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臨近六月,天氣預報說有一臺風正在北上,可這幾天北城的天氣依然豔陽高照,氣溫直線上升。
陸向晚這周連續幾天都是早課,而今天難得排了一節晚七點的課。
學藝術的人大多随性,她是,她的學生們也是。晚上的課屬于逃課高峰,她沒有點名的習慣,此時坐得零零散散的學生還填不滿半個教室。
課時過半,教室後門被推開,一人插着口袋信步走進,直接坐到了最後一排的空位上,靠在椅子上饒有興趣地看着講臺後的人,而此時對方正在白板上畫着中外美術史的時間線。
串課的情況太常見,這麽一個不速之客根本沒有引起一點關注。
而陸向晚放下筆轉過身,輕易就發現了突然闖入的那個人。她講課的聲音頓了頓,随後結束了這節課的重點。
她點開ppt,臨時發布了一個随堂作業,告知完成了提交上來就可以下課,然後她就坐在講臺後,低頭處理着教師系統上的東西。
整個教室的人都在低頭奮筆疾書,只有昇衍一人,支着下巴百無聊賴着,突然他拍了拍前面那人的肩膀,“兄弟,借支筆和紙用用?”
十分鐘後,陸陸續續開始有人起身交作業。
二十分鐘後,教室裏只剩下伶仃幾個人。
陸向晚看了眼電腦的時間,從教師系統中擡頭,教室裏就只剩下昇衍一人,對方正好從座位中起身朝她方向走來,随後遞上一張紙,“陸老師,交作業。”
陸向晚在當初看見昇衍那一瞬的詫異後,剩餘的備課內容同時也被攪亂,索性臨時發布了随堂作業。
這人做派比她還随性,任何不合常理的事發生在他身上也變得合理,比如剛才,她一轉身他就憑空出現在她的課上。
陸向晚接過他的“作業”,認真看了一眼,這會更加詫異了,“你之前學過?”
昇衍回答得理所當然,“我怎麽可能學過這麽無聊的課。”
陸向晚頗有些無語地看了他一眼,“那你怎麽做出來的?”
Advertisement
昇衍:“百度。”
陸向晚下意識就笑出了聲,問他,“你怎麽在這?”
昇衍:“碰巧吧。”
陸向晚笑而不語,也起身,整理着講臺上為數不多的東西,而昇衍就是自家人一樣,淡定地倚在旁等着她。
這會有學生突然跑了回來,“啊,幸好老師你沒走,我手機落下了。”
對方匆匆走到座位上拿回了手機,折返時看了眼昇衍,賊兮兮問,“老師,你男朋友啊?很帥啊!”
陸向晚聞言條件反射地看了昇衍一眼,還沒開口,對方就朝人家挑了挑眉,一副悠閑又傲嬌的模樣,“謝謝啊,眼光不錯。”
學生眼睛溜溜地朝兩人轉了一圈,然後識相地再度跑走了。
陸向晚看着自家學生跑走前的表情,又轉頭看向面前一派悠然自得的人,說道,“剛剛那學生,在班裏出了名的八卦傳聲筒。”
昇衍:“他誇我帥,我不回一句謝,這禮貌嗎?”
陸向晚想了想,無奈笑着點點頭,也不說什麽,一鍵關掉電腦,“那下課了。”
兩人從美院一路走出校門,路上碰見一波波下晚課的學生,認得陸向晚的都笑着喊她一聲陸老師,但眼睛無一不往她身旁的昇衍望去,眼神不言而喻。
直至走出了校門,昇衍也沒跟她說點什麽有營養的話,她不由真的好奇,“你來這的事結束了嗎?”
昇衍:“我來這沒什麽事。”
陸向晚:“那你接下來是要去這附近的哪嗎?”
昇衍:“這附近不是網吧就是路邊攤,有什麽值得去的?”
陸向晚:“那你來藝聯是幹什麽?”
昇衍:“想來就來了。”
陸向晚:“然後這就走了?”
昇衍:“想走就走了。”
陸向晚有史以來第一次被噎得說不出話:“……”
然後她也不知為什麽就笑了。
昇衍仗着身高優勢勾着唇角不聲不響地看了她一眼,“還有什麽時候上夜課嗎?”
陸向晚下意識反問,“想來蹭課?”
頓了頓,又問:“還是你真的想考藝聯嗎?”
她問的自然是當初宴會他宣布要考研的事。
昇衍有些為難地“嘶”了聲,“還遠着呢,慢慢挑吧。”
今年考研報名時間的确早過了,但陸向晚看他的态度,實在不太相信明年他會乖乖去報名。
陸向晚:“那你問來有什麽用?”
昇衍挑眉笑了笑,“免得我去湮滅又白走一趟。”
陸向晚覺得昇衍的笑每每都帶着一種不羁的自信,明明沒有什麽立場,卻理所當然得讓人無法拒絕。
陸向晚:“看了排課表再告訴你。”
昇衍挑了挑下巴,“謝啦。”
“交男朋友了?”
王星交班後留在湮滅跟陸向晚閑聊着,聊着聊着就聊起了昇衍。
“我聽說,有個男的幾乎天天都來,每次都坐吧臺,就點無憂。”
陸向晚:“來湮滅只點無憂的常客還少嗎?”
王星啧了一聲,“可我聽說,你對他的态度也不一般啊。”
陸向晚手上調酒的動作不停,聞言擡眸看了他一眼,“嗯?”了一聲。
王星:“你一向不愛攀談,有客人來搭讪也只是出于待客之道聊幾句,可你貌似對那客人異常地有耐心噢。”
陸向晚笑了笑,“我現在不間斷聽了你半小時的話,也異常的有耐心。”
王星和她又聊了會,然後看了眼外面的天,“行吧,我撤了,你帶傘了吧?聽說挂了臺風黃色預警了,等你下班的時候雨應該會更大了。”
陸向晚和對方告別後也看了眼門外,雨從下午就開始下了,她到酒吧的時候已經刮起了大風。
今天的客人少得可憐,陸向晚看了眼時鐘,便拿把素描本拿出來,安靜地坐在吧臺後看着酒吧裏的每個人。
半小時過去,她依然沒有動筆,這時服務員給她遞來一張新單,“感覺是今天最後一單了,外面的雨太大了。”
陸向晚将素描本原封不動地放回去,看了眼時間,又擡頭看了眼門外黑壓壓的天,也點頭,“應該不會有客人來了。”
雨看似沒有要轉小的趨勢,快十點的時候最後一桌客人也頂着暴風雨走了,老板今天沒來酒吧,電話通知他們可以提前下班。
陸向晚:“你們先走,我待會鎖門。”
這個點正常班車已經停了,夜班車還沒發車,陸向晚索性在酒吧裏呆一下,等發車時間到,順便賭一賭待會的雨會不會小一點。
“你也快點走,這雨看樣子下半夜還會更大。”
陸向晚點頭,然後酒吧裏就剩下她一人了。
她将音樂調小,門外的雨聲便顯得更大,這會一個客人都沒,她反而突然有了想畫一下畫的沖動。
一張爵士碟循環播放着,跟雨聲形成另一種另類寧靜的背景音樂,剎那間雨聲突然轟鳴,濕潤的水汽一瞬間随風襲入。
陸向晚倏地擡頭,随即愣了愣,看着人走近,才開口問道,“你怎麽現在才來?”
說完又覺得這話問得有些奇怪,又說道,“今天臺風天,大家都下班了。”
昇衍将雨傘擱在門邊,随手甩了甩被淋濕了的頭發,看着坐在吧臺後微愣的人勾了勾唇,“來看看這裏關門了沒。”
昇衍額前發尾都沾了不少水汽,走近後陸向晚才發現對方衣服也濕了一大半。
昇衍:“還能點喝的不?”
陸向晚:“我們已經提前結束營業了。”
昇衍:“那你就私人請我喝一杯吧。”
陸向晚無可奈何地笑了笑,“好吧。”
昇衍:“對了,今天不喝酒,可以幫我調一杯兒童軟飲。”
陸向晚有些料想不到地看了他一眼,但也沒問為什麽,還是說了一個“好”字。
昇衍懶散地撥了撥濕了的發梢,随後目光定在一處,饒有興致地挑了挑眉。
陸向晚将一壺茶遞上,忍不住問他,“笑什麽?”
昇衍笑得痞性不拘,“陸老師畫工不錯。”
陸向晚一愣,下意識看向還放在吧臺上的素描本。
水彩素淡,畫的是半身人像,畫裏人一手夾着一根香煙,閑散随意倚靠着。黑短發,白襯衫,發梢遮住眉眼,只露出嘴角一抹放蕩不羁的笑。
昇衍:“看着有點面善啊。”
陸向晚頓了頓,“我就随便畫畫。”
昇衍:“我也是随便說說。”
陸向晚再次體驗到被這人噎到無語的感覺,她将畫本合上,然後為他倒了杯茶,“嘗一下。”
昇衍不用喝就已經聞到味道了,“我這輩子都沒喝過姜茶這東西。”
陸向晚:“那現在正好有這第一次的機會了不是嗎?”
向來對喜好說一不二的昇衍此時此刻端着手上這杯濃郁的姜茶,似乎覺得喝一次也不是不能将就。
玻璃壺壺底的蠟燭殆盡,時針也越過了十一點,陸向晚将茶壺洗淨擦幹,昇衍便起身伸了個懶腰,說道,“走吧。”
陸向晚看了眼時間,“你先走吧,我待會還要鎖門。”
昇衍:“你打算怎麽走?”
陸向晚:“我那趟夜班車正好發車了。”
昇衍挑了挑眉,“你那夜班車早停了。”
陸向晚頓時詫異,“什麽?”
昇衍:“一小時前就挂紅色預警了,市內公共交通全部停運,不看新聞?熱搜也該彈出來了吧?”
陸向晚還真不知道,她的手機還放在包裏來着。她上班時候還只是黃色預警,時隔幾小時直接升到紅色了?
陸向晚:“那只好叫滴滴了。”
昇衍:“還有司機冒着這樣的臺風天出來接客,那得多窮。”
陸向晚:“……”
昇衍看着她這一時無語的表情笑了起來,一派熱心腸地朝門外示意道,“走吧,我的車就停在門前,禁停路段,停了一個多小時了。”
陸向晚:“你的車?”
昇衍:“放心,我今天不沒喝酒嗎?”
陸向晚愣了愣,不喝酒的理由在這,她最後不由笑了,“那謝謝了。”
外頭的雨比陸向晚想象中還要大,天氣幾乎可以用惡劣來形容。
十一點多的路上幾乎只有他們這一輛車,大雨滂沱到能見度幾乎為零,雨水砸在車頂的聲音幾乎蓋過了車內的導航聲。
原本不到半小時的車程,在陸向晚再三提醒開慢點之下,開了幾乎一小時。
小區的地下車庫都滿了,昇衍的車只能停在路邊,這會雨大得連路燈的光都隐沒在其中。
陸向晚:“雨太大了。”
昇衍也有點難搞地看着車外的狀況,實屬有點糟糕,“打開車門就跑吧,這天氣有傘沒傘都沒區別。”
陸向晚:“那你呢?這天氣再上路有點危險。”
昇衍看向她,“你有什麽建議?”
陸向晚對上他的目光只頓了一秒,“如果你不介意,可以上我家先避一避雨。”
昇衍揚眉,一副承蒙關照的表情,“我不介意,陸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