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節
娘的口中得知了全部的真相。只是這真相,未免讓人膽寒。雖然一時還難以接受這樣的身世和這樣的仇恨,也還沒辦法一時改口管叫了二十五年的幹娘喊一聲姐姐,但有一點榮初是可以肯定的,今天遇到的那個叫“阿次”的人,就是他的胞弟——楊慕次。只是這樣的遭遇他無法告訴他的幹娘——哦不,也許現在該叫她姐姐——讓他怎麽告訴她,他回到上海的第一天已經進了自己弟弟的刑訊室,他不但指着自己的鼻子叫罵,更有甚者,極可能已經認賊作父二十多年。既無法相告,阿初自然也就無法求證或相商,于是他只能對自己的姐姐說,“我一定會查清事實,竭力還原真相。”
晚上送雅淑回家的時候,刁蠻小姐再一次發揮難纏本質,纏着他讓他說愛她,楊慕次雖無奈卻頗有幾分縱容。對于這個丫頭,他說不上自己是什麽感覺,他感激她從小就給他寥寥無幾的家庭生活中注入的幾分快樂和溫暖,也憐惜她和他一般從小就漂泊無依的身世,只是她總是在挑逗和矜持間搖擺不定的态度也頗讓他冷淡。就像她會借機吻上來,卻不會真的吻到他,無論阿英是否出現,她其實都會在最後一秒停下來,這也就是為什麽他根本不躲的原因。這種事情不是第一次發生,起初他還會介意揣測,後來也就淡然甚至是漠視了。也就唯有在雅淑的不斷索愛中,他還能稍微感受到點她對自己的情誼,只是這情誼有多深,又有誰知道?就像他可以一遍遍的說着“Iloveyou”,她也可以臉不紅心不跳的回着“我愛你”,可是說完,他們轉身各走各的,連一個依戀留戀的眼神都沒有。
離開雅淑的住所,楊慕次滿腦子都是榮初,原本想回偵緝處的打算也就此改變。他是不願意回那個進門都讓他感覺到壓抑的家,但也只有那裏能夠尋求答案。他太想知道榮初的身世了,尤其在他原本就一直知道自己有一個雙胞胎大哥的情況下;尤其在他見到榮初以後——如果看照片的時候他還可以自欺欺人的說那是巧合,那麽在見到真人以後,自己的心都幾乎跟随着對方的頻率在跳動的感覺讓他再不能漠視他們可能是血親的事實;尤其,在他父親明顯是知道什麽的情況下。
才進了庭院,就無意識的嘆氣,壓抑、沉悶、冰冷、疲憊的感覺相繼襲來;才到家門口,就習慣的警戒,對于自己顯然緊張過度的反應,楊慕次無聲的再次嘆氣;才進家門,就看到自己的母親游魂鬼魅一般的舉着盞燭臺飄上閣樓。沒錯,就像父親說的,他不是第一次看見,可難道就因為見得多了,就不值得懷疑了嗎?這個家,有太多太多的秘密,多到讓他甚至都不知道該從哪裏問起。每多問一個為什麽,就像在自己身上剖一刀,可是這一刀一刀的砍下來,并沒有讓身邊的迷霧哪怕少一點,他鮮血淋漓的把自己坦誠在父親的面前,可換來的除了父親一再強調的父愛以外,他沒有得到任何可信的答案。謊言,又一個謊言,一個又一個的謊言。阿次已經不知道該信哪一句,或者幹脆一句都不信,只是看着父親痛苦的樣子,他仍舊是忍不住安慰,至少父親愛他是真的不是嗎?他順着父親的話說,仿佛他已經都信了,或者說,他說服自己相信父親說的都是真的,畢竟父親沒有必要騙他不是嗎?可是如果父親說的都是真的,他們又将他置于何地?失去了大哥就連他也不要了嗎?他終究是可有可無的存在是嗎?父親就這樣告訴他,不怕他會受傷是嗎?不過似乎從來就是這樣,只要他不病不死的,就從來沒有人關心過他的痛癢,所以他也從來都告訴自己,無病呻吟的事情不要做。今晚,似乎放縱的有點過了!楊慕次這樣提醒着自己。可是當真的看到所謂的大哥的遺物的時候,阿次還是紅了雙眼。那種感觸騙不了人,他相信那些東西确實是大哥的,那種順着指尖一直顫抖到心底的感覺,那種專屬于雙生子之間的感應,做不了假騙不了人,他甚至能感覺到那小小的布襖上傳遞出的微弱的屬于哥哥的體溫。心底的防線剎那崩潰,阿次摸着掌下的東西,那個長命鎖上的“初”字,他的哥哥真的叫“初”,楊慕初。榮初?阿初?如果哥哥真的已經死了,那今天他碰到的又是誰?
“爸爸……我今天的确看到了一張跟我長得一模一樣的臉。我無法解釋、無法釋懷,我甚至有一種隐隐的恐懼,我無法面對!”決堤的情緒想要找一個出口,可父親的回答除了讓阿次感到心慌、疲憊以外,并沒有任何的幫助。喃喃地,阿次重複着“一模一樣”,腦海裏,閃現得仍舊是那個人的臉,榮初的臉,熟悉又陌生的臉。
而此時的阿初,也在心慌恐懼,自己的生命一日之內數度受到威脅不說,充滿血腥和黑幕的隐秘身世,不可一世的對着他叫嚣的自家親弟弟,都在他腦海裏盤旋不去。
第三集
對着自家的少爺,阿初做不到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但少爺既然開口問,就絕不會允許他不答話,并且對于今天的事,他确實還欠少爺一個解釋,而他自己恰巧也需要個人傾訴一二。所以阿初便找了幾件事裏看似最重要實則最無關緊要的說,“今天下午,有人用槍指着我的頭,對着我說,要一槍斃了我,然後她就扣響了扳機,槍就響了……我怕死啊。”
“我從來都不知道,原來自己是那麽的怕死,像個膽小鬼。”其實阿初介意的不是自己怕死,死誰不怕?死人他見得多了,怕死的他見得更多,只是他介意自己居然在自己的弟弟面前表現的像個膽小鬼,他會看不起自己吧?所以他後來把自己一個人留在刑訊室裏離開了?
少爺無關痛癢的幾句話安慰不了他,但當少爺說“我也怕死啊”的時候,阿初稍有震動。連榮少那麽愛面子,整日端着身份的人也敢坦言自己怕死,那自己當時的表現是不是其實也沒那麽丢人?少爺在他面前承認怕死,和他在自己弟弟面前露出驚懼的表現,是不是性質差不多?
“……你是人,不是神。”阿初不得不承認,少爺的這句話确實的安慰了他。
至于自己的身世,阿初不敢提也不能提,先不說這一切還只是四太太的一面之詞,他尚需要證實查明,單就這身世後面可能藏有的隐秘,也會讓姐姐和自己在榮家難以容身。誰會願意揣着顆地雷埋在自己的身邊?更何況老爺也已經不在了,指望當家的大太太護着一個妾和她的弟弟,那不是癡人說夢嗎?即使大少爺顧念着多年的舊情肯憐憫一二,大太太也一定會以大家族裏衆人的安全為考量和理由說服大少爺将他們趕出去。所以阿初的話說的很隐諱,從死亡的威脅七轉八帶的拐到自己的恐慌上去。
可是人一但開始訴苦,就難免帶出內心最真實的想法,“我原以為這次從英國學成歸來,會給我的生活帶來一些改變……”畢竟他已經是醫學博士,又在國外獲了獎,怎麽說身份也與過去的不同。
“改變?升華還是浮華呀?”榮少的話瞬間讓阿初警醒并懊惱自己的失言。自己認定的升華,毫無疑問的在少爺眼中便是浮華的表現(別問為什麽,去看榮升之前和榮華的對話,還有之後對阿初的态度就知道,他一直還是認為阿初就是他的小跟班)。
“你今天晚上怪怪的,四姨娘到底跟你說了些什麽?……”
以少爺的敏銳和對自己的了解,阿初知道糊弄不過去,但又絕不可能将四太太和他說的事情坦言相告,所以阿初豁出去了,決定說另一件他極度介意的事——那就是楊慕次,反正那個人就在那兒,而且大小姐也見過,少爺早晚也會知道的吧?!“我今天遇到一件很怪的事情……匪夷所思、前所未有……我無法釋懷、無法面對(這哥倆神同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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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能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嗎?”榮少話問出口,突然自覺自己似有打探人隐私之嫌,尤其阿初又是一副有口難言的表情,所以不等阿初回話,他便自己又将話駁了回去,“不想說就不要勉強。”
阿初不是不想說,是不知道從何說起。想起那個人,一幕幕相遇、相處的畫面從心頭兜轉而過,竟是不知何種滋味。有喜有悲,有怒有怨,更多的,卻是像他所說的,無法釋懷、無法面對!他不知道怎麽面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