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陸向晚:“小傑給我的新年禮物?”

臨安檐:“嗯,在行李箱裏,先把物資送上山,晚些時候再給你。”

這時臨安檐像是終于看見了昇衍,“小昇總?”

昇衍看着他,意思意思地扯了扯嘴角,兩人無聲對視,他連虛僞的問候都懶得說。

反倒是陳響看見昇衍和陸向晚一同而來,有些驚訝在這山窮水盡的地方還有熟人來,便問她,“陸老師你朋友?”

陸向晚還沒回答,昇衍就嗯了聲,“跟他們一樣,來送物資的。”

但他又笑了笑,說道,“但是又和他們不一樣,我不是來過年的,我是來當義工的。”

陳響看了眼昇衍,又看了眼陸向晚,不明所以,“義工?”

村上的山路沒法走貨車,村裏的男人幾乎都下山往返運送物資上山,臨安檐跟陳響率先上山指揮存放和清點,而陸向晚和昇衍則是留守到最後,跟着最後一輛滿載的三輪車尾上山的。

車上都是紮捆好的羽絨服,還有昇衍車上一筐筐的東西,最上面放着的,就是那兩個籃球和足球。昇衍搭着其中一筐随着三輪一颠一颠,可整個人依舊閑散得過分。

陸向晚忍不住開口喊了他一聲,昇衍轉頭看向她,仿佛回到從前的某個瞬間,他吊兒郎當地搭着手,欲笑不笑地看着她,等她繼續。

陸向晚完全看不透他,“村裏的小學只有八名學生,目前并不缺人手。”

昇衍:“就憑村裏那條件,沒有什麽是不缺的。”

陸向晚又問,“你會教什麽?”

昇衍挑了挑眉,“我不會教什麽,但能給他們一個小學該有的童年。”

昇衍這次載來的,除了書筆本外,都是些文娛用品,跳繩、毽子、各種球類,甚至還有一架電子鋼琴和幾臺筆記本電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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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向晚:“你的這些籃球和足球,在我們那村裏,沒有任何可供使用的場地。村裏用電緊張,電壓不穩,你的這些電腦恐怕也用不上。”

昇衍:“眼前用不上,以後就可以了。”

他在在三輪後座上颠簸搖擺,放眼看着山上的積雪枯枝,說道,“明年開春,等這裏的雪化了,來鎮上的山路就會開修,水電輸送都會重新整修,加建一座信號塔,到時村裏的學校會翻新,操場會有籃球架,學校會有圖書館,那麽這些東西,自然都會用得上。”

昇衍語調平淡到就像當初在吧臺支着下巴跟她聊一杯雞尾酒一樣,陸向晚愣了好一會,國家扶貧政策她相信早晚都會落地到這裏,但鎮委和村委都沒有收到紅頭文件,就是今年的盼頭再次落了空。

可她知道他正正不是空口說白話的人。

陸向晚有些動容,“你做了什麽?”

“我只是個游手好閑的普通人,沒有可以去跟上頭打交道的能力。”昇衍笑了笑,“不過有個定律叫六人定律,也叫小世界效應。”

世界上兩個本不相識的人,能通過六個人環環相扣建立起聯系,這個六人定律她一直覺得是個假想的實驗設定。

昇衍點到即止,沒有往下說下去,而陸向晚卻大概能猜到一二。

利益與利益的互換,總有人願意從中搭線,如果政策本身正在進行,增加一個村鎮的選址或許不是什麽難事,可卻影響着成千人上萬的命運。

陸向晚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她認識的昇衍并不是什麽慈悲的人,而這條穿針引線的路必定也不像他此時輕描淡寫的容易,可他卻做了,然後把千斤重的結果輕飄飄地放在了她面前。

陸向晚喉嚨幹澀,最後只說了句,謝謝你。

昇衍卻仍舊是滿臉的不在意,仿佛這就像只是順手撫了撫湖面的事,“當初你為我煮一碗面熬一鍋粥,說了要還你的。想了很久要還你什麽,後來覺得,送東西給你你大概沒什麽稀罕的東西,就不如送給你稀罕的那些人。”

他偏頭看了眼她,目光最後落在了她身上那件白色羽絨,笑了笑,“更何況羽絨服有錢就能買,既然要千裏迢迢送來的,自然是值得攀山涉水的東西。”

當初因為一條短信去給他送藥,因為他一句病恹恹的一句餓,又順手給他熬的一鍋白粥,當時他吊兒郎當地說,吃她兩頓飯,以後一定還她。

一句暧昧不明的啞謎,沒想到他記到了現在。

北風一吹,陸向晚覺得眼睛好像澀得生疼。

十箱書,十箱文具,四百件羽絨服,六十箱日用品,加上昇衍車上的幾箱東西,全都堆在了學校前的空地上。

陳響将東西分門別類,很快就把衣服和生活用品分派給了村民,剩下的統一挪到另那間空置的教室裏。

臨安檐得知陸向晚這兩個月以來就住在另一間閑置的教室裏,幾塊爛木板,一張舊床墊,一床被子看上去各有各冷。

臨安檐問陳響,“村裏只有這裏能住人嗎?”

陳響也有些不好意思,“房倒是有一兩戶村民能空出間空房,但都是男人在家,不太方便,只能委屈陸老師了。”

陸向晚倒是安然,“這裏挺好的,上學方便,晚上燒個爐子在腳邊也不冷。”

臨安檐看向床尾那個破破爛爛的火爐,不太認同她的說法,“鎮裏應該有賣這些的地方,晚上就都換了吧。”

沒必要搞個別區別對待,這裏村裏家家戶戶條件都不好,即使是住在村民家也不會有多大區別。

陸向晚正要拒絕,靠在門框一側的昇衍掃了眼門內的床和爐子,說道,“這樣的幾件套,能給我在隔壁也整一套不?”

陸向晚愣了愣,看向他。

昇衍:“既然來做義工,入鄉随俗也應該,總不能每天往返鎮上住旅館吧。”他雙手抱胸朝陸向晚勾了勾嘴角,“不親身體會一下苦日子,怎麽好好為人民服務?是吧,陸老師?”

他口吻幽默又痞懶,陸向晚不由輕輕地彎了彎了彎唇角,嗯了聲,然後朝臨安檐和陳響說道,“不用換,這樣就可以,接下來的天應該也開始回暖了。”

既然如此臨安檐也就随她,他稍稍轉頭,便和昇衍目光碰撞了下,對方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片刻便錯開。

在陳響給昇衍弄床被褥的間隙,昇衍無所事事地站在村口的欄杆處閑散地看着山下的蕭瑟的景,而臨安檐從學校走出,眼神只落在他身上一秒,便朝他走了過去。

昇衍看見來人,要笑不笑地說道,“臨總真是好興致。”

說的是什麽興致,他也沒有挑明。

臨安檐笑了笑,“我以為我們應該不會有機會再見。”

昇衍也笑,轉過身靠在欄杆上,目光卻定在了不遠處的學校上。

昇衍點頭,“距離上次見面也兩個多月了,這兩個多月,你也還只是你,什麽都沒變。”

這話說的沒頭沒尾,臨安檐笑意卻淡了淡。

昇衍:“臨總是生意人,邁出的每一步都得實打實地留下腳印,而你始終沒有邁出這一步,是知道邁了也不會有結果。你不會邁,因為你不想太虧。”

虧了現在的情誼,虧了那一句臨先生。

昇衍朝他地勾了勾唇,“而我和你不一樣,你知道的,所以我們的結局,也注定不一樣。”

不得不說,之前對昇家兒子的傳聞的确有些失真了,昇家的小兒子,或許才是那一只悶聲老虎。

臨安檐将目光也投向同一處,說道,“我是不想太虧,但并不是因為我吝啬什麽。”

昇衍笑了笑,“那你的無用功,也該适可而止了。”

還有三天就是春節,臨安檐和司機這幾天都在鎮上的旅館落腳,而昇衍則在那間雜物教室住了下來。

大年三十一早,昇衍就被窸窸窣窣的聲響吵醒,他直接開門往隔壁教室門口一靠,“這麽早在幹什麽呢陸老師?”

陸向晚手裏正抽出一個紅封,說道,“給學生們包紅包。”

昇衍挑眉,說道,“我來封吧,這事通常都由男方弄的。”

他語意帶笑,還帶着些剛睡醒的慵懶感,一句話接得自自然然。

陸向晚已經習慣他這種熟絡的親昵,他把度拿捏得很好,恰好卡在了七分,不過分逾越,但彼此又心知肚明,她曾有一瞬間像是重新遇到了大半年前的昇衍,彼此演着一場明面上的啞謎。

她安靜地将一張十元平整地塞進紅封裏,然後起身,把剩下的一整疊紅封遞給他,“如果孩子們收到兩封,應該會更高興。”

昇衍挑眉接過,“也對,好事都該成雙。”

陸向晚沒再接話。

下午的時候臨安檐在鎮上買了一些年貨送上了山,在放學的時候逐一分發下去,剩餘的由司機跟着陳響挨家挨戶地送上門。

操場邊上搭了個土爐子,是昨晚昇衍搗鼓了好幾個小時弄出來的,樣子歪歪扭扭,但也算是能架得上鍋。

一小時前昇衍摸索着給陸向晚生了火,此時陸向晚把鍋蓋蓋上,正炖着一鍋骨頭湯,晚上打算他們幾個異鄉人吃一頓火鍋,當是團年飯。

昇衍看着渺渺炊煙,說道,“很久沒吃過年夜飯了。”

陸向晚正蹲下往爐子底下添了根柴,此時聞言眸光随着火苗逸動,随後又添了根柴。

自從她媽媽去世後,她也就沒吃過年夜飯了,第一個人的大年三十,她過了兩年,而昇衍,過了二十年。

陸向晚蹲在火爐前問,“有什麽想吃的嗎?”

昇衍看向她,說道,“想喝杯酒。”

陸向晚頓了片刻,點頭,說道,“我看看有沒有。”

昇衍看着她蹲在地上的背影,無聲地笑了。

臨安檐回到學校已經将近六點,司機臨時下鎮子一趟拿東西,臨安檐便問陸向晚有沒有東西要在鎮上買的,順道讓司機帶回來。

她想了想,說道,“方便的話,可以帶一瓶白酒,一個檸檬,還有一瓶風油精嗎?”

司機剛下山沒多久,陳響便跑回了學校,喊道,“陸老師,李冬有回學校嗎?”

陸向晚搖頭,“放學後大家都立刻回家了。”她看他眉頭緊皺,立刻問,“怎麽了?”

陳響:“李嫂剛才來找我,說李冬五點左右出了門,現在還沒回,村裏問遍了都說沒看見。”

昇衍這時從他的那間教室裏搬出一張桌子出來,打算幾張拼做今晚的餐桌,這會聽到陳響的喊話,問他,“是不是瘦瘦的,班裏最高那個男孩?”

陳響:“對!你見過李冬嗎?”

昇衍下意識皺了皺眉,“我出去倒水的時候看到他往下山方向走了。”他頓了頓,“有段時間了。”

陳響也皺眉,他也不是沒想過這個可能,可是今天大年三十,村裏販農的人都早早從鎮上回來了,一個十歲的小孩下山幹嘛?

陳響:“你看到他的時候,是他一個人?有騎車嗎?”

昇衍搖頭,“他一個人背着書包往山下走的。”他想了想,又說,“手裏像拿着一條麻繩。”

陸向晚頓時皺眉,“麻繩?”

衆人表情凝重。

昇衍也沉默了下來,他當時以為有大人跟在後頭,也只是留了個心眼,并沒有十分上心,現在想想,的确是不妥。

昇衍:“我跟你下趟山吧。”

陳響點頭,立刻跑回家把三輪車騎來。

昇衍依舊把幾張桌子拼接起來,然後朝陸向晚示意了下那口大鍋,說道,“陸老師記得等我回來了再開飯。”

陸向晚神情依舊凝重,二月深山裏的太陽已經下了山,此時整個天都昏暗了下去,下山那條路沒有任何燈,她折回教室一趟,回來時遞給昇衍一支手電筒,眉頭緊蹙,說了句,“路上小心。”

昇衍看着她笑了,擡手撫上她的眉間,“我很快回來。”

陳響和三輪已經到了,昇衍走時經過臨安檐身旁,朝他說道,“我的陸老師,就暫時交給你看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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