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入魔
夜猶如濃墨倒灌,烏雲蔽去了最後一點光亮,到處都是高聳的大樹,仿佛要将人圍困在一方天地裏,姜淮快步走在林間不住喚着沈崇的名字,然回聲寂寥,得不到一絲回應。
那一瞬遍尋不着的焦灼惶恐徹底攫住,蓋過了那輕微覺察不對勁的意識,她驀地在林間跑了起來,心頭那種被遺棄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在姜淮心底裏認定的不可能卻在一點點動搖,仿佛發生過什麽,讓她産生了不确定。
“夫子沈崇”
“你在找我嗎?”那低沉的,冷清的聲音仿佛近在耳畔,使得姜淮立時停了下來,看向前面從黑暗中顯現出的颀長身影。
“夫子!”姜淮猶如乳燕投林無比歡欣地奔了上前,只是還沒抱住來人,那道身影仿佛雲煙散去,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與林間風聲鶴鳴相襯,她猛地回身,卻被一只手扼住咽喉,那人的臉赫然是犬戎人離開時為首之人。
“啊——”
“五娘!五娘!”熟悉的女聲由遠及近,姜淮驀然坐起,入眼是她熟悉的閨房,以及滿臉擔憂的玉竹,依稀記起自己已經從城郊回來,所以剛才那是夢可那股真實感卻仍叫她心尖發顫。
她晃了晃有些昏沉的腦袋,像是要把那不适感受晃沒了似的,“玉竹,我有點渴”
“五娘先把藥喝了,是驅寒的,前天夜裏六郎将你從馬車上抱下來時就燒得厲害,都昏睡兩天了,二夫人怕您沾了什麽不好的,還請了道士作了場法,謝天謝地可算是醒過來了。”玉竹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湯汁一面慶幸說道。
姜淮記得昏昏沉沉間似乎有那麽一點的印象,加上噩夢纏身,這會兒身子發虛的厲害,卻還不忘問,“沈夫子那邊如何?”
“就知道您會問這個,奴婢聽說那日是四郎将人送回去的,第二天一早沈家那位夫人就過來送了不少謝禮,還有一盒西貢的凝神香,可是有心的。”
姜淮就着玉竹的手不自覺一口氣喝盡了湯藥,惹得玉竹大感驚奇,連備下的蜜餞都用不上,就聽見她問那沈夫人是不是一人來的。
“自然是一人的,且是低調,不知是誰把沈夫子失蹤一事抖露開,還道與之前失蹤遇害的相關,而他是唯一僥幸脫險的,還是判下案子的大理寺卿之子,眼下頗受争議,自是不便扯上五娘。”
“什麽争議”姜淮蹙眉。
玉竹暗暗咬了記下唇,劃過一絲懊惱,“也、也不是什麽要緊的,不過是有些人閑着沒事故意編排,您也知曉沈家那情形,總有那嚼舌根的,再說沈夫子都不作理會,五娘您還病着就莫要操這個心了。”
她說到後面愈是肯定,一面回頭吩咐宛秋去廚房取一直熱着的碧粳粥來,又着人備下熱水,“發了一身汗還是先洗洗,有什麽想吃的正好着廚子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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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淮被一打岔确實覺得身上黏膩得厲害,“粥沒味道,想吃蘇媽媽包的薄皮大馄饨,要雞茸餡兒的。”
玉竹聽着那要求失笑,應了要求,同時心底松了一口氣。她方才有所隐瞞,沈夫子眼下處境實則不大好,聽說是在大理寺調之前遇害的那些卷宗看不知怎的就觸怒了沈傳山,父子之間原本關系就不好,只聽說沈夫子又回了國子監住。
而先前遇害之人的親眷卻因此找上門想同他讨說法,也不知是怎麽想的,事情鬧得挺大。不過這些自然是不能讓五娘知曉,再者摻雜家事,諸多不便,還不若好好在家歇養。
“監子那王爺替小姐告了整一月的假,道是讓小姐安心在家養病,待好全了才能去。”玉竹凝向她正經神情道。
姜淮一怔,随即眉心蹙得更緊,“只是小小傷寒,用不着這般小題大做罷?”
“可您哪回不是叫這傷寒折騰倒。”玉竹膽大回嘴道,她家小姐身子一向好,也甚少生病,然一生病就得拖個十天半月不易好。
姜淮噎住,倒真如她所說的,而她爹平時再如何寵着縱着,單就這樁上不會由着她,那肯真真得在家養着,只是她豈不要很久見不到夫子了!
為着這,姜淮直到沐浴後用食都蔫蔫的,湯匙搗糊了馄饨都未察覺。
“唔,是蘇媽媽作的馄饨,還有沒有,給我盛一碗。”一道處在變聲期的聲音驀然響起,藍衫少年郎在婢女通報過後邁了進來,然後便瞧見了姜淮面前的海碗,“”
姜淮回神,取了旁邊的空碗給他盛,被姜少羨擺手止了,她還甚是嫌他麻煩地蹙了蹙眉,自個舀着馄饨吃。“你怎麽會來?蘇媽媽已經歇下了,別想叫她起來給你弄宵夜。”
“”姜少羨那一腔的關愛之情被一碗馄饨擊潰散,一屁股扒拉了她邊上的凳子坐下,“全京城的世家貴女,估摸也就你一個人用海碗吃東西,瞧你這陣子的,我還以為太陽真打西邊出來了,結果”
姜淮擡腳踹向他,只是輕飄飄沒什麽力道,“大晚上專程過來埋汰我來的?”
姜少羨呲了一口小白牙,“那不至于,主要是來看你醒了沒有,要是沒有,我那兒還有陸禦醫留下的小還丹,包治百病,味道清新。”
“你還是自個留着。”姜淮小時候好奇舔過那個,那味道畢生難忘,絕不想再嘗一回。為此,她看向姜少羨的目光不由柔和了些,心底清楚平常這時候早早歇下的人出現在這裏的緣由。
“行了,我沒事,你也早些回去睡。”
“姐,你喜歡那沈崇什麽?”
兩個人幾乎同時開口,姜淮稍稍愣住,下意識問,“這又是誰讓你來問的?”
“沒有誰,是我自己問,爹和大哥他們哪敢對你橫加幹預,索性當聽不到看不見,等你那興頭過呢。”
“不是興頭。”姜淮蹙眉不滿。
“那你看上他什麽了,樣貌?确實挺有可取之處,京城裏難找出第二個的,才華斐然?可你以前最讨厭那些文绉绉的。”姜少羨是當真覺得意想不到,“聽說那沈崇孤冷迂腐,你們兩個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塊兒的,怎麽就看上了?”
他心底雖然也有那麽一點不舒服,可到底沒爹和幾個哥哥那般如臨大敵,他和五娘過了年也不過十四,還不知後事會有如何變故。
姜淮放慢了進食的速度,似乎也是一面在思忖他的話,“起初确實是因為他長得好看,比四哥都好總之是第一眼就特別不一樣的感覺,唉,反正說了你也不懂。”
姜少羨:“”所以還是因為臉!
“可如果現在,他就是個長相普通家世平凡的,還是會喜歡。”姜淮想得認真,最後道。感情,本來就是個無緣由的東西,否則娘怎麽會嫁給大老粗的爹,蕭令儀怎麽會喜歡上她的皇叔,而且夫子明明是個很溫柔的人
姜少羨瞧着她一反常态的嬌羞神情,猝不及防就受了暴擊,踉踉跄跄地離了桌子,“四哥說的沒錯,你就是自個入魔,什麽時候清醒過來就正常了。”
“你才不正常!”
然而還沒過兩日,姜淮便發現門外金吾衛的人數翻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