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寧靜如棉絮的雪花飄落大地, 轉眼間便将天地連接在一起, 整座皇城白茫茫一片, 露出的朱紅宮牆鮮豔奪目。

鳳鸾宮前栽着幾株梅花樹, 紅梅點點,顏色灼灼。姜淮跟随福公公一路到了殿內, 正中央的镂金香爐輕煙袅袅, 炭盆遍及各個角落,與外頭截然不同的暖和。

“娘娘, 長樂郡主到。”福公公恭敬禀道。

周皇後正坐在青鸾牡丹團刻檀木軟榻上,一身翠藍色廣袖宮裝, 雍容華貴,保養極好的臉上妝容精致, 此刻正笑盈盈地凝着人,“若不是本宮差人傳喚,只怕出了年裏, 就更難見着你了。”

“臣女給皇後娘娘請安, 皇後娘娘萬福金安!”姜淮規規矩矩行了禮,得了免禮才起身, 端得一本正經,“阿妧雖養病在家,可心裏是一直記挂着娘娘的。”

“那可好全了?”周皇後看破卻不點破,偏頭吩咐林姑姑将一早備好的利是封交到她手上。

姜淮也不扭捏, 歡喜謝了恩, “托皇後娘娘的福, 不敢好不快。”

“小滑頭。”周皇後笑嗔了一句,将人召近了說話,“瞧瞧,都瘦了,臉兒都不圓了。”

“不圓了才好。”姜淮小聲嘀咕,一眼就瞥見了旁邊備下的一桌點心,眼光就時不時溜了過去。

周皇後瞥見,牽着她的手一道過去坐下,“喏,這些點心是賞梅宴禦廚制的新花樣,反響頗好,今兒就單獨給你做一桌,來嘗嘗。”她拿起翡翠玉箸揀了幾個夾到姜淮面前的纏絲瑪瑙碟上,與以前許多次一樣,不勞動林姑姑,親力親為,做得順手極。

若說姜淮對生母蘇氏的印象停留在書房那幅畫和旁人的口口相傳,她對周皇後的感情則淩駕在蘇氏之上,甚至可以說是依賴。

梅花酥的油潤綿甜在口中化開,姜淮連日來的煩悶似乎也随之消散不少,展開笑顏,“好吃!”

周皇後看着她專注面前的食物,雖然吃得是斯斯文文的,可進食的速度卻一點不慢,不由嘴角笑意更深,“阿妧過了年有十四了罷,可有中意的郎君了?”

“咳——”姜淮險些噎住,幸得旁邊的林姑姑遞了茶水才緩過來。“皇後娘娘!”

周皇後瞧着她臉頰浮起的紅暈,當她是害羞,“你年幼失恃,本宮與你緣分頗深,自然得在這方面給你好好把關把關。那沈卿家之子”

“皇後娘娘待阿妧的好,阿妧銘記在心,不過這事阿妧想順其自然,請皇後娘娘成全。”姜淮立時站起,甚是鄭重啓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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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孩子,本宮還沒說什麽呢,瞧把你給吓的。”周皇後拉着她複又坐下,怎會不知京城裏這些動靜,片刻又嘆了口氣,“你跟你爹都是一根筋兒的,不過當年是你爹請了皇上下旨賜婚”

周皇後像是回憶起當時,嘴角的笑意凝固一瞬,快若無影,“平陽王府的寶貝,本宮也不敢随便指許人家,你且把心放回肚子裏,不過若是有一日你想了,再來找本宮也無妨。”

“謝皇後娘娘。”姜淮聞言确實松了口氣。

“你這般為他着想,卻不知他是否有這個福分了。”周皇後笑眯眯地瞧着她,“阿妧果然是長大了,和你母親真是越來越像了。”

那纖長豔麗的護甲輕輕拂過姜淮面龐,冰冷的觸感令她微微顫動了下,那兒是她之前被畫軸刮到的地方留下一細小傷口,輕微發癢。

“姑娘家的臉怎麽能有傷,去取本宮的玉容膏來,仔細別留了疤。”周皇後擰着眉心收回手,當即吩咐道。

反倒是正主頗不在意,“不知怎麽招的,沒那麽嚴重,大夫說過兩日會消的,無礙。”

“那便好。”周皇後放心地點了點頭,取了玉容膏與她,“既是拿了,就收下備着罷,不過下回可得自個當心着些。”

姜淮颔首應下,還沒閑話幾句便聽見太監通傳徐貴妃到,周皇後準見,後者方是匆匆而入,見着姜淮稍頓住身形,先是給周皇後請了安。

那一襲金黃色的雲煙衫下籠着逶迤拖地的黃色古紋千水裙,舉手投足皆是風情,難怪久富盛寵。姜淮如是想到,自然也看到了剛才她有話想說卻又不便說的樣子。

“小郡主也在,隔着年沒見好像又長高了,這小模樣是越來越招人喜歡了。”徐貴妃習慣擡手。

姜淮拈了一塊紅豆餅剛好阻下了她捏向自己臉蛋的動作,“貴妃娘娘也越來越明豔動人,吃個紅豆餅補補氣色呢。”

徐貴妃沒能得逞,看着手裏被塞的點心又擱回到桌上,“這般甜的慣不了口,不消說,定是姐姐給你開的小竈,這嗜甜的口味倒是跟我那外甥像。”

姜淮墊了個七八成肚子,本打算讓林姑姑攏一食盒的,聽到這話突然就卡了殼兒。

徐貴妃噗嗤笑了一聲,被周皇後掃了一眼才辛苦忍住,小姑娘家什麽心思都挂了臉上可是有趣。

周皇後輕咳了聲道,“喜歡吃,就多帶些回去。”

“不、不用。”姜淮又想到了這幾日困擾自己的事,忙是拒絕。

然在場的都能瞧得出那欲蓋彌彰的意味,也就笑笑不戳穿了。徐貴妃因為記挂的事略有些心不在焉,姜淮察覺,便借着受不住打趣提了告退。

“今兒也就是想得緊了才召你,既然身子剛好那就在家好好休養。有空多來宮裏陪陪本宮。”周皇後觑着她叮囑道。

姜淮颔首保證,只是臨了出門卻被林姑姑塞了一食盒鬧了個紅臉,飛快奔出了鳳鸾宮。

“郡主,郡主您慢些,這化了雪的路”最後滑字還沒說出口,那名宮娥就眼睜睜看着姜淮腳下一個打滑往前去,神色大變,“郡主——!”

“小心。”伴着一道清潤聲音在耳畔落下,姜淮不穩當向前的身子就被一強悍力道扶住。

姜淮緩過心神,忙是将手臂從那人手裏抽回,道了謝。

“不記得我了?”來人噙着笑,在姜淮面前投下颀長陰影。

姜淮怔愣,這人瞧着年紀與虞忨相仿,身姿俊挺,着一身紫色直裰朝服,腰間紮條同色金絲蛛紋帶,端的是意氣奮發。

“當年撿了兩塊禦花園裏的圓石子騙我是舍利,害我被父皇揍了一頓”

“六六皇子!”姜淮蹙着眉随着記憶被喚起詫異喚道,随即便感到一陣臉熱,時隔經年,他還記得啊

司馬琰笑容更甚。“上回賞梅宴就沒見着你,母後說你身體抱恙,可好些了?”

姜淮想起幼時坑他坑過不少,記性這麽好,不知記不記仇“謝殿下關心,已經痊愈了。殿下定還有事,阿妧就不打擾了。”

“殿下?”他嚼着這兩字,像是陷入回憶道,“小時候每回我手裏落了什麽好東西,你就一口一個六哥哥,真叫人懷念吶。”

姜淮卻是有些沒臉,表面繃得一本正經,好像完全想不起這事兒似的。

司馬琰幾乎要忍不住大笑,如今的阿妧可比小時候還要有趣得多,輕咳了一聲後道,“這一遭走了幾年,也去了不少地方,每次看到新鮮好玩的就忍不住想到叫我六哥哥的小騙子。”

姜淮咧嘴微笑,呵呵,不提這茬也許我們還能做朋友。

司馬琰看她不為所動,又道,“還有從寮國回來帶來的藥,聽說治傷痛效果極好,想着你也許會用的到,要不要”

“要!”

司馬琰笑睨着她,抱胸等着。

姜淮憋了良久,“六、六殿下。”可怎麽都喚不出口的。原本不覺得有什麽,可偏偏叫他這麽一掰扯就生出一股羞恥感來。

“我同你玩笑的,走罷。”司馬琰很是自然地與她并行,一道離開。

殊不知不遠廊檐下,一抹纖細身影停駐凝視着他二人離去的方向久久不能回神。

“小姐,虧您一直惦記她,她可倒好,這就和六皇子”随在女子身後的丫鬟咬着牙齒氣憤說道。

“鈴蘭住口。”蘇闵兒赤白着臉疾斥,心頭砰砰狂跳,卻是因發現六皇子與姜淮在一起時的姿态神情與平日是不同的

一旁的宮娥将這一幕盡收眼底,直等遠去的兩人消失在視野方淡聲催促,“蘇姑娘,德妃娘娘還在等您呢。”

蘇闵兒畏縮了下身子,亦是不明白為何會被德妃傳召,揣着複雜惴惴的心思緊忙跟着宮娥向那巍峨宮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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