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夜探
這模樣還是很吓人的,看蘇闵兒吓得瑟瑟發抖就知道,姜淮正要開口,那人卻在得到想要的答案後抽身離開。
姜淮面前只餘下那幅被擱置的畫,旁邊的蘇闵兒心有餘悸地走到她身邊,“沈夫子這是怎麽了”
“這畫有什麽特別的?”姜淮看不懂畫,只能品出個好看二字,故凝神問向蘇闵兒。
後者搖頭,“不過是閑暇時淘的,作畫之人也并沒有名氣,春晖園裏多的是這樣的畫作。”
“這畫借我,回頭還你。”姜淮扔下這句便也匆匆出了學堂。
日上種天,雪化了之後滲入青石板,路上濕漉漉,不多時行過一道匆忙身影,背影颀長徑直入了隐在鬧市中的園子,不到半柱香的時辰又是離開與急急追趕來的姜淮卻是剛好錯過。
“老伯,剛才可個高高瘦瘦長相極為英俊的男子來過?”姜淮入內,直撲櫃臺那問道。
正理畫卷的掌櫃的睨向努力描述來人模樣的小姑娘,樣貌比那剛才來的年輕人不遑多讓,都是叫人過目不忘,“見過見過,就你來的前腳剛出門去的,這是沒碰上?”
姜淮聞言要追出門去,臨到門口頓住又折了回去。
掌櫃的見她折返,“姑娘可是還要點什麽?我這兒不少新作,剛才那位公子就買去了不少”他一面說着還一面收整,剛好揀着底下一幅自個嘀咕開。“這兒怎麽還落下一卷,難怪我方才數來數去不對。”
姜淮瞧向他手裏,是一幅水墨牡丹,花枝妖嬈,透着一股靡麗頹唐,而右上角之處的落字更顯,仿佛是将死之人最後之詞,令人心驚。
掌櫃的顯然也是發現,“怎這般晦氣的。”又忙是将畫卷收了起來,帶着幾分欲蓋彌彰的意味,“這畫都是新來的畫師作的,畫意清新別致,頗受人喜歡。這回攏共收了十幅,旁的都好好的,就不知這幅是怎麽回事”
“夫子收走了另外九幅,可是這意思?”
“正是。”
“那這幅掌櫃的開個價。”姜淮取了錦袋,心中愈發覺得整一件事都透了古怪。
“可這”題詞實在太壞意境,晦氣十足,掌櫃的有心收着回頭找問卻不想遇着個堅持要買的買主,只好便宜出了,并聲明了概不退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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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淮取了畫,旁的也再問不出什麽,怏怏從春晖園離開。
一出園子車水馬龍,哪裏還尋得見沈崇的身影,熱鬧繁華卻像是隔了一層,有種無法言說的不真切感,而手裏抱着的冰冷,仿佛一直順延全身。
她在門口那稍是停頓了片刻,便要步入往來人潮,卻突兀撞到一人,兩邊都不及防退開一步,姜淮捂着被撞疼的額頭看向對方,那人緊拽着帽檐遮掩半面瞧不清楚。
“嗳喲,疼死我了,嗳喲”那人半彎下身子亦是疼得叫喚,只能從那嘶啞聲音裏聽出約莫能是個上了年紀的婦人。
姜淮深覺是自己心不在焉所致,連忙致歉,一面替她拾起散落在地上的東西收到布袋裏,其中一枚小巧物件惹得她多看了兩眼,“大娘,你還好罷?”
老妪接過布袋,揉着腳踝那,“我的腳,腳好像扭了。”
“那我送你去大夫那兒瞧瞧。”
老妪連連擺手,“去那費錢的地方作甚,不去不去,只是點扭傷說不準過會兒自己都能好。”
此時已經有人圍了過來看,先是認出了老妪,直道,“楊阿婆話不能那麽說的,這上了年紀的可得注意,一耽擱萬一嚴重了那可是對你不好,就該讓這人帶你去!這人這人不是長樂郡主麽?!”
因着上一回公堂問審,倒讓京城裏不少百姓見過姜淮的模樣,然這時候被認出反而有些麻煩。而那楊阿婆明顯在聽了她的身份之後擺手更勤快說不用,弄得姜淮原本打算着金吾衛去,這下也不得不自己出面。
衆人見狀,有些暗暗嘀咕這位主兒霸道嬌蠻的給打了臉,方才說話的婦人更是熱心腸的在前面引路。姜淮扶着不甘願的阿婆,後者似乎也受不得人多圍觀的,愈發捂着了帽檐,好像生怕自己有什麽吓到旁人似的。
姜淮多看了兩眼,那婦人便挨近了悄默聲提醒,“楊阿婆以前生過病,把自個的臉給抓壞了,後來好了就留下了疤,就這麽一直拿布兜罩着怕別人覺着不好呢。”
其實這話對姜淮來解釋是多餘了,她心裏打定主意要送她回去,楊阿婆拗不過,倒是讓旁邊瞧看的都散去了,自己由姜淮扶着離開。
走到半道兒,楊阿婆覺得那勁兒緩過來了,“我就說沒傷着筋骨,只是年紀大了,那麽一下緩不過來,你看這不就好了,姑娘謝謝你,我屋就在前頭不麻煩你了。”
“嗯,也不遠,就索性送到家好了。”姜淮看了一眼矮仄的草房,在這一片裏顯得格格不入,那一圈籬笆圍出來的空地上還養了兩只雞,人一走近而飛跳了起來。
“郡主當心。”那楊阿婆似乎是不好意思讓郡主纡尊降貴,顯得十分局促,“這就到了,郡主請回罷。”
“阿婆,我口有些渴,能否容我讨碗水喝。”姜淮望了一眼黑漆漆的裏頭,兀的打斷了她。
“喂,酒呢,酒,我要酒——”屋裏頭的人聽見動靜而張口吆喝,含含糊糊,像是已經喝醉酒的樣子。
楊阿婆扶了扶帽兜,“那、那是我不成器的孫兒,郡主莫怕,請、請進罷。”
話畢,也真挑了個幹淨沒缺口的粗陶碗洗了又洗,給姜淮盛了碗水來。姜淮一面喝着,一面打量,卻是如外頭所見那般破破落落的,一看便是一對清貧祖孫倆相依為命,那縮在角落裏的年輕人因為姜淮走入反而消停了下來,睜着一雙醉眼迷瞪看。
“我扭着了腳,長樂郡主好心将我送回,要不然我還怕趕不上給你做飯了。”楊阿婆将他周遭散落的東西收了收,把什麽東西壓在了最底下。“成天喝成天喝,哪天喝死了都不知道。”
那人從陰影中推着木輪椅出來了些,正好被從窗入的一束陽光籠罩,從姜淮的角度并不能看清,只覺得那光線還是目光叫她十分不适,果然她繞走了兩步就看清楚了輪椅上的男子,年歲尚輕,一張臉像常年不見光的過分白淨,沒有血氣。
“反正現在也跟死沒區別。”男子冷淡扔了一句,像是回應楊阿婆前面的話。陰沉的眸子盯着姜淮懷裏抱着的,像是不經意掃過轉身推着輪椅入了房裏。
楊阿婆聞言身子震顫,抹了抹眼,“我好不容易把你給救回來,你這說的什麽喪氣話,你是要老太婆的命吶!”
姜淮看着那扇緊閉的房門,又聽見楊阿婆小聲啜泣,略有些尴尬地把碗擱下,同時放了一兩銀子,道是看病的錢便離開了。
直至走到門口,姜淮都始終覺得背後有道目光緊緊鎖住,灼燒後背,她在籬笆那猛地停住回頭,只看到屋舍那洞開的窗子,背了陽黝黑一片,什麽都沒有。
近至傍晚,天蒙蒙黑,一身輕騎的姜淮率十數名金吾衛靠近那簡陋茅舍,裏頭點了一盞豆大油燈,透出一圈暈黃,此時看來卻陰森冷然的厲害。
金吾衛如影子貼着牆壁分散而去,姜淮肅然站在巷子下,正要啓口喝令破門之際,卻突兀落入一堵溫暖懷抱一同隐入巷子暗影。
伴着一抹幽幽冷香,幾乎是被禁锢的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