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蓮瓣鎏銀香爐裏三支青木香悠悠蕩蕩燒到了末兒, 輕煙袅娜升騰, 層層疊疊的織錦紗幔落下, 掩住裏頭的情形。偶露出幾縷烏絲滑落垂在床沿, 伴着粗啞暗沉的呼吸交錯,讓人不由的心猿意動, 面紅耳赤起來。
姜淮覺得很渴, 像是火焰猛烈燒灼之後殘留下的幹涸,她嘟念一聲, 唇上便添了涼意,一口水被渡了過來, 入了絲絲清甜的涼潤,舔舐過嘴角追着那涼意的來源又堵了回去。
不夠, 還是不夠。
“子阆”姜淮溢出一聲輕哼,冷梅香幽幽,分不清是誰身上的, 此刻勾纏在一塊像是最崔情的香料難以把持。
也是那一聲, 令男人咬着她的下颔,不輕不重, 反而惹得陣陣酥麻。
“阿妧,你可真是要我命了。”
那一聲無奈喟嘆落下,隐雜着一絲幾不可查的輕笑,男子的呼吸已然落在她的耳廓, 呵出的熱意令她身子一陣發軟, 嘴角卻是揚起, 笑笑着咕哝:“我只要人,不要命”
話落的一刻兩人的目光就那麽對上了,那如墨色深潭裏粼粼蕩開,呼吸不由就止住了,仿佛要溺斃在裏頭。下一刻又兀的激烈起來,姜淮只覺得自己猶如狂風暴雨裏的一葉孤舟,浮浮沉沉,唯有緊緊攀附住。
那一雙眼不知在何時變得暗沉沉的,長驅直入,帶着某種悍然的意味。
姜淮幾乎無可着招架。“別別碰那兒”聲音柔得能掐出水來。
“阿妧說的是哪兒,這兒?”
“唔”那一聲軟膩愉悅的呼聲被以吻封緘,姜淮被動地接受着他唇舌的輾轉勾纏,漸漸由淺入深,摻雜着果酒的甜香,那是一種清甜明爽卻不寒涼的滋味,一遍又一遍,溫存而細膩。
“我當然也心慕于你,思之如狂。”
姜淮怔怔,猶如穿過重重迷霧終于與那一雙幽深眼眸對上,直直撞上那洶湧熱烈的情感,一覽無餘。身前男子輕軟的氣息,淡淡的冷梅香襲來,她的心突然被熏軟了。
“五娘,五娘”玉竹的喚聲由遠及近,堪堪是打斷了夢裏旖旎。
姜淮睜開眼時就看到夫子的臉變成了玉竹的,當即吓得清醒了過來,身上不知為何還發了一身黏膩的汗,就回想起了夢裏面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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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娘,你沒事罷,怎的臉那麽紅的?”玉竹探了探她額頭并未覺到溫度過高,反而是指使人把房裏的暖爐子撤了出去,“其實早該撤了的,就是這陣子天反反複複那麽留着,反而把人熱着了。”
“呃”姜淮聽着她給自個找了由頭,有些窘窘地含糊了過去,“去備熱水,我想沐浴。”
玉竹慣是順從應下,很快就準備妥當。
姜淮沒讓她侍候,徑自入了水裏,那暖意滲透游走四肢百骸,泛起一陣舒爽。随之而來昨夜裏頭的記憶複蘇,她手指撫上了唇,眉眼如桃花綻放殊色。
在離開皇宮之前,在那煙花綻放之時,那人就如夢境最後那般看着自己說的那話,一字未差。
就是如此,自己才會、才會做了如此羞恥的夢姜淮一想到夢裏面的情形姜淮貝齒咬着唇,羞臊之餘眼睛卻是閃亮閃亮,心說這下終是如願所償了,若子阆反悔,她便天天灌他酒喝,喝醉了就
蘇媽媽捧着衣裳叩門進房,一眼就望見了屏風側後的人,臉上正挂着一抹與那容顏極不相稱的嬌憨笑容。
“五娘今兒起晚了,過了朝飯的點兒,我做了你愛吃的白糖糕和魚片粥,過來吃。”蘇媽媽一面命人把吃食擱在桌上,一面把新一季的衣裳替她收拾挂起說道。
“唔”姜淮驚着一跳,正好水也涼了,便從裏頭出來。拭了身上水漬,頭發就那麽随意披散在身後,濕了的發尾微微翹着,如同主人一般俏皮可愛。
蘇媽媽走過去拿了巾帕仔細替她拭幹,“也不差這一會兒趕的的功夫,好好弄幹了,這風邪之氣才不會趁虛入。”
姜淮被按揉得舒服,小腦袋點啊點的,最後忍不住蹭了蹭蘇媽媽,甚是乖巧的模樣。“蘇媽媽可會疼人了。”完全是一副小女兒撒嬌的姿态。
蘇媽媽笑着打量,姑娘家出落得亭亭玉立,粉撲撲的小臉上漾着的那一抹神采和小姐當年何其相似。“曉得怎麽是對你好的就成,這将來要娶你的那人可是要比奴婢懂得該如何疼人。”
那人姜淮的臉不由更紅,舀着魚片粥熏騰起的熱氣,氤氲開眼前。
“唔,好香”少年清俊的身影随即跨入房中,一襲雲白竹葉紋的錦衫襯得
身姿偏是清瘦,聲音介于少年與男人轉化之間,有些低沉暗啞。“是說總勞得蘇媽媽做這個做那個,另起小竈吃獨食太過分!”
姜淮分了他一碗,“吃的總能堵上你嘴,最近功課如何?”
姜少羨皺了皺眉,“這話你問得好意思?你自己的做了麽?”
“沒有,你做完了幫我也作一篇。”姜淮如實道出自己的目的,理直氣壯的。
姜少羨一噎,像是被對方的厚顏無恥驚着,“姜圓圓,你可有一點向上之心,國子監都是人才濟濟的地方,你”
姜淮眯着眼笑,她當然一顆心向了夫子,向上是什麽?
蘇媽媽在旁邊悶着笑,兩姐弟慣是鬥嘴的,可誰都瞧得出兩個的感情好,“七郎還想吃什麽,奴婢去做。”
“不用,我逗阿姐玩呢,這些就夠了。”姜少羨說着,就搶了姜淮的半個糖糕,挑釁地沖着她回了一笑。
姜淮伸手去奪,兩人你來我往,一頓朝飯吃得半點沒剩下。姜少羨活動了片刻,臉上泛起一抹淺淺潮紅,身子往後仰了仰稍靠在了椅背上調整呼吸,可眼裏的笑意一閃一閃的。
“阿姐,等我身子好了,帶我一塊去蹴鞠。”
姜淮聞言一頓,展開笑靥,一掌拍了他肩頭險些把人從椅子上拍下去,“這還用說,還有賽馬,游城,能帶着你玩的可多!”
正是說着話,忽的一道灰衣小厮急匆匆奔進來,蘇媽媽還不及呵斥就因為那小厮報的話手裏盛粥的湯勺當啷落地。
“王爺,王爺在南召出事了!”
姜淮臉色随即變了,當即站了起來去到那小厮的面前,大喝着問道:“你胡說什麽!”
那小厮才從外頭跑進來,正是氣喘不定的時候,好不容易才流暢吐出了那一段話。此時再被姜淮一喝,一口氣堵在喉嚨口不上不下,漲得臉皮通紅。
這會正當姜淮一顆心緊懸的時候,豈料這人遲遲出不來聲,禁不住心內怒火如炙緊抓着他的前襟:“我父親到底怎麽了!”
“五娘!”蘇媽媽回過神,同樣是蒼白面色:“五娘先松了手,好叫他緩了氣再說。”
旁邊的姜少羨似乎是勻過了一口氣,喚了一聲阿姐,微帶顫意。
姜淮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麽了,剛才那話在她腦中不斷飛旋引起震顫,仿佛是将她心底最深處的恐懼和害怕都釋放了出來。她直覺事情很嚴重。
她瞥見了少羨此時模樣,強穩住心神松開了手。
“回、回五娘,王爺”小厮險些被吓得丢了魂,哪裏見過五娘這樣的神色。可他也是知道情況緊急的,只等将堵着的那一口氣咽了回去,就立即繼續:“王爺失蹤了!五娘,王爺和六郎受了伏擊在南召失蹤了!”
“轟”的一聲,好似白日驚雷在姜淮耳邊炸響了起來。緊接着,她身子都晃動了兩下,臉色奇白的咬着唇:“什麽時候的事情”
蘇媽媽瞧她不對勁,忙要去扶,姜淮毫無反應,只是一雙眼直盯着那小厮。
“王爺失蹤那邊立即傳了消息來,只是這消息傳來總要時日”
也就意味着已經過去約莫半月,而半月能發生的變數
小厮的話還沒說完,又有一人慌張跑了進來,“五娘!您快随奴才去正門!”
蘇媽媽朝着那人皺眉怒道:“沒個規矩!”
來人正是個四十餘歲的門房婆子,蘇媽媽倒是認得,可外宅門房的人如何好闖入內宅來,又是這般沒規矩。
門房婆子卻是早顧不上這些了,跪在姜淮面前磕頭,“五娘您快跟老奴去吧,再晚再晚四少爺可就不成了!”
什麽叫不成!怎麽個不成!姜淮倏然轉過視線看她,目光凜凜如刀。
門房婆子想到之前所見的那一幕,狠狠打了個寒顫,猛磕了幾個頭,“老奴不敢這事說謊的,當真是聽了四郎喚您名字才來請的,若是,若是晚了”
姜淮慘白着臉睨了她一眼奪門而出,仿佛她若有假話定不輕饒的意思,可心卻砰砰跳動劇烈,愈來愈慌。
平陽王府的正門,門仆幾人圍在那,姜淮遠遠看見就深覺得不妙,當即快步過去分開幾人往裏面看。然而,只是這一眼,姜淮整個人都覺得雙腿發軟,不自覺的想到癱倒在地上。
門仆等人皆是沒個主意,本指望着小姐過來主事,此時竟是七嘴八舌的開了口。
而姜淮哪聽的去這些,她什麽都聽不見,只能透過一雙眼看見倒在地上血泊中的姜少飏。不錯,這的确是她的四哥。
血泊中的姜少飏渾身衣衫破敗不堪,露出的地方不住滲血,看不到完好之處,就像個被撕扯破壞的人偶,被鮮血浸染。即便到了此刻,還不斷還有血從他嘴角溢出。
血腥味争先恐後的鑽入到姜淮的口鼻當中,叫她整個人都有種被什麽鈍器擊打的痛感。她距離姜少飏并不遠,可卻不知如何對他才好,怕略微的移動都會叫他立即送命。姜淮整個人都在顫栗,比起之前更甚。好似前後都是懸崖,她已經在邊緣搖晃。
“四哥——”
忽的刮起一陣風,将姜淮這一句本就不算清晰響亮的聲給全刮散了。
她兀的奔過去抱住人,連手都在發抖,身上,手上全是四哥的血,她拿帕子去捂,可怎麽捂得住呢,眼前這一幕幾乎令她崩潰。
“四哥,這是怎麽了,為什麽會這樣,來人啊,你們還愣着幹什麽快找大夫啊!!!”姜淮大喝,聲音裏滿是驚慌無措。
“四、四哥?”姜少羨遲疑的聲音顫抖不穩,應該是說整個身子都在打顫。
姜淮卻是沒想到他也跟着自己出來,緊抿着唇角喝道:“扶七郎回去好生照看!!”
“不,阿姐,四哥怎麽了”姜少羨的聲音被攜着遠遠,姜淮在那一刻怕極了,不敢再讓他也出事,然而眼前這情況卻是她無法面對應付的,她抖着手抱住姜少飏,“四哥你別吓我,你不可以有事的”
她胡亂叨念反複,眼前卻氤氲開水霧,就是在那一片輕微模糊中她看到了對面停着一輛馬車,不偏不倚正好對着平陽王府的方向。
“四郎就是從那馬車被扔下來的!”旁邊有人急着說。
姜淮就那麽抱着姜少飏,對上了一雙深邃眼眸,隔着空蕩的街道,那眼鏡的主人卻宛若是看着一個陌生人,片刻放下了簾子絕塵而去。
餘下姜淮如遭雷擊久久不能回神。子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