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詭辯
公堂內外所有的目光都随着顧青棹此舉一同望了過去,都看到了他手中的玉件,精致秀麗,分明是女子所用的,再聯系二人很難不多想了去。
情意萌動的男女做出月下私會的事也合常理,不過通常顧忌名聲遮捂,沒見過這般張揚的
莊朔伸着脖子往裏頭探還弄不清楚是個什麽情況,拽了旁人問,“這有顧青棹什麽事兒啊,他怎麽進去了?”随即瞥見抓着的是虞忨又連忙松開手,被他此刻神情給駭了一跳,看那架勢倒像是要上去撕碎了顧青棹似的。
虞忨一雙眼像狼崽子似地直勾勾盯着顧青棹那虛虛搭在姜淮腕子上的手,兀的動了卻是輕巧越過栅欄,徑直走向神情不對的姜淮,“他同你說什麽了?”
“大膽!”黃府尹見狀猛拍了一記驚堂木,登時湧上幾名衙役上将虞忨攔住,費了全力才一同将他制住,以擾亂公堂秩序為由給架了出去。
“有什麽不能當着大家夥面說的,非要偷偷摸摸,我看他根本是不懷好意,放開我!顧青棹,你別耍花招!”
莊朔仍是一頭霧水,轉向另一邊沉默不語的姜少飏,“四哥,我咋聽不懂”
姜少飏聞言瞟了他一眼,也就僅是一眼讓他自行體會了,随後移向顧青棹那愈發深幽,顧家還着實叫人意外。
幾乎是同時,堂上姜淮一把扼住了顧青棹那只攜有威脅意味的手反剪背後,一個下壓。
“我眼光得多差才能看上你這種陰險小人?”
顧青棹只覺得肩膀上一陣劇痛,都沒忍住那一聲痛呼,随着那施壓力道扭曲了神情。
姜淮也是被氣狠了沒留力氣,要不是尚在病中,定能把他這條胳膊給卸下來,此時沉着小臉伸出另一手掠過他手裏的玉件,吊垂了下打量。
通透的翡翠玉佩底下綴了緋紅流蘇,一瞧便是不菲,倒頗是用了心,只是用在了歪道上。
“郡主,有話好好說,你且放開我。”顧青棹被反剪着手,疼得額頭直冒冷汗,勉力維持風度道。
“顧青棹,你煞費苦心設局陷害與我,還妄想毀我名聲,滿口渾話欠教訓!”姜淮氣憤斥道。還道是同他私會以作當時不在場的證明,虧他說得出口!
黃府尹反應過來的當下,立刻讓衙役分開了二人,不免氣急喝道,“公堂之上豈容你們這般胡鬧!到底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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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青棹捂着猶如錯骨了的胳膊,神情暗暗幾變,掠過姜淮的方向沉黯下眸子,清了清嗓子,搶先開口,“大人,實情并非如此,不知郡主為何突然如此激動乃至動手傷人,可能與我接下來要說的有關。”
姜淮略顯蒼白的臉頰頓時因此而染上一層薄紅,杏仁眼瞪得滾圓,明顯是被氣的。
“只因,當日我便是親眼目睹馬車撞傷老伯,老伯礙于官威隐忍,後等我差人下去時只拾到了這塊玉佩,若非這樁鬧了集賢門前我都未曾想過那馬車的主人竟是長樂郡主”
從定情物到遺落的罪證,跨度這般,還能叫他編排全了,姜淮觑着他生生給氣笑了,“顧青棹,你真是比我想的還要無恥。”最初那僞君子還真是沒叫錯人。
顧青棹站直了身子顯露無奈,仿佛是姜淮惱羞成怒之詞,“那處正是風雅集,我與友人相約小酌,亦是不曾料到會遇着這樁,可既是遇着了,若不将實情道出,顧某良心難安,猶豫之久卻是顧念與郡主的同窗情誼,實為不該。”
周遭聽聞風雅集時不由爆出一陣騷動,畢竟那處不是尋常人等能去的,更傳聞那裏的姑娘才藝雙絕,知情識趣,且姿容過人,非是一般伶人能比的。顧青棹是京城十公子之一,且排名靠前,道出這話自然添了幾許桃色意味
而眼下看,倒是露了一手的長樂郡主似乎并沒表面那般簡單了。
“我就說你們不識其真面目,跟那剛才被架出去的,可沒少禍禍人的。我看這遭也是闖了禍見兜瞞不住才編了一套說辭抵賴,大人萬莫被蒙騙過去。”
“早就聽聞是位被寵慣壞了的小霸王,做出這檔子害命之事,平陽王就是那般縱容态度麽,總不至于仗着權勢還想保人罷?”有人當即提出質疑,不免陰謀論了一番。
“仁兄這話說得可有道理,平陽王疼這掌上明珠跟眼珠子似的,定不會舍得女兒受罪,保不準背後如何運作呢。”
“那倒未必,京城裏正查得嚴,那平陽王再厲害能頂破了天去,驚了上頭只怕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
衆人你一眼我一語的争執起來聲音漸大,湧入姜淮耳中再看顧青棹一副道貌岸然地惋惜之态,火氣蹭蹭直冒,正卷了袖子暗暗蓄力卻聽見嘈雜聲中他四哥喚了她的名字。
姜淮氣鼓鼓看向,後者遞了安撫眼神,半點不受那議論影響,強壓下了火氣,半晌陰測測開口道,“顧青棹,你最好祈禱以後別落了我手裏”
“郡主此時講這番怕不合适罷?”顧青棹與她對視,叫那眸子裏的森寒微微僵持,避開了視線。
“否則,我有的是千百種法子讓你後悔今日所為。”姜淮幽沉着聲接了自己的話茬。
黃府尹扶了扶官帽,聽着那狠話都覺得膽兒顫了顫,又覺得這位小姑奶奶實在是不把他放在眼裏,暗生不悅。
這案子既然上頭盯着,他絕不能給辦糊了。“此案顧公子為人證,物證确鑿,反觀長樂郡主言辭閃爍,前言不搭後語,有詭辯之嫌,本官判處”
姜淮随着他的話語慢慢眯起眼,雖來之前得了四哥一句有他在的保證,卻也沒想半路殺出個顧青棹,懷揣惡意竟是沖着平陽王府而來不得不讓她有些慌神,一顆心随着黃府尹舉起的驚堂木高高吊起,兀的攥緊了手心。
“且慢。”一道清朗男聲自人群中豁然傳來,那聲音似乎有着別具一格地魅力,一下将嘈雜人聲壓了下去。
黃府尹正要拍下的當刻被喊住,接二連三被打斷惱怒更甚,怒視向來人,“又是何人打擾本府判案,可知何罪!”
來人一身青衣直綴,腰間配以一塊上好羊脂玉佩,身形修長,端得是世間少有的俊朗之色,只眉眼冷清的若遠山寒雪,讓人不自主地泛起涼意不敢往前圍堵而去,反倒讓出來一條剛好能讓其通過的道。
四下交耳,議論聲悉悉索索,探聽來者身份。
姜淮自他出現便再沒移開過目光,看着他出示令牌而被衙役放行後踱步走到堂前,是驚詫,亦生暗喜,不多時又悉數化作擔憂,“夫子你怎麽來了?”
沈崇向黃府尹表明身份,目光在姜淮身上停了片刻,倏然對上堂上之人。
“此案誠如長樂郡主所言,是某人處心積慮設局陷害,而設局之人便在堂上。”
那不卑不亢的聲音回蕩公堂之上,卻猶如滾入熱油一般在人群裏炸了開去。
“沈夫子何出此言?”顧青棹暗咬着牙根,仿佛詫異道,袖袍下的手卻是不自然地握起。
還不待黃府尹發問,沈崇朝向顧青棹卻是幹脆利落,“請趙姑娘。”
那趙通判之女趙玉珺一襲輕紗覆面,被人護着方施施然入了內,似乎是羞于這般抛頭露面,只是在看到堂上站着的顧青棹時眼中劃過一絲熱切,又隐雜其他,在婢女的陪伴下嬌怯向黃府尹施禮,表了身份。
“趙姑娘”顧青棹當下回過神,猶是錯愕。“你來做什麽?”
“自然是為了顧公子了。”沈崇截斷了他的話面,“此事牽涉顧公子也在其中,趙姑娘心有所系,方托沈某一道出堂作供。”
顧青棹聽着他模糊言語,心底當即浮起不妙預感。可趙玉珺卻依舊是害羞帶怯地暗暗瞟着,分毫未察覺。
“趙姑娘,你可否把同沈某說的再說一遍。”沈崇淡聲詢問。
顧青棹見他未道前言後語,擔心有詐急忙喝止。“趙姑娘!”
然趙玉珺聽聞那生疏稱呼卻是神情一變,含情的眸子劃過一抹愕然受挫,又随即看向了不遠站着的姜淮,無論是何落魄境地,這人似乎都不落下風,依然風采得叫人妒恨不已,還能有貴人相助轉危為安,而聯系上回喝醉,不說姜嬈半年受罰,便是連她也未能出閣半步,苦抄女戒,吃足了苦頭。
她心有怨恨,在發覺顧青棹的目光仍不經意流連在其身上時,更是難忍,也愈發認定了沈崇的說詞,爆出豁然決心道,“十五那晚,是小女與顧郎在一道,顧、顧郎有些喝多,一直是小女照料,一直到寅時未明才離開,怕是顧郎誤會才會為長樂郡主作不在場之證。”
黃府尹一愣,沒想牽扯一樁風流事,随即又皺了眉頭,那趙玉珺所言與案子風馬牛不相及
“趙玉珺,顧青棹可不是那麽說的,你又說是和你在一處與長樂郡主無關,你二人說法出入可是戲弄本官!”
“小女不敢!”趙玉珺被陡的一喝,吓得身子一顫,連忙辯解道,“顧郎千真萬确是和我在一道,從酉時時三刻起到寅時末,詹春坊的老板娘可以作證!”
“還有、還有離開時正好遇着送早點包子的,不信大人盡可都召來查問。”她求助地看向顧青棹卻見他臉色陰郁,心頭又是一跳,不由生了幾分委屈。明明之前阿雲阿雲喚的親熱,何曾見過他這副冷臉,莫不當真被姜淮的樣貌迷眼,心頭酸苦交雜,咬牙又道,“敢問大人,一般女子哪敢編排這莫須有的毀自己清譽!小女與顧郎總之,不能看顧郎因着誤會鑄成大錯。”
“犯了律例者自當嚴懲,無論是達官顯貴,還是平民百姓,望大人明察。”
她這番話說得故意,換言之便是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長樂郡主又如何,就該抓了下牢好好磋磨性子,最好永遠都別放出來禍禍人!
顧青棹在她說完之後咬牙切齒地喝了住嘴,怎會不清楚她是想借此展露二人關系,為自己謀求,卻正好被人利用他深深凝向沈崇,那目光極是複雜痛恨。
“顧郎”趙玉珺委屈巴巴地喚了一聲,卻被他此時的臉色吓住。
沈崇似是不受他那噬人目光影響,在黃府尹傳召證人之際朗聲啓口,“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能買通仵作,又或者是那詹春坊的老板娘,可總有疏漏,你既是與趙家姑娘在一道,就不存在目睹一說,是為假證。”
“利用王麻子好賭成性布下此局陷害郡主,又鼓動京中造謠中傷平陽王府,無論是動機還是目的都十分可疑,望大人還郡主清白,亦是給所有為此案牽挂的一衆一個明白。”
“這你之前不是說是”趙玉珺吶吶,瞪大眼睛滿是不置信自己所聽到的。
顧青棹鐵青着臉,終是忍不住喝了趙玉珺“蠢貨”,後者這才後知後覺是中計,只是改口已經來不及,眼睜睜看着自己剛才提到的‘證人’被帶上堂,而自己也淪為證據的其中一環,不過不同的是,她證的是姜淮的清白。
“不是,大人,我”
“大人饒命,饒命啊!”
趙玉珺還妄圖說些什麽就被仵作那些人等哭爹喊娘的打斷,原先收了錢財的,此刻俱是跪地磕頭求饒,紛紛道出實情,七拼八湊之下,竟是還原了七八,如此再不敢有心存僥幸的。
王麻子眼見勢頭已去,要挨棍刑吓得屁滾尿流地掙脫去顧青棹面前,抱着顧青棹大腿求救,“顧公子,杖刑五十是要小人的命啊,您之前可是說過能保小人平安的,您可要救小人的命啊!”
顧青棹此時哪還顧得上他,這一番話更是将他推了水火中,猛地一腳踹開,似是不願沾染。“你休要胡說!”
王麻子被踹中胸口,疼得直抽冷氣,在被衙役制住時一雙倒三角眼霍得迸出拼死意志,凄厲喊道,“顧青棹,你過河拆橋不守信用,你不能這麽對我——我父親是被你害死的!”
二人狗咬狗卻是牽扯出更多案情內幕,顧青棹為設局陷害找上王麻子,王麻子為錢財榮華犧牲生父推他再次撞了趙玉珺當時坐的馬車,此間種種令人發指,圍觀的百姓俱是出離憤怒了。
黃府尹生怕自己牽連其中,為表公正當即命人扣押顧青棹等犯案的,明申嚴懲不貸。趙玉珺如何都不能相信自己聽到的,卻在此時聽到周遭議論自己,那不堪言語叫她擡不起頭,身子虛軟踉跄不能接受。
姜淮瞧了一眼被婢女扶住的趙玉珺,今日後她的名聲怕是臭了,可又不值當憐憫。一場鬧劇落幕,姜淮晃過了上前來的姜少飏,定定凝向一旁長身玉立的俊逸男子,一雙杏仁大眼裏壓抑不住的滿心歡喜與崇拜。
而站在當中完全被無視了的姜少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