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昇衍這一燒燒了整整一個晚上,晚上吃了兩次藥,早上的時候陸向晚過去摸了下他的額頭,還是一片滾燙。
她喊了聲他,又喊了聲,對方沒有一點反應。
她跑出去借了根探熱針,回來的時候她拍了拍他,對方仿佛徹底沉睡着,連動都沒有動。
她将他被子稍稍掀開,将探熱針從對方領口探進去,她幾乎被他衣服下的溫度吓到。
她再次打了盆水給他擦了擦脖子和掌心,然後把探熱針取出,39度3,她心下一沉,這會直接搖了搖他,還是沒有丁點反應。
她立刻跑去找陳響,對方聽了昇衍燒了一整晚,表情也沉了下來,“快,立刻載他去鎮上,這燒必須快點降下來,在這海拔發燒,可以要人命的。”
三輪車的後座,陸向晚看着枕在她腿上的昇衍,耳邊都是一聲一聲清晰的心跳聲,她将手套摘下,貼到了他的額頭上,聲音很輕,“不會有事。”
鎮上沒有醫院,只有幾家私人診所和一家衛生院,私人診所極其簡陋,陳響只能把昇衍送去了唯一一家衛生院,鎮上的衛生院醫療設備也是簡陋,值班的都是鎮上的村民,有沒有醫學執照都無法考量,對方看見昇衍燒成這樣,也只是開了藥給他吃,然後讓陸向晚他們買瓶白酒給病人擦一下身體。
醫生:“濃度高點的,來回地擦,看看能不能把溫降下去。”
衛生院裏沒有暖氣,這天氣沒法把衣服脫了,陸向晚只能來回地給昇衍擦四肢,半小時後再測體溫,一點沒降。
衛生院大概是不敢亂開針水,除了吃藥沒有其他治療,陸向晚說,“不能再耗了,他要立刻去醫院,現在就下山。”
陳響也同意,雖然這裏海拔不算十分高,但在這裏發燒卻是跟平原上不能比的,要是有個萬一,感冒都能得肺炎,現在最怕的,是昇衍高燒不退,容易肺水腫。
陸向晚在下山前特意拿了昇衍車的鑰匙,這時陳響接過鑰匙,“我來開。”
裏這裏最近的城鎮是淌理,從鎮上轉山下去,要四五個小時,車上開了暖氣,陸向晚在後座将昇衍的衣服脫了下來,用白酒給他不停擦着。
不知道是酒精散熱起了點作用還是海拔降下去了,昇衍中途醒了一次,那時陸向晚正給他擦了一遍身體,給他重新扣上扣子,而他醒來後難得沒有調戲她,只是安安靜靜躺在她腿上,笑着看着她,任由對方給他穿衣服。
陸向晚看見他醒了,摸了下他額頭,依舊一片滾燙,眉心一直都是鎖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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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響在前面說道,“還有30公裏就到了。”
陸向晚将冰袋用布裹着重新放回到昇衍額上,聽到陳響的話,回了個好字。
就在這時眉心一燙,昇衍擡起手碰了碰她,嘴角無聲地笑了笑,仿佛在說,他的陸老師怎麽這麽關心他,怎麽又在為他皺眉。
陸向晚愣了片刻,然後将他的手握住,将其安分守己地放回下去,沒多久昇衍便又再次睡了過去。
她低頭靜靜看着沉睡的他,記起了那個沙發上睡着又醒來的感冒少年。
明明并沒有有過多久,可卻覺得那已經是很遙遠的記憶。
淌理第一人民醫院。
昇衍照了肺确定沒有出現病變,但人已經嚴重缺水,在醫院挂了四瓶水,打了退燒針,醫生開了一堆藥,吩咐只要燒退下來病人醒了就可以走了。
然而四瓶水吊完,昇衍也醒了,護士拔完針頭一測,38度,醫生過來問了下昇衍目前有沒有什麽特別不舒服。
昇衍撫了撫額,“沒有哪裏舒服的。”
陸向晚站在一旁,原本提着的一顆心因為昇衍這樣一句拖着長長懶音的話反而慢慢落了下來。
醫生笑了笑,又給他大致檢查了遍,“還有點燒是正常的,回去按時吃藥觀察觀察吧,不超過38度5就用物理降溫,超過了再來醫院,沒別的事就早點回家吧。”
這話這次是直接對陸向晚說的,說完把開藥的單留下就走了。
昇衍燒了整整一天,這會只想伸個懶腰,然後對陸向晚重複了剛才醫生的話,“醫生讓我們早點回家。”
這次三人走得急,沒有知會村裏的人一聲,學生們也沒有安頓好,因為想着昇衍檢查挂水起碼要耗上大半天,陸向晚便讓陳響先回村裏。
此時已經是下午五點多,兩人再長途跋涉回去不實際,陸向晚便跟昇衍便在醫院附近的快捷酒店打算住上一晚,等一晚過後再看看情況,再通知陳響來接他們回去。
昇衍将羽絨裹得嚴嚴實實,然後病殃殃地倚在酒店的前臺,在前臺問他們要幾間房的時候,他突然發問,“這裏有發生過病人單獨入住後突然發病沒人發現最後暴斃的先例嗎?”
前臺頓時愣住,“什麽?”
陸向晚在一旁掀了掀眼皮看了他一眼,然後遞上身份證,說道,“一間雙床房就行。”
昇衍嗯了聲,也遞上身份證,“聽她的。”
房間在三樓,房間的空調只能制冷,為了空氣流通陸向晚将房間裏窗開了條縫隙,房間裏的溫度瞬間宛如冰窖。
昇衍實話實說,“我覺得這一床被子不太夠暖。”
陸向晚掀開被子,“有電熱毯。”
昇衍挑眉,“那我今晚這條命是這電熱毯給的,我現在都快冷死了。”
陸向晚将剛才開的藥放在他的床頭,“很不舒服嗎?”
昇衍半真半假地說道,“是啊,太不舒服了。”
陸向晚燒了水,給他倒了杯,說道,“現在先把藥吃了吧。”
房間裏的電話壞了,陸向晚下樓讓前臺給他們加一床被子,往返一趟的時間,回到房間時發現昇衍已經倒在床上睡着了。
看樣子是真的累得昏睡了過去,她安靜地站了片刻,門外便傳來腳步聲,她提前開了門,接過被子,然後再放輕了動作為他加蓋了一層。
像是似曾相識的場景,她突然擡頭看向他,這次對方依然熟睡着,她頓了頓,再直起身。
房間裏很安靜,除了昇衍的有些急促的呼吸聲外,只有窗邊的風聲。陸向晚過去輕碰了下他額頭,好像比剛才好了點,又好像沒有。
她看了眼時間,起身出了門,打算去附近買點适合病人吃的東西回來。回來時她開門的動作也刻意地放輕,然而進門後床上的人不見了蹤影,而洗手間則傳來了水聲。
她眉頭微蹙,将手上的東西放在桌上,目光随意一掃,就定在了桌上敞開的一個男款錢包上。
是昇衍洗澡前将口袋的東西随意抛在了桌上,錢包正好對半敞開,一側平整地塞了一張照片,陸向晚将錢包拿在手上,無聲地看着微微反光的照片,指腹不由撫在其上,目光有些驚愣。
風從窗的間隙鑽進,幹冷得宛如當初冬日凰島上的風。
照片裏的那頂帳篷依舊孤獨地駐紮在沙灘上,遠處的太陽懸在海平面上,而她看着照片裏她的背影,那會她看着日落等着帳篷主人回來的心情現在仍舊清晰。
但她萬萬沒想到,帳篷的主人她認識,曾經的他們還十分親密。
原來他們也曾這樣重逢過。
昇衍出來時頭發還是濕的,“怎麽會有酒店沒有吹風筒?”
陸向晚愣了愣,才轉過身說道,“你現在的狀況不應該洗澡的。”
昇衍:“現在我也後悔了。”
陸向晚:“吹風筒在走廊。”
昇衍軟着骨頭扒了扒頭發,“好累,算了吧。”
陸向晚從他手裏把毛巾拿了過來,說道,“我幫你。”
昇衍本來懶散的動作瞬間頓了頓,他看着她,難得笑得安安靜靜,然後說道,“那勞煩你了啊,我的陸老師。”
冬天酒店的入住率很低,走廊裏安靜得只有電吹風的聲音。
昇衍高,為了配合陸向晚,此時正扶着扶手彎着腰垂着頭,熱風在耳邊呼呼地吹,他看着兩人相對的腳尖,不由自主露出了一個笑。
這真是一種久違了的距離。
酒店的電吹風功率低,聲音大,但風卻不大,吹了好一會,發絲還是濕的。
昇衍彎腰久了,其實頭已經昏昏沉沉,可他卻舍不得動。
陸向晚:“你那時在凰島,為什麽看見我了又不見我?”
他正想閉目休息一下時,她的聲音便夾帶在一片嗡鳴聲從他頭頂上方傳來,他愣了愣,還以為自己産生了幻聽。
大概沒聽到他的回複,她又說,“我看見你偷拍我了。”
昇衍身體直了直,陸向晚動作便跟着他擡了擡。
他仿佛小人得志般噢了聲,“陸老師怎麽偷看我東西。”
陸向晚沒有回話,但給他扒頭發的動作卻重了重,昇衍垂着頭嘴邊笑容帶着點澀意。
過了片刻,他才說道,“那時候害怕啊。”
陸向晚看不見他的表情,只聽見在吹風聲中,他的聲音沉沉,聽不出是調戲還是別的什麽深沉的情緒。
昇衍:“見過你笑,就不敢看你哭,感受過溫度,就怕冷。那天我從曼哈頓趕回北城,馬不停蹄去藝聯,那晚的你,一句話沒跟我說,只對着我搖了兩次頭,很冷。”
陸向晚指尖有些涼,動作随昇衍的話而慢了下來。
她想,或許她比他更怕。
怕過分感性,又怕不夠理智,怕騙得了你,又怕騙不過自己。
“燙。”
陸向晚一頓,立刻将電吹風關掉,昇衍直起身子,邊扒着頭發邊看向她,然後很緩慢地笑了,“不過幸好,我又把你捂熱了。”
陸向晚覺得眼睛突然有些發燙。
晚上的風更大了,風從窗邊的縫隙擠進來,像一聲聲悲鳴。
昇衍吃了粥,又吃了藥,早就昏昏沉沉的人很快就睡過去了。
昏沉中床突然深陷,發出吱呀的聲音,然後在一片滾燙中腰腹突然涼意攀爬,他瞬間轉醒。
睜開眼,房間一片黑暗,“陸老師?”
“嗯。”
聲音埋在他背後,聽不出是什麽情緒,他皺了皺眉,下意識握住他腰間的手,“怎麽回事?凍成這樣?”
陸向晚:“我的電熱毯壞了。”
昇衍愣了愣,然後突然就笑了,“所以就來爬我床了?”他煞有其事地說,“我受寵若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