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陸向晚提着一袋藥,按照地址按響了對應的門鈴,隔了一會,從裏才傳來懶散的拖鞋聲。
昇衍一身T恤短褲,趿着拖鞋,一副剛睡醒的模樣拉開門,“終于來了。”
陸向晚立刻将手裏的藥遞上,“病得很嚴重嗎?”
昇衍将袋子接過,很适時地咳嗽了聲,“說重不重,說輕不輕。”
陸向晚看了他一眼,臉色的确不太好,頭發亂糟糟的,胡渣全都冒出來了,看起來這兩天活得十分将就。
“裏面有兩種感冒藥,要是病不太嚴重的話就喝藥劑的,要是嚴重的就吃藥片的,另外還有退燒藥和消炎的,不知道你需不需要,就一并買了,但這兩種不要一起吃。”
昇衍聽了她說的大一輪,只嗯了聲,她也不知道他聽進去了沒有。
昇衍突然問道,“這藥空腹能吃嗎?”
陸向晚:“飯後半小時吃吧。”
昇衍:“這樣啊……”
兩人對視了片刻,昇衍突然笑道,提出了一個可憐兮兮的要求,“陸老師介意給我再煮一次面嗎?”
陸向晚愣了愣。
昇衍:“全身沒力氣,太餓了。”
陸向晚:“……”
昇衍其實真的不太舒服,頭昏腦漲了兩天,今天才算像回個人,這會他軟着骨頭倚在廚房門邊,覺得前所未有的餓。
陸向晚沒想到昇衍的冰箱蔬菜水果肉什麽都有,還真跟他的人設有點不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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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她為病人熬了一鍋粥,但病人貌似不太領情。
昇衍:“我冰箱應有盡有,我真的沒想到你給我弄了一鍋一粒鹽都不放的白粥。”
陸向晚:“病人的話,吃清淡點好。”
昇衍也不矯情,端起就直接一碗粥見了底,然後又再給自己添了碗。
陸向晚覺得有些好笑,這人喝粥喝得像喝藥一樣,純粹為了填肚子的那種勉為其難,大概是将就的事又多了一件。
兩碗粥下肚,胃裏總算有點了感覺,他給自己添着第三碗粥,然後突然說道,“兩次。”
陸向晚:“什麽?”
昇衍端起碗看她,“吃了你兩頓飯,以後一定還你。”
陸向晚:“你病也是因為那天送我回去淋的,只是一碗面一鍋粥,這要還我什麽?”
“一碗面一鍋粥。”他滿意地笑,“這可值錢了。”
陸向晚看他,對方大大方方噙着抹笑與她直視,似乎并不覺得自己剛剛那話有什麽不妥。
她也不問那粗茶淡飯為什麽值錢,而是問:“那你打算還我什麽呢?”
昇衍:“那要看陸老師是想由我決定還是想你自己挑了。”
陸向晚想了想,“由你決定呢?”
昇衍聞言朝她高高揚了揚眉,嘴角笑意更甚,“那就由不得你拒收了。”
兩個人像在打啞謎,陸向晚覺得謎底像隔着一層紙,似乎快要呼之欲出,但彼此又同時保持着沉默。就像兩人站在平衡木的各一端,彼此進退難得同步,彼此一直維持着平衡。
這樣的關系安全又危險,她第一次感覺到了站在細木上搖搖欲墜的感覺,是一種心欲靜而風不止的感覺。
她等他粥喝完後将碗收進廚房,然後想着他目前那副病恹恹的懶散模樣大概也不像會再進廚房,索性直接把碗給洗了。
昇衍聽到水槽淅瀝瀝的水聲,倒騰藥片的動作頓了頓,這個房子很久沒有像今天這樣,充滿着生活本該有的生活氣息。
陸向晚從廚房出來,正打算跟昇衍說她要走了,然而主人翁躺在沙發上已經睡死了過去。
她剛剛買的藥淩亂地攤在茶幾上,感冒藥的鋁箔紙給摁破了兩,沙發上的人微微蜷縮着身子。
這樣的昇衍比在酒吧朝她敲桌子要酒喝的樣子純良多了。
屋裏開着空調,此時安靜得只有空調主機微弱運行的聲音,陸向晚伸手感受了下風位,然後站在廚房門前靜靜看着沙發上熟睡的人。
還是找個東西蓋蓋吧,不然今天她買的藥熬的粥都白費了。
她不好私自進他的房間,幸好在浴室找到一件浴袍和大毛巾。她走到沙發旁,心下希望對方不要太醒睡。
陸向晚盡量放輕手腳地将浴巾和浴袍分別蓋在昇衍的上身和腿部,确保應該不會再次被冷到,然後正要把手撤走卻冷不丁地被理應睡着了的人握住。
陸向晚吓得倒吸了一口氣,而沙發上的人不知何時已經醒了,正靜靜地看着她,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陸向晚:“你是沒睡,還是醒了?”
昇衍:“睡了,又醒了。”
陸向晚點頭:“噢。”
對方就這樣安安靜靜的沒有再說什麽,握住她的手勁不大,可卻沒有要放開的意思。
陸向晚:“碗已經洗好了。”
昇衍:“謝謝。”
陸向晚:“那你繼續睡,我先走了。”
昇衍依舊不緊不慢地看着她,而對方始終不敢和他對視,只是這樣僵持片刻後,他看到她的睫毛顫了顫,然後他突然就笑了,同時松開了手。
昇衍撐起上半身,單手支着頭看着她,“陸老師對我這麽好,是不是對我有所圖啊?”
陸向晚愣了愣,随後十分平靜地看了他一眼,對他信口拈來的調戲再次無語,“……”
大概對他已經習慣性的無可奈何,陸向晚索性對他置之不理,自顧自地站直身,把被他掀開的浴袍甩回去,看了眼茶幾,又大發慈悲地給他杯子倒滿了水。
昇衍全程默默看着她,在她正想開口再次告別時他突然開口,“要不是怕感冒傳染給你,你恐怕就沒能這麽快走了。”
“今天第三桌客人來問我無憂是不是改良了,味道跟之前的不一樣。怎麽?你什麽時候搞創新了嗎?”服務員好奇地趴在吧臺上問陸向晚。
陸向晚:“有投訴嗎?”
“投訴?這倒不至于。”
陸向晚有些抱歉地露出一個笑,“沒改良沒創新,就是不小心失手了。”
服務員像聽到個趣聞一樣,“這酒你天天調,調了得多久了,還會失手?”
陸向晚:“我又不是機器。”
對方卻八卦地挑了挑眉,“可我看你一整晚都心不在焉噢。”
陸向晚:“可能想着明天兼職的事。”
“家教那份兼職嗎?”
她點了點頭,“在想明天家教的課題。”
兩人只在沒來新客人的間隙聊了幾句,對方便被客人招走了。
陸向晚看了眼時鐘,十點半。
這時酒吧門被推開,她下意識擡頭望去,是一對情侶,生面孔,應該是第一次來的新客戶,複而她又繼續手上的工作。
臨近十一點時,閑下來的服務員又溜達到吧臺,和陸向晚瞎聊起來。
“跟你挺熟的那個帥哥,好像這一周都沒見到人,之前可是天天來啊?”
跟陸向晚交班的人已經到了,聞言也扭頭,“哪個帥哥?我怎麽沒印象?”
服務員:“他次次都在小晚下班前就走了。”
對方“哦?”了聲,像是嗅出了些什麽,“那醉翁之意大概不在酒。”
他們兩人一人一句,陸向晚沒有參與其中,十一點一到,她收拾好就拿上她的包,“我下班了,今天客人多,快去招呼客人吧。”
兩人對視一眼,等陸向晚走了後,新上崗的調酒師搖着杯邊說,“小晚今晚是不是有點不對勁?”
服務員挑了挑眉,“不對勁了幾天了。”
“哦?”大概是聽出了什麽話外之音,“那我倒是好奇你說的那個是怎樣的客人了。”
“怎麽說呢,就是跟小晚截然不同的一個男人。”
臨安檐将目光從電腦屏幕轉移至不遠處的陸向晚,他不聲不響地定定看了她一會,然後将腿上的電腦合上。
今天她讓小傑把心裏的一個願望畫出來,日漸開朗的小傑也讓她把願望畫出來,兩人再作交換。
此時小傑正趴在地毯上拿着蠟筆不停塗抹,而坐在他身旁的陸向晚則拿着畫本已經走了三次神。
臨安檐默不作聲地看了她片刻,随後起身走近。
“還沒想好畫什麽?”
陸向晚被他的聲音驚得回了神,“啊……嗯,不知道畫什麽。”
臨安檐:“沒有什麽願望?”
陸向晚頓了頓,其實她剛剛并沒有想要畫什麽,更沒有想關于願望的任何事,此時面對臨安檐的問題,便笑了笑回答,“有的。”
臨安檐:“不方便透露?”
陸向晚想了想,“也不是。”
臨安檐安靜等待。
陸向晚靜了靜,“希望有朝一日,幫媽媽讨回一個公道。”
臨安檐心下微動,他知道她将兩年前的事耿耿于懷,但不知道原來她還心存着這份念想。
他此時立于她的身旁,雲淡風輕般說了一字,“好。”
陸向晚擡頭看他。
臨安檐:“我跟阿姨是舊識,也是朋友,我自然要幫忙。”
陸向晚微愣,當年工作室出事的原因她媽媽始終不跟她說,她目前也只是一知半解,“你知道?”
臨安檐:“事過留痕,如果你想了解當年的事,我自有辦法為你調查清楚。”
“姐姐,我畫好了。”
小傑捧着拿着畫紙扯了扯陸向晚的衣服,她挪開目光,低頭笑了笑,接過小傑遞來的畫。
上面畫的是一片草地、一條小河,還有一個歪歪扭扭的摩天輪。
陸向晚:“小傑想坐摩天輪嗎?”
小傑點點頭,不說話。
陸向晚:“小傑是想去游樂園?”
小傑抿了抿唇,不說話不搖頭也不點頭。
臨安檐:“小傑之前沒有去過游樂園。”
因為小傑之前的病,很抗拒人多和吵鬧的地方,臨安檐從沒帶過他去游樂園。前幾天他陪他看着一個電視旅游節目,沒想到他放到了心底。
臨安檐:“是我的錯。”
臨安檐撫了撫他的發頂,說道,“叔叔帶小傑去游樂園,坐摩天輪。”
小傑露出一個腼腆的笑容,然後看向陸向晚,“姐姐呢?”
臨安檐:“小傑月底生日,他很喜歡你,如果你不介意,我想替小傑邀請你陪他一起過一個生日。”
陸向晚笑了笑,輕輕捏了捏小傑臉蛋,“當然不介意。”
結束今天的課後,臨安檐送陸向晚走至玄關,“謝謝。”
陸向晚:“謝我什麽?”
臨安檐:“陪小傑完成他的願望。”
陸向晚笑,“小事一樁,而且我也喜歡小傑。”
“禮尚往來,”臨安檐說道,“我也許你願望成真。”
陸向晚愣了愣。
臨安檐趕在她開口前将她的話原封不動還給她,“小事一樁。”
陸向晚從大樓走出,沒注意到對面停着一輛車,裏面駕駛座上的人正百無聊賴地趴在方向盤上,目光鎖定從門口走出的她勾了勾唇。
喇叭短暫地摁了兩下,目标人物沒反應,昇衍又摁了兩下,這下對方終于好奇地看向了這邊。
他按下車窗,朝她打了個招呼,喊道:“嗨,陸老師。”
陸向晚看着車裏那個笑得吊兒郎當的人,不由定在了原地。
對方看她這樣的反應,直接靠在車窗上,朝她意氣風發地挑了挑眉,“陸老師,上車。”
見對方無動于衷,他又補了句,“快,保安趕我兩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