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覃家

昨兒夜半下了雪,青瓦之上積了一層厚厚的雪,待太陽升起後有了融化的跡象,沿着屋檐角滴滴答答落了下來。

“又是風又是雪的糟踐多少天了,也不瞧瞧你現在自個兒的臉。”蘇闵兒嬌軟的聲音在空蕩無人的學堂裏才放大了許多,一面把手裏的暖疙瘩塞到對面那人手裏,“你想幫沈夫子也不是非得湊這熱鬧的,等天氣暖和些不也行。”

姜淮捂着那青花牡丹抽金飛燕暖手爐,咧着笑,“哪有你說的這麽誇張,不還是這麽如花似玉麽。”

她話還沒說完臉上就被糊了一坨滑膩膩的膏子,蘇闵兒難得賞了她一白眼兒,接着在她臉上仔細推抹起來。“都知道你臉蛋兒好,糟蹋起來不心疼,等皲裂了就曉得疼了。”

“這不有我家小棉襖疼嘛,哎喲這膏子真好聞。”姜淮好奇拿過她那精致小巧的纏枝紋瓷罐子,嗅了嗅,有一股淡淡的栀子甜香,還是能和蘇闵兒身上的玉蘭香分別開來的。

“本來就是拿給你的,你這鼻子跟小狗似的又挑剔,這是四叔從滇南帶過來的,香味兒純。另還有兩罐子我下回捎去你府上,夠用過這一時節,你每天別忘了抹就是。”蘇闵兒出落柔美,因着容易過敏的體質對這方面甚是精通,也就更看不得姜淮那粗糙性子。

姜淮就是被她這麽從外頭給拽回冬暮堂的,哪能不從了她的,連連應是,瞧向少女粉膩雙頰,且是要比以往還裝扮精致多,不由多看了兩眼想起來道,“你昨兒不是告的病假,身子可好些了?”

“咳,我沒患風寒。”蘇闵兒的聲音漸小了下去,臉龐染上幾分女兒家的嬌羞,悄聲道,“我昨兒、昨兒去城門口了。”

“好好的去城門口做什麽?”

“你——嗳,你可眼裏就那沈夫子一人罷,連昨兒這麽大的事兒都不知道!”蘇闵兒本來就是懷着少女羞澀,孰料還碰上姜淮這不解風情的。

姜淮被她羞憤推了一下倒是記了起來,好像聽人說起六皇子回京從寮國帶回不少珍貴花草,沿途百姓争相一睹風采,都快把長安街給堵住了。說起這位六皇子生母只是宮中一介侍女,卻在得了寵幸被封才人之後,時值皇上龍體有恙,便主動請辭入了甘露寺為皇上祈福修行。

此番反其道之行反而得了皇上的新鮮念頭,多次微服出巡甘露寺,後陸才人有孕,因覺時宜不妥将其那日子往前推說,養在皇後膝下。實則六皇子今年還尚未及弱冠,生得俊朗非凡,公子有名,且氣質溫潤,又因喜好游覽河山,見識廣博,而虜獲一票芳心。

“那小娘子是瞧花兒的,還是瞧人去的?”姜淮這下是意會過來了,手拄着下巴仔細打量,眼眸裏掩不住的輕挑笑意。

蘇闵兒被她瞧得臉更紅,“就是看看去的,随個熱鬧,以前你不也喜歡!”

“那六皇子俊不俊?”姜淮勾着嘴角笑意仍是不放過,瞧她那烏眸泛化柔軟含水,分明是動了情的模樣。

蘇闵兒不禁逗弄,索性轉過身子不理越來越來勁兒的某人,“再俊,在你心裏不還是比不過沈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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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夫子自個奪的公子魁首,又不是我左右的,不過那六皇子不差就是了。”姜淮笑眯眯說道,“六皇子這趟回來估摸是為了太後過壽,留在京城的時日多,只怕打主意的姑娘不在少數咯。”

蘇闵兒嘴角流露的淺淡笑意一緩,蔫了下去,“六皇子那般溫柔又體貼,自然招人喜歡的。”她昨個在人群裏就發現姑娘家的占了大半數,還有膽大的往他身上抛香帕子和鮮花的,而她也就只敢隔着一條街遠遠看。

姜淮挑眉,“我聽皇後娘娘提起要趁這回賞梅宴替六皇子選皇妃,要找個把他的人和心都拴在京城裏的,闵兒這般多才多藝,還怕入不了皇後的眼麽。”

“那賞梅宴不是與群臣共樂”

“這當然是明面上的話,否則為何要群臣帶适齡女眷參加,還不是因為那六皇子怕了陣仗,皇後娘娘才委婉着來的。”

蘇闵兒受教點頭,登及騰起紅雲,又絞起了手絹。

要不是習慣了她那性子,都能把姜淮看着急,好在姑娘沒糾結一會兒,就像是突然想起似的拽着她道,“我昨兒還聽說了一件事。”

姜淮冷不丁被駭了一跳,“什麽事值當你一驚一乍的。”

“關于沈夫子的,昨兒城門口人多,六皇子入了宮後人潮未散便議論起,不知是誰偶然提到的,說是之前與沈崇定親的覃家姑娘懷有身孕,卻因沈、沈夫子怕累及名聲被害,反正、反正把沈夫子說得可難聽了。”

“那都是市井流言,有什麽好聽信的。”姜淮擰了擰眉,早在那遭上公堂後就聽到過,不過很快随着事件落幕就消失匿跡,如今這是又卷土重來?

“雖是、雖是流言,可還有覃家當差的婆子說過當初這事徐家也有插手,覃家也是迫于壓力才離京的,若心中無愧何須如此。種種聯系起來,我怕并非是空穴來風,那沈、夫子”蘇闵兒曉得她是一頭栽進去的,咬着唇角不知該如何說。

姜淮眉心緊擰,想的卻是那些流言能叫蘇闵兒聽見恐怕非是偶然,定是還有後續影響的,此時再聽着她的話,眉頭未松,神情卻是全副的信任與篤定,“沈夫子不是那樣的人,值得我四哥深交的也不會是那種人。”

蘇闵兒一怔,後又點了點頭,就一晃眼餘光裏掃見一抹石墨色,因為對話被正主聽到而顯得無從适從。

沈崇其實剛好就聽了那最後,心中觸動,宛若緊繃着的一根弦被人妥善安置,耐心安撫,這種感覺從未有過,故也叫人心驚膽顫。然那些情緒一絲都未露在臉上,反而愈發沉澱。

旁邊的蘇闵兒暗暗拄了姜淮一下,用目光擠兌,後者卻壓根只看到一人。沈崇一襲錦衣裁剪合宜,貼着清瘦身姿,顯出一絲因訓練而隐隐積蓄的蓬勃力量,俊逸面龐因為運動而有些發紅,帶着些微粗重的喘息

姜淮的臉慢騰騰紅了起來。

“下一堂的課由曹夫子來,咳,之後的禮記皆是。”他頓了一頓,瞧向姜淮,“莫要戲弄人。”

“謹遵夫子教誨。”姜淮俏皮笑着應了,一面起身想去沈崇身旁,卻勾住了桌上的物件,随着她一走動,那東西掉在地上,一下攤了開來。

“啊、我的畫!”蘇闵兒忙是去救。

沈崇卻先一步拾起了畫卷,畫上鳥鳴花開,意境悠遠,而他的目光卻直直落在了那一副題字上,倏地攥住,手上青筋畢現,仿佛那畫卷下一刻就會被生生折斷似的。

“這幅畫,你是從哪得的?”沈崇開口,聲音黯啞如斯,此刻像是完全忽略了旁人所在,徑直望向蘇闵兒,神情顯露一絲猙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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