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陸向晚覺得這半輩子出格的事都在這半天裏做了。

此時她在沙灘旁的旅館洗完澡,慢慢走回至帳篷,坐在一把戶外椅子上,安靜地擡頭看着月亮。

不一會,昇衍濕着頭發慢悠悠地停在了陸向晚身後不遠處,他還是第一次見她把頭發放下來,柔順得像一黑夜裏的湖,晚風略起絲絲漣漪,月光映出悠悠光澤。

他雙手抱胸閑散地站在她身後,這麽弱智的舉動竟然還覺得挺有趣,他簡直覺得自己着了魔,不由就笑出了聲。

陸向晚尋聲轉頭,就看見昇衍正在自己身後不遠處神經兮兮地對着自己笑,她已經習慣了不能以常人思維去看他,便也就随他繼續看。

昇衍走過去大大咧咧坐到她身旁,一手支着頭大大方方地看她,這倒是讓她有點吃不消了。

陸向晚問他,“喝酒不?”

昇衍姿态不變,“喝。”

她只看了他一眼,便自顧自地搗鼓起來。這裏什麽調酒工具都沒有,倒什麽、倒多少都是随心所欲。

她弄得悠然,他看得自得,兩人都在各幹各的,但又彼此牽連得要緊。

昇衍:“你調的是什麽?”

陸向晚:“兒童軟飲。”

昇衍笑得更狂了,他眼巴巴盯着她娴熟又随性的動作,慢悠悠的,優雅得很。

昇衍:“是不是壞學生都喜歡像你這樣的老師?”

陸向晚不說話,完事後将酒遞給他,“我不提倡學生喝酒。”

“那是好學生,”他接過酒,說道,“但我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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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喝了一口後,朝她舉了舉杯,“我不勸人從良,我喜歡拉人下海。”

陸向晚覺得他此前大概都在克制着,現在解放天性,就像一只妖在為禍人間,不知道最後是誰才能叫他收服。

陸向晚:“不知道最後是我勸你從良,還是你拉我下海?”

“試試不就知道了?”昇衍饒有興致地說,“陸老師,以後可要多多指教了。”

第二天回程時還是昇衍開的車,他倒是大方把車鑰匙給她,但她可不敢接。

綿長的高速公路上,昇衍手握方向盤,朝她說,“來的時候你睡你的,我可無聊死了,這次還是我當柴可夫,你就負責當個合格的副駕駛。”

陸向晚:“怎樣才是合格的副駕駛?”

昇衍挑眉,“想方設法來讓駕駛員我時刻保持清醒。”

陸向晚笑,“好,這次我一定不睡。”

昇衍:“來開個話題。”

陸向晚:“你想聊什麽?”

昇衍:“聊你吧。”

陸向晚:“我?”

昇衍勾了勾唇角,“聊完你,可以聊我。”

陸向晚笑了笑,坐等他繼續。

昇衍微微偏頭看了她一眼,她上身依舊是旗袍款的古風上衣,珍珠斜襟盤扣,暗紋刺繡,寬大中袖,露出手腕至小臂的細長紋身。

優雅、恬靜,又莫名地野。

昇衍:“第一次見你,我對你的樣子一點不敢興趣,但你的手倒是吸引了我所有注意力。”

陸向晚下意識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知道對方想問的是什麽。

陸向晚:“這個紋身,紋的是我媽媽的名字,西班牙文,她生前親手寫的字體。”

昇衍難得愣了愣,想起她那個獨居的房子,和玄關處貼着的滿牆手稿。

昇衍:“看來我開錯了話題。”

陸向晚:“我很喜歡這個紋身,這不是我的軟肋,也不是我的禁區。”

昇衍:“那你的禁區是什麽?我好好記着。”

陸向晚:“目前還沒有。”

昇衍高高挑了挑眉,“哦?”

陸向晚手指撫上手腕內側的紋身,兩年前紋下的印記這時摸上去已經沒有任何異感。

陸向晚:“我媽媽以前是旗袍設計師,自己設計,也自己裁縫。”

昇衍點頭,“難怪。”

陸向晚:“但她兩年前因為心疾去世了。”

這些其實昇衍都大致了解了一些,之前他爸派人去調查的那份資料,他後來找了些門路最後到了他手上,但他當初并沒細看,只挑了那個所謂成功企業家的部分瞄了瞄。

昇衍此時點點頭,“阿姨放心,你女兒以後由我照着了。”

陸向晚聞言不由轉頭看他,對方則嘚瑟地挑了挑眉,“我嘛,比你以前相親的人都有錢,足夠讓你在兼職之外還兼顧一些其他的東西了。”

陸向晚瞬間一愣,她都差點忘了她曾經說過這話了,倒是這人偷聽了牆角還記憶力驚人。

昇衍又說,“禮尚往來,你對我有什麽問題,你都可以盡管問。”

陸向晚難得附和,“那我就不客氣了。”

昇衍挑眉。

陸向晚:“你天天游手好閑,哪裏來的錢呢?”

昇衍看了眼她,“陸老師的問題還真犀利。”

陸向晚:“那是我開錯話題了?”

昇衍直接笑出了聲,“我跟你一樣,百無禁忌。”他頓了頓,“至于我的錢嘛,來源很多,比如一些實業投資,比如我爸公司的一點股票,比如我媽留給我的部分遺産。”

陸向晚再次愣了愣,沒想到他兩的問題,彼此都這麽直入雷區。

昇衍:“我媽很早就死了,我對她已經沒什麽印象,不過我媽還挺絕,把她那份遺産全給了我。”

這話聽上去有點奇怪,按照遺産繼承第一順位,配偶和子女,她獨給了昇衍一人,所以他爸和他哥一分錢沒拿到?

陸向晚沒有追問緣由,而是另起了一個無關緊要的話題,“突然想起你上次送我的那件旗袍,是旭的嗎?那個系列我好像從來沒見過。”

昇衍:“嗯哼,旭新一季的款,是旭單獨拆分開來的另一條線。”

陸向晚:“單獨拆分開來的另一條線?”

昇衍:“不走高端了,輕時尚系列吧,這消息也快公布了。”

陸向晚:“看來你也不是個真的游手好閑公子哥。”

昇衍無奈笑,“旭是我媽之前創立的,她把遺産給了我,我自然成了它的最大股權持有者,那幫老家夥逼着我去幹活,我不得不幹啊。”

兩人回到北城,車停在陸向晚的樓下,“陸老師,到了。”

她掰了掰車門,紋絲不動,“是需要我付車費嗎?”

昇衍勾起唇角,“回去把你的課程表發我一下。”

陸向晚欲笑不笑看他。

昇衍:“畢竟之前信口開河說了要考研,那不得去蹭一下課嗎?”

陸向晚:“真的打算考藝聯?”

昇衍:“師生戀,還挺刺激?”

陸向晚實在對他無可奈何,“我校不允許師生戀。”

“啊~”他可惜地嘆了口氣,“那也太可惜了。”

陸向晚:“那還需要課程表嗎?”

昇衍:“為什麽不要?旁聽女朋友的課,也很刺激不是?”

陸向晚笑,“是。”

夏夜下的藝聯周遭都充斥着蟬鳴,在安靜的課室裏顯得額外悠遠。

已臨近期末,每節課都有劃考點,連夜課逃課的人也少了很多,此時陸向晚正在黑板前将文藝複興時期的畫家按時間先後逐一羅列着。

課室裏已經滿座,後門敞開着,一人迫不得已倚靠在外,默不作聲地看着講臺後的人,旗袍将其背影勾勒得玲珑有致,昇衍正暗自挑了挑眉,對方就放下了粉筆轉過了身,然後眼眸一擡,不驚不乍地将他略過。

“啧。”他不由高高挑起了唇角。

這人真是怎麽這麽合他意。

課後學生們陸陸續續離開,上一回那個中途折返找耳機的男生一眼就認出了昇衍,這回人還沒走出課室就朝陸向晚大聲喊到,“老師,你男朋友在門外等你!”

課室裏外都瞬間起哄,昇衍從容不迫地受着注目禮,朝那男同學挑了挑下巴,“謝啦同學。”

陸向晚原本還在裏慢吞吞地收拾東西,這會真的想直接出去把那人轟走。

昇衍看她終于不淡定的表情反而越發笑得開心,“陸老師你走這麽快幹什麽?”

陸向晚開始有點後悔把課程表發他了,她低調了半輩子的人設都在被他一下子推翻了。

在回她家的路上,陸向晚想起上車前還被她學生在遠處大喊“陸老師你男朋友好帥”,實在是腦殼疼。

陸向晚:“以後你還是少來學校了。”

昇衍:“為什麽?你的學生可喜歡我了。”

陸向晚:“今晚過後,你再來我的課,他們都不會有心情聽課的了。”

昇衍:“這叫什麽?我想想。”

陸向晚看他。

昇衍:“這應該叫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吧?”

陸向晚好笑,“你懷的什麽璧?”

昇衍:“你那些學生給我上的标簽,不是帥氣嗎?”

陸向晚嘆出一口無可奈何的氣,随後還是沒忍住笑了。

車輛停在樓下,昇衍看着陸向晚進去,片刻後,自個兒突然笑了笑,随後舒爽地靠在駕駛座上,竟然一時半刻找不到想走的欲望。

他打開天窗,把座椅調低,然後仰卧着望着頭頂的大樓,晚十點的黑夜中,整棟樓沒有一絲光。

他躺了半刻,然後摸出手機撥了通電話。

“喂。”

“陸老師,聽說你這棟樓今晚停電?我不介意收留你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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