所有老師包括我,你也只能統稱美術老師了。”
兩人拾步走往教師辦公樓,剛推門進去沒多久,陸向晚便緊接而入。
今天她只有今早這節公開課,這會打算改一下上周的課業作品,完事就能下班了。
梁子鋒在陸向晚進門時笑着打了聲招呼,“陸老師,課講得漂亮,我看到副校都頻頻點頭。”
陸向晚說了聲謝謝,然後看向梁子鋒身旁的昇衍,禮貌地點了點頭。
昇衍擡了擡下巴,當作回了個招呼,然後便看着她回到座位,安安靜靜地低頭處理事情。
從梁子鋒手上拿到他要的東西後,又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梁子鋒:“你昨晚做賊嗎,現在都快十一點了,有這麽困嗎?”
昇衍呵了一聲,給了個你別管的表情,然後看了眼陸向晚,随即有點意思地問梁子鋒,“你們這大學老師,能在外頭做兼職?”
梁子鋒“嗯?”了聲,“倒是沒這個規定說不行,怎麽?你又想坑我什麽?”
昇衍看了眼依舊安安靜靜低着頭的陸向晚,朝梁子鋒揮了揮手就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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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晚的新冶,舞池裏燥熱得幾乎沸騰。
昇衍靠在卡座上給杯子夾了兩塊冰,再添上今晚的第三杯酒。
架着腿,喝了口酒,指尖吊兒郎當地把玩着一根香煙。
昇衍長得帥,又是一副玩世不恭的調調,周遭不少形形色色的女人都将目光黏在了他身上。
“嗨,卡座都滿了,方便拼個桌嗎?就我一人。”
昇衍看着卡座前俯下身靠近他耳邊說話的女人,依舊漫不經心地架着腿,指尖的香煙翻了個圈,回道:“不方便,你去別桌轉轉吧。”
女人從沒試過被拒絕得這樣不留情面的,神色瞬間凝固得只剩下尴尬。
昇衍身旁的幾人頓時起哄大笑了起來,“衍哥還真是不懂風情啊。”
“衍哥要是懂風情,這裏還有能你的場子嗎?”
“衍哥是不喜歡剛剛那挂?我幫你物色無色其他的?”
昇衍将煙點燃,給了他們一個眼神,深深吸了一口,又緩緩吐出,耳邊聒噪,懶得說話。
董傑今天很識相,什麽都沒說。
剛才他可是接到這位祖宗的電話,奉命開車去昇家把人給接走的。
昇衍将煙抽完,把煙蒂一扔,随即起身,“這場子無聊,先走了。”
在座幾人紛紛面面相觑。
董傑也跟着起來,“你沒開車,衍少去哪?我送你。”
昇衍:“我有的是錢,想打什麽車沒有?”
被下逐客令的董傑又坐了下去。
今天周五,湮滅裏一貫地滿座,由于小周末客人多,吧臺配了兩名調酒師,這樣一來,工作反倒比工作日輕松了不少。
這會一波高峰過了,陸向晚将手洗淨,擦幹,然後從吧臺下抽出一本布藝素描本和一個小鐵盒,這是她在湮滅打發時間的小東西。
她坐在吧臺後,擡頭看着店內的客人,挑選着今天的模特。
看了一圈,都沒有讓她想動筆的欲望。
門鈴微動,陸向晚下意識轉頭,推門而入的人有些面善,但她有些臉盲,很少會記住一個陌生人的臉。
這時吧臺前的一桌客人正好起身買單,服務員立即為新客人引路。
昇衍一坐下就将手裏的手機随意扔在桌上,這動作讓陸向晚瞬間聯想起來了,是昨晚那個脾氣不太好的客人。
酒單遞了過來,拍檔朝她挑了挑眉,“果不其然,又是忘憂,交給你了。”
這回的酒沒有失手,調得按部就班。
陸向晚将酒放到吧臺上按了按鈴,然後便低頭清洗東西,一分鐘後,服務員趴在吧臺上喊她。
陸向晚擡頭,剛剛遞出的酒被重新端了回來。
對方一臉無奈,“客人說這酒的味道跟之前的不一樣,要換。”
陸向晚偏頭看了眼吧臺前的那個男人,“我重新調一杯。”
搭檔有些想笑,“味道不一樣?我還是第一次聽有人挑你忘憂的刺。”
陸向晚也笑,“這位客人口味有點特別。”
喜歡苦和辣。
第二杯重新調的酒終于沒被駁回,陸向晚将東西清洗好,坐回到高腳椅上,突然有了動筆的興趣。
男人正好側身靠在椅背上,臉上沒什麽表情,但周身氣場都能輕易讓人感知到那人心情似乎不怎麽樣,近乎于生人勿近。
一個故事性很強的人,一個很好的模特。
針管筆沾上水彩,輕易勾勒出男人的身形輪廓。
何為忘憂,為何忘憂?
昇衍向來只管喝酒,不懂品酒,這杯雞尾酒卻是他有史以來第一次想品出些什麽。
一杯酒見底,他轉頭看了眼吧臺,那女人已經沒了身影,他便舉手叫來服務員,換了杯烈酒,但卻越喝越無聊。
接近淩晨一點,昇衍招手,“結賬吧。”
服務員笑道:“您今晚的酒已經被買過單了。”
昇衍皺了皺眉頭,“什麽?”
服務員:“是我們的調酒師請您喝的,您是今天被她挑中的幸運兒。”
昇衍聞言,看了眼吧臺,“調酒師?哪個調酒師?”
服務員:“她已經下班了。”
昇衍也不繼續問,起身擡了擡下巴,“那謝了。”
接下來的兩天,昇衍接到去新冶的電話都拒掉了。
“怎麽回事?這是要改邪歸正嗎?”
昇衍不以為然地嘁笑了聲,“新冶我早去膩了,你們愛去去。”
“哎喲?那是找到別的好地方了?帶兄弟去玩玩?”
昇衍勾着調子丢了句,“你們去,玷污了那地。”
周一晚。
陸向晚交完班,站在吧臺後,按了泵免洗消毒液抹了抹手,然後開始拿起貼在桌面的酒單開始調酒。
手搖杯往返晃蕩,陸向晚擡頭看了眼場內,然後便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是她素描本裏最新的那個模特。
她看了眼對方的桌號和收到的酒單,還是無憂。
她暗自彎了彎嘴角,開始為其特調一杯特殊口味的無憂。
待忙完一波後,陸向晚一擡頭,服務員就趴在吧臺前笑着給她遞了一張酒單,“新order~”
陸向晚接過看了眼,67號桌,無憂。
她下意識擡頭看了眼對應的客人,桌面上那杯無憂還剩一半。
服務員笑着給她眨眨眼,“這杯無憂是那位客人請你的。”
陸向晚:“請我?”
服務員點頭,“他說欠你一杯酒,這回還給你。”
陸向晚愣了一秒,然後釋然地笑了,“我還是第一次上班給自己調酒呢。”
她每次在酒吧裏畫畫時,都會給她畫中的模特免一杯酒錢,這麽久以來,這還是頭一次被對方“還”回來的。
在給自己調酒時,她想了想,壓檸檬皮時特意使了點力。
一個空的高腳杯,輕抿了口,酸甜、苦澀、嗆而辣。
“到底加了什麽入口最後會這麽辣?”
陸向晚擡頭,一人正坐到吧臺前的高腳椅上,吊兒郎當地撐着下巴,手中一根香煙在桌上有節奏地敲着,挑了挑眉,盯着她手中的那杯酒。
陸向晚先是朝他舉了舉酒杯,“謝謝。”然後再禮貌回絕他剛剛的問題,“至于配方,酒吧有規定,不能外洩。”
昇衍不以為然,“出個價格?我買得起。”
陸向晚:“那恐怕要買下這個酒吧才行了,畢竟是我們老板下的命令。”
昇衍一聽,撐着頭歪向一邊,下巴一擡示意,“你們的老板?”
陸向晚看着他笑了笑,點頭,“老板之一。”
昇衍表情纨绔,“可惜我最讨厭的就是做生意,要是哪天我改變主意了,也可以考慮考慮将這裏買下來。”
陸向晚在酒吧裏久了,形形色色過來或搭讪或傾訴的遇過不少,但一開口就揚言要把這裏買下來的,眼前這人還是第一個。
這種吊兒郎當的輕狂,比正兒八經談志向的人更擁有可信度。
陸向晚笑着點點頭,“那到時我或許能繼續為新老板效力,調一杯無憂。”
昇衍:“為什麽無憂叫無憂?”
陸向晚将問題抛回去,“這酒你嘗到什麽味道?”
昇衍:“入口酸甜,舌根苦澀,入喉辛辣。”
陸向晚:“酸甜苦辣。”
昇衍似乎聽懂了話中意。酸甜苦辣,人一生的滋味都被握在手裏,還有什麽值得憂愁。
昇衍瞬間笑出了聲,低低沉沉,肆意又張揚,陸向晚随即也跟着嘴角泛笑。
昇衍跟她點了杯威士忌,随意跟她碰了碰杯,“有意思,有空再來要杯無憂。”
陸向晚:“歡迎。”
随後她又添了句,“我周末不怎麽排班。”
昇衍不以為然回了句,“知道啊。”
陸向晚有些好奇地看着他。
昇衍喝酒很猛,一杯烈酒幾乎一口悶,起身走前突然像來了興致一樣發問,“對了,你叫什麽名字?”
十分唐突的問話,就像以往她在這遇到過的那些纨绔子弟,可眼前這客人即使一直吊兒郎當,卻沒有絲毫輕浮。
“向晚。”
昇衍挑眉。
湮滅是間小清吧,禁煙标志貼得哪哪都是,昇衍在剛才跟她說話時煙瘾就犯了,這時他臨走前将手中的煙咬在嘴裏,禮尚往來丢了兩字:“昇衍。”
陸向晚看着男人走向門口的路上手裏已經摸出打火機,直到打開店門那一刻就迫不及待地點上。
昇衍擡頭将煙霧緩緩吐出,眼睛微阖,不羁又性感。
陸老師,陸向晚。
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