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西關月, 入了林中, 影影憧憧。西行不過兩三座城鎮就已經是不同天, 姜淮此去是為平南召, 本也不是什麽講究的,夜了就駐紮林間歇一下翌日接着趕路, 就這樣趕到平涼城比預想趕早了兩日。平涼城相鄰, 已經陷入一片混亂戰事,他們這一路還能碰到逃難的商戶與百姓。

頭頂的清明月, 亮幽幽的,姜淮從帳篷出的時候, 正好碰到莊朔尋了來,在跟來的這些人裏頭, 莊朔是頭個毅然不顧跟了自己的,也是最後把自己扛下虎嘯臺的。

“好不容易開點葷,你躲裏頭作甚, 出來一塊呗!”莊朔直爽招呼道。

姜淮看到了他手裏提的, 笑了笑,“不了, 你們自個吃着就好,酒我收了。”說着就從他手裏掠過了酒瓶子。

“唉你”莊朔有些煩惱地抓了抓頭,倒是曉得底下的都不怎麽服氣姜淮,阿不, 是姜少羨, 覺着病弱書生領兵兒戲。偏他知曉內情又不能說, 可憋死他了,只能把那些背地裏嚼舌根的叫了咳咳,聊聊天。

姜淮瞅見他的模樣意會出稍許,“你急這個做什麽,又沒用。”她神情淡淡,就好比皇帝不急太監急,把莊朔噎了一把。

“我是不知你怎麽想的,我只知道軍心不齊仗事必敗,要是”莊朔有些氣不住臉紅,尤其聽着姜淮那刻意低啞的聲音,想想好歹是個女兒家,再怎麽彪悍那也是在京城裏頭,哪能真擱了荒涼戰事裏,這不

姜淮與他對視了一眼,轉了開,“走,陪我喝一個。”她截斷了話,省得莊朔越說越激動在帳篷前就争了起來。

莊朔堵着口氣,悶聲跟在了姜淮後頭,一直走到了一處小土包那坐了下來。姜淮不說,他也不開口,但心裏想的都挂在了臉上。

“酒都分發下去了?”姜淮問。

莊朔以點頭作回答。

姜淮笑,“那就好了,等着吧。”

莊朔又瞧了她,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的模樣,愣愣,“等什麽?”

姜淮卻是沒接他這話,轉而問:“可給你你祖母去過信了?”

“嗯,剛出發的時候就寫了,估摸算日子,隔着兩日就能收到封。”莊朔憨憨說道。明明是粗漢子一個,可卻顧着家裏的顯了幾分柔情。

“所以留在京城裏多好,你就是考不了個文官,武官還是能成。”姜淮嘆了一聲,抿了一口酒,眼神望向遠處倏然幽遠。京城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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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陽王府這事,連我祖母都說是壞人鬧的,你一個女”莊朔這下總算意識到自個說的一把捂住,看了周旁沒人才說,“你一個女孩家家跑這兒來,虎口狼穴不說,單單是假冒身份這個我能不來麽!”

姜淮心裏一暖,“現下走一步是一步,能瞞且瞞罷。”總不能一步都不走,困死了罷,世事又何嘗如人意了。

“我瞅着你這些時日悶悶不樂的,四哥出事,那沈崇,到底是什麽個意思?”

姜淮被問得一愣,這個問題她從開始就一直想,然到現在都未有答案,故莊朔問她又怎答得上,拎着酒瓶悶了一口。

莊朔似乎也意識到自己問了不該問的,那麽大個子杵在那手足無措得像個小媳婦,又不知該怎麽安慰。

“可能,真的是有緣無分,算了。”

那一句輕飄飄的,挾雜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風中散開去。姜淮舌尖抵着酒液潤喉,回泛起一片辛辣,嗆得險些出了眼淚。

一輪圓月照明了路,可這路非是歸路。

之後,姜淮悶不吭聲的喝酒,莊朔陪在旁邊,又跑去拎了兩瓶子回來,卻被她推了,“喝酒誤事。”

話一落,卻又怔然,只是片刻,就推了莊朔手裏回身入帳子。

沈崇望着那燭火盈亮透的營帳,握着酒瓶兀的就想起了那一塊聽曲喝酒鬥蛐蛐的畫面,要多肆意痛快就有多痛快,可從什麽時候起就變了他覺得今個夜裏的風吹得寒涼極了。

翌日清晨,天尚未亮,籠着輕薄霧氣。姜淮揉着額頭走出來,倒不是宿醉的,實在是一整夜睡不安生,即使起來,那眉心還是跳個不停怪難受的,于是那臉色自然就黑沉得可怕。

那集哨音響,守官領着人浩浩蕩蕩集合在營帳前,只是人數卻是不對,起碼少了近半數。那名守官瞥了一眼姜淮的臉色一面拄了拄身旁的人,那人得了示意正要悄摸往後卻被一雙麝皮靴子攔了去路。

“将将軍”

姜淮吐了兩字,神情肅然:“帶路。”那氣勢洶洶,完全釋了氣場震懾了一夥。

原想給人通風報信的人幾乎下意識就想軟了腿,瞅着那面前的将軍,怎麽都覺得不是個軟腳蝦,相反還可怕得很,不由就想到之前底下傳說的,心說可莫不要不小心招惹了閻王爺還當酸秀才了。

姜淮大步往前,幾乎不用那人帶路,有莊朔在前面開路,一會兒就到了最裏頭那營帳,看到歪七豎八倒着的一行人。

被拖着‘帶路’的一腳踹了挨的最近的,“起來了,快集合了。”

“集合?集他娘的,別吵老子睡覺!”那人一把揮開,嘴裏還罵罵咧咧。

“将軍”

“什麽狗屁将軍的,跟個娘們似的,洗個澡還窩帳子裏頭,細皮嫩肉的來受罪就算了,帶着兄弟們怎麽打仗啊”

“二虎”

“咋啦,老子說的實話,你們不是這麽想的,面前屁都不敢放一個,我就敢!”說話的還帶着酒氣,牛哄哄瞪着一雙眼就對上了姜淮的,戛然而止。“将将将”

姜淮直接把人提溜起,直接往外面的空地上一抛,解開了身上笨重的铠甲,露出一身白衣單薄,活動活動了腕子:“來,不用兵器,跟我打。”

“啊??”那人顯然還沒從沖擊中回過神,就看着姜淮奔着自己沖了過來,下意識抵抗,然幾乎沒撐過兩個回合,那臉上挨得青一塊紫一塊,打得完全清醒了。

姜淮沒留勁兒,全部都是招呼臉上去的,愣是給揍成了豬頭樣,等他抱頭的時候才停了停,發出一聲輕輕嗤笑,直叫人臉皮通紅。

“剛、剛不算,我還沒準備好。”

莊朔一聽嘿嘿一笑,給他豎了個大拇指,就看着那人如破布袋一樣被提溜着甩,每一次都是砰的一聲,結結實實摔在地面。

“呵呵。”莊朔冷笑。

“”圍觀的衆人默。沒見過姜淮在虎嘯臺的,這下都瞧了個正,哪個都不敢再說是軟腳蝦,廢物書生了。

“剛軍,小人戳了,戳了,小人屎言。”二虎腫着腮幫子連連求饒。

姜淮這才罷了手,“這是其一,其二,你從哪兒弄得酒來,昨個我攏共命人采買十一壇子,你這可不止這數”

二虎一聽,臉色徹底白了,看着姜淮猶如看着地獄來的羅剎,便聽她口吐言道,“違紀者,按軍規處置!不留!”

“将軍——”

姜淮從莊朔手中拿回了铠甲重新穿上,面無表情地審視,連執行棍刑時都是親自主持,一眼不眨,唯有慘叫聲連天。如此,姜淮一戰成名,得了個玉面閻羅的外號,軍心大定,至少沒人敢被揍成那面目全非的樣子

莊朔難得機靈了一把,端了熱水殷勤往姜淮帳子跑,對姜淮是徹底服了,敢情讓自個買酒是為了坑人,這一招殺雞儆猴用得漂亮。

姜淮淨手,發現他的目光停頓在了自己胸前,直接把巾帕甩了過去。

莊朔接住,嘿嘿讪笑,“還真一點都瞧不出,阿妧,你就是生錯了身子了!”

“滾——”姜淮沒好氣。

正是說話,有通報信使來,姜淮忙得掀了帳子迎出去,迫不及待地拆了展開,臉色兀的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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