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信是從京城來的, 當是在姜淮出發後不久, 搖光使人送來, 道盡了京城幾日發生的。說來好笑, 平陽王府一門忠烈被扣上通敵叛國的罪名岌岌可危,而那原本下在牢中的徐清風卻因其女徐宛屏意外救了皇上乳母, 又一出削骨贖罪的舉措孝感動天。最後徐家的案子聖上還是酌情發落了, 罷官抄家,淪為一介草民。
而真正令姜淮揪心了的, 是闵兒
“那烏勒算個球,憑什麽說和親就和親!憑什麽讓”莊朔簡直是要氣瘋了, 紅着一雙眼一拳砸在了牆上,骨節處都見了血。他後面沒說的, 是憑何讓闵兒去受罪,又怎麽會落得掉了千刃崖屍骨無存!
是啊,為什麽讓膽子小得連打雷都怕的闵兒去。姜淮怔忪, 神情又恍惚得很, 好像還是在蘇府的時候,闵兒同她說以後兩個尋郎君那也是得離得近, 不出京城就能碰着面兒,往後還能處一塊。
“最好就是嫁兩兄弟,我們成妯娌”
“闵兒”
“嗯?你你這麽看着我作甚?”
“你想得可真遠哈哈哈,上你家提親的都快把你家門檻踩爛了, 也不知最後能是哪個幸運的把你娶了”
那時戲言歷歷在耳, 眼前的信件就愈發不真實。闵兒好端端的, 怎麽會死怎麽可能死了
就為了所謂的顧全大局,哦,那小妮子一貫是個替旁人想的,自個不在,怕是受了委屈都不敢同旁人說道的。可那烏勒王子為何會半道上反悔,又是怎的令闵兒以死相逼,還有那來劫親的又是何人,一堆問題在她腦海裏轉來轉去聒噪,吵得天崩地裂,姜淮扶着桌案的手愈來愈緊,青筋畢露。
南召亂,朝中亦是,可為何累及的都是無辜的,那烏勒王子竟還能腆着臉說是大梁有謀害之心,讨要說法
“欺人太甚!他們欺人太甚!”莊朔咬牙切齒,“那幫龜孫子就是瞅着機會,阿妧我去把那害了闵兒的剁個稀巴爛!!”說完就往外沖。
“站住——”姜淮一聲厲喝,莊朔就定在了門口那處,僵挺着身子鼓着氣不回頭。
姜淮凝着他背影,良久,沙啞着嗓子道,“你現在去,名不正,言不順,會有麻煩。”且不說單槍匹馬去的有危險,更遑論現在大梁國君虛弱,幾方勢力虎視眈眈,南召不就是趁了這時機的。
“難道就讓闵兒白死了?”莊朔捏着拳頭,恨意不平,只好像姜淮要說個是字就立馬翻臉走人。
“闵兒不會白死。”姜淮垂眸,仿佛是在壓抑什麽,瘦弱的肩頭微微顫動,“我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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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擡眸,眸中血絲滿布。
她一定會讓那些兇手血債血償!
莊朔遠遠瞧着,打心裏頭難受極了,就連他都那麽難受,何況是阿妧最終只是點了頭,“反正我以後跟着你,你說打哪兒就打哪兒,殺得那幫龜孫子片甲不留!”
姜淮現在是走不得,若是能走,就像莊朔說的,直接把那些個混賬東西剁了,可偏動不得,如何不是窩火的。她手中的茶盞化作了粉齑,掌心糊開了血色,收握起。
“阿妧”莊朔瞥見那一抹血色更是擔心,正要喚軍醫來卻被止住。
“讓營衛長進來。”姜淮沉聲道,此時眸子裏暗湧盡退,依然是少年清俊模樣,可明顯有什麽不同了。
夜深,一輪血月高懸于空,很快又被烏雲蔽去,落下一片烏蒙陰翳。西北的風再如何都有股涼薄的味道,深夜猶甚。一行人着夜行衣,飛速行進,搭人梯越牆殺人,幾乎是一氣呵成。
那為首的扯下面罩,仿佛是戴不慣那東西,月影餘光下仍是可見一張白膩小臉,正是姜淮。
“對方狡猾,未必得到的就是真線索,但現在只有一試,就按照先前約定的那樣,我去西面,時辰到盡數退出可知!”姜淮選的這隊,是選之又選的精兵,她起意突襲絕不想損失任何一個。
但南召軍勢如破竹,一路攻到平涼城,正是士氣大漲的時候,而平涼城易守難攻,,姜淮能想的只這招挫挫對方銳氣
夜色掩蓋中,姜淮帶着幾人疾行,畢竟是靠了西北的地方,不同京城繁華,偶有幾聲嬰孩啼哭響徹黑夜,伴着狗叫聲和罵狗的鬧不了多少動靜。姜淮順着地圖指示的方向,越是摸索越是有一種不祥預感。
這路和地圖上的指示有些不同
“宣平校尉,這幅地圖你從何得來?”姜淮兀的轉身問跟在身後之人,這一下沒防備得很,險些令後面的撞上。
“屬下是、是從一相風水的手上買的,後來又在城裏探了探,只道是這幾處最有可能是他們存糧的地方。”那人回道。
西北糧草緊缺,南召出兵迅速,也有糧草落後的嫌疑,那平涼城取得冒進,未必留得足夠,姜淮打的就是放火斷糧的主意。只是眼下
“将軍,前面就到了,這麽會兒那邊都沒傳來動靜,許是這處了!”那人催促。
“你這般肯定?”姜淮并未看向他所指的,反而眸色深沉地盯着人,仿佛要看透什麽,“南蠻給了你多少好處!”
話音落下的一瞬,銀刃出鞘,鋒快直取,她是要留他性命拷問的,那人有了躲閃的機會,舍了身子被劈中肩膀,卻是捂着傷處一面招架,一面得意,“前鋒營将軍初戰喪命,姜少羨,這座平涼城就是你的衣冠冢!”
“那可未必!”姜淮這方僅是六七人數,而其中三人站了宣平,兩方交手陷入膠着。
宣平凝視姜淮,此刻臉上再不掩飾仇恨,然吐露的語言卻不是姜淮能聽懂的,這就能解釋他叛變的緣由了。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姜淮不願拖延,打了暗號讓在城裏的人撤退,可自己偏偏被人纏上了。
“平陽王不是號稱戰無不勝麽,你是他兒子,就這麽點本事?”
“你爹手下的冤魂終于能告慰天命,哈哈哈哈,那什麽六郎的,還以為自己修得是金剛不壞,可笑可笑!”
姜淮神色一凜,一不留神被劃了一刀,索性退閃得快,削落了一縷發絲,厲聲追問:“他們人呢!”
“在該在的地方!很快,很快就會讓你和他們一塊團聚了!”
姜淮眼見着他臉上的神色一喜,此刻只想将人拿下仔細拷問,等察覺到後面襲來的殺氣時已是來不及。
“君上!”
姜淮幾乎是同時轉身接下那一刀,只覺得肩膀那處被下壓了幾分,咬牙撐着就對上一雙陰鸷眸子。
仿佛那人笑了一下,咕哝說了一句姜淮聽不懂的,可那笑意卻不達眼底。
那雙眼太過令人印象深刻,以至于姜淮一下就回想起在林間時的畫面,當時的窒息感仿佛又回來,屏着呼吸如臨大敵。
“我忘了,我該這麽說,終于找到你了。”他輕而易舉化解了姜淮的攻擊,卸掉了她的武器,仿佛得到什麽好玩的東西。
“你怎麽會在這——!”
那人恍若未聞,只拂過姜淮的臉頰,指上沾了殷紅,伸出舌舔了舔,像是在嘗着什麽美味。
姜淮後背兀的一陣蝕骨寒意,只感覺整個頭皮都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