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操場邊上爐子的火明明滅滅,陸向晚又添了根柴進去,幹柴一碰火便發出噼噼啪啪的聲音,在夜裏顯得額外蕭瑟。
臨安檐給陸向晚的保溫杯添了熱水,然後坐在她身旁,看她安靜地在路邊烤着火,不時給爐子底下扔一根細柴,但人卻明顯有些走神。
他想起剛才她跑進教室給昇衍拿了支手電筒欲言又止的模樣。
臨安檐:“沒想到旭日剛上市,昇衍就來這了。”
陸向晚想起她等待着微弱信號彈出的那幾條新聞,此時臨安檐将話題帶起,她卻不想細問下去,只是點點頭,說了句,“他向來都是随性的樣子。”
臨安檐悄無聲息地注視着她,片刻後說道,“随性容易,随心卻難。”
陸向晚笑了笑,“好像是有這個理。”
臨安檐從放置在一旁的包裏抽出一卷畫,“小傑托我帶給你的新年禮物,今晚除夕夜,現在給你也合适。”
陸向晚笑着接過,卷開後,畫上是一只正在飛翔的鳥,畫的背景有山有水,有花有草,有星星,有月亮,也有太陽,還有一個摩天輪。
包羅萬象,這個小朋友把他認知裏的美好都畫給了她。
陸向晚:“畫得很好。”
臨安檐也看着這幅畫,說道,“這只鳥叫北極燕鷗,是世界上飛得最遠的鳥,每年冬天,它會飛躍整個地球,從北極飛到南極過冬,到夏天,又折返北極。”
陸向晚有些驚訝,臨安檐笑了笑,然後又說道,“小傑說,小晚姐姐想去外面看看,希望她像這只鳥一樣,能看遍這個世界。”
陸向晚再次認認真真地看着這一副充滿童真的畫,眉目溫柔,說道,“我很喜歡,謝謝小傑。”
臨安檐像是在想着些什麽,在明明滅滅的爐火旁看向她,說道,“你不是一個随性的人,但愛你的人都希望你能一切随心。”
陸向晚這樣一個人,心底澄明,只不過知世故而不言片語,有些話不挑明,她也不希望對方挑明,她很珍惜他這個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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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她也看向他,說道,“臨先生,謝謝你。”
已經過去三小時了,這時天已經徹底黑透,村裏卻煙火通明。
李東是單親家庭,李嫂的老公因為幾年前一次泥石流在拉貨的路上去世,一個人将兒子拉扯大,現在距離李東下山已經四五個小時,李嫂急得眼睛都通紅,然而陳響和昇衍還沒回來。
兩小時前司機提着陸向晚要的東西回來,陸向晚問他有沒有見到昇衍兩人,對方搖頭,三人沒有碰上。
山上沒有信號,沒法知道現在是什麽情況,他們找到了人沒。
村不大,李嫂家小孩不見了這事傳開,大家都沒了吃年夜飯的心思。
步行從村裏下山以一個成年人的腳程也要一個小時,現在山裏都是積雪,這兩天天氣回暖雪化開了些,山路便更加滑,現在天徹底黑了,沒有燈根本走不了。
村長跟幾戶男人也下山找去了,李嫂直接留在學校裏盼着陳響能找到人回來。
半小時後陳響騎着三輪回到學校,幾人立刻起身跑出去,然而陳響下車第一時間卻是問,“李東回來了嗎?”
陸向晚皺眉,“你們沒找到人嗎?”她又朝陳響身後看去,發現陳響是一個人回來的,眉頭更緊,“昇衍還留在鎮上?”
陳響這時更驚訝,“昇衍沒回來?”
他頓時懊惱道,“下山半路的時候他突然下車,說怕李東在山裏迷路,他在山裏找找,要是沒找到,一小時後他會自己回來。”
陸向晚心頭一緊,立馬看向下山的路,沒有說話。
可大家這時都想到,昇衍才來幾天,對比李東,更是人生地不熟,這山雖然不大,但一個陌生人要在是迷在了山裏,現在這樣的天,也不知道會出什麽意外。陳響當初是找人心切,這時他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臉,自責得要命。
臨安檐擡頭看了眼天,今天多雲,月亮也隐去了一半,學校裏只靠幾盞油燈照明,四周都是黑漆漆的。
臨安檐問陳響,“上山跟下鎮是不是只有一條路?”
陳響:“不一定,現在那條也只是村民自己修出來的。”
臨安檐又問,“山裏有野獸嗎?”
這話一問出口,陸向晚便不經意眉頭更緊。
陳響看了幾人一眼,謹慎地說,“這幾年沒發生野獸襲擊村民的事。”
陸向晚:“之前有過?”
陳響:“很久了,野豬為多,後來村民去狩獵,山上就沒怎麽再見過野豬了。”
臨安檐安慰她,“昇衍他穿着羽絨出去的,手上也有電筒,暫時不會有什麽大問題。”
陳響:“村長他們去鎮找了,那麽這山我熟,我再找一家曾經在山裏打過獵的,咱們去山裏找找。”
陸向晚餘光裏火爐的光已經開始将熄未熄,她看上去很平靜,在幾人準備再度下山找人時,她才突然開口,“村裏有多少油燈?”
陳響愣了愣,“油燈?每家每戶都有。”
陸向晚幾人分頭行動,把村裏每家每戶閑置出來的油燈都借了回來,陳響将油燈通通背上,跟他們說道,“你們在這守着。”
學校門口正對着就是村口下山的路,陸向晚自從陳響走後便一直站在門邊,半小時後,山中逐漸亮起了火光,慢慢地,如黑暗中飄起的點點螢光,連接成河,從半山腰一路蜿蜒至村口。
而陸向晚就站在校門口目光定定看向山下,嘴角微抿,很安靜。
一小時後村長回來,看見山上的燈河以為是通知他們已經找到了人,沒想到人還沒找到,昇衍也還沒回來。
這時已經快接近淩晨了,入夜後山裏寒氣冒起冷得幾乎是滴水成本,李嫂情緒有些崩潰。這裏雖然偏遠,但拐賣小孩的事這些年也不是沒出現過,但相比這個,她更怕的是李冬會不會已經出了什麽意外。
操場邊上的爐子在一小時前就已經滅了,陸向晚抱着李嫂手臂試圖給她力量,她說道,“李東跟昇衍都不會有事,他們都會回來的。”
李嫂:“都快十二點了,鎮上村裏都找遍了!要是沒事的話他人在哪呢!”
村長和陳響等人來回跑了趟此時臉上除了疲憊也是明晃晃的絕望,大家都仿佛已經往最壞的情況想。
村長:“剛才我去鎮裏已經去鎮委找人幫忙了,他們已經幫着找,但人不見還不到24小時,按規矩他們說也沒法去立案,最多只能在鎮上排查。”
意思是沒法出隊搜救,也沒法立案偵查是否被拐賣。
陸向晚在一片愁雲慘淡中目光始終看着油燈盡頭的村口,然後在微弱的火光下,兩個重疊的身影在地上拉出一個長長的影子。
陸向晚目光微動,幾乎是瞬間就站了起來,動作之大把在場的人都吓了一跳。
陸向晚看着一步一步清晰的人,說道,“他們回來了。”
李東在昇衍背上已經睡着,昇衍手上拿着一件濕透的童款羽絨,而自己的則套在了李東身上。
昇衍背着人走到她面前,看着她那騙不了人的神情,勾起唇笑得流裏流氣,“等我回家呢?陸老師。”
陸向晚沒有搭話。
這會村長跟李嫂等人立刻跑過去把李東接了下來,陸向晚便退了出來,給李冬拿了條厚毛巾。
昇衍說道,“他在山裏拐了腳,凍了一夜,不過人沒事,只是累得睡着了而已。”
李嫂又心疼又氣惱,“他跑去山裏幹什麽!他爸死得早,連他也這麽讓人不省心!”
昇衍手上還提着李東的背包,這會遞給對方,“裏面都是些麻繩小刀彈弓之類的東西。”
李嫂皺眉,“他帶這些東西下山幹什麽?”
昇衍:“他想去山裏打只野雞或者兔子,大年三十,想讓媽媽吃多點肉。”
這話一出,大家不由都有些眼淺,李嫂紅着眼眶更是止不住地流淚。
人找到了,得下山跟鎮委的人通知一聲,臨安檐這時出聲,“我下山就行。”
大家想着臨安檐兩人住鎮上旅館,由他去也最方便,便點頭。
村長讓人把孩子趕緊送回去烤烤火,然後沒多久大家也都散了。
雲層在此時被風吹得散開了些,月亮的光照在地上,人就顯得柔和了些,昇衍正看着陸向晚勾出了一個笑。
昇衍朝陸向晚走近,她才看見他把羽絨服給了李東,裏面的毛衣都被雪沁濕,她連自己都沒察覺她眉頭緊皺了很久。
昇衍擡手覆上她的眉間,她被他的手冷得一激靈,他笑了笑說道,“陸老師,我有點冷。”
陸向晚眉頭更緊,“快進屋。”
那間堆放桌椅物資的教室裏,角落勉強放了張單人床的床墊,陸向晚将床墊旁的爐子點着,給坐在床墊上慢悠悠烤着火的昇衍倒了杯熱水。
昇衍沒有接,他将頭靠在牆上,像是整個人都懶得動一動,“不渴。”
陸向晚:“那就暖暖手。”
昇衍:“手也已經不冷了,不信你摸摸?”說完還真是擡起一只手給她,笑着等她确認。
陸向晚不知該不該笑,她将水放在他腳邊,說道,“火鍋已經來不及弄了,酒現在也不适合喝了,剛才李嫂送來了一盤餃子,我現在去下了,你想吃幾個?”
昇衍說道,“能順便下個面嗎?想吃一碗餃子面。”
陸向晚看着他看向她的目光,嗯了聲,“那你要等多一會。”
昇衍:“好啊,我就在這等你。”
陸向晚重新回到屋裏時,發現昇衍就這樣靠在牆邊睡着了,她頓了頓,然後把東西放在了一張課桌上。
油燈的暖光下昇衍的臉色顯得有些異樣的紅,陸向晚不由伸手碰了碰他的額頭,卻不料被對方握住。
昇衍緩慢地睜開眼,握着她的手,眼神慵懶的,沒有說話。
掌心下的溫度燙得驚人,陸向晚驚訝道,“你發燒了!”
昇衍勾了勾唇角,痞懶到了極致,“你怎麽才發現啊,陸老師。”
陸向晚眉頭緊皺,“你燒成這樣怎麽不說?”
昇衍:“咱們離鄉背井的,想着起碼得跟你吃完團年飯不是?”
陸向晚被握着的手握成了拳頭,昇衍抵着牆看她,表情輕佻,開口時卻帶着絲嘆息,“你怎麽從我身邊離開後總是愛皺眉?”
陸向晚:“昇衍,別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
昇衍笑着嗯了聲,“知道了,陸老師,別罵了,我難受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