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玉潼關破非是小事, 就好比是豎在兩軍之間的屏障破了, 而且是南召用的卑鄙手段, 讓幾個孩子身上捆了生生炸開的缺口。
那幾個孩子是這一帶的孤兒, 最大的那個也不過十來歲,受戰事牽連游蕩在玉潼關附近。在這連自己都難以養活的地方, 沒人好心到收留這幫孩子, 還是有一次姜淮看見,分了白粥饅頭給他們, 打那之後這些孩子就經常上門來,主動幫忙打掃什麽的, 略盡綿薄之力,也算可愛。
故除了姜淮, 莊朔他們也會給予食物衣物照顧。想要可知那些孩子被炸的血肉模糊的場景該有多令人難以接受,莊朔堅守禦敵,姜淮坐鎮後方迅速排兵布陣。
“不應該啊, 打了這麽久即便是他們實力最盛的時候都沒用過這等艱險法子, 強破玉潼關,打急眼了麽?”一名副官匪夷所思道。
“南召野心勃勃, 吞了幾個小國,又連上了烏孫、氐國等實力稍強的,打的就是瓜分天下的主意,就是不知道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這道理, 大梁泱泱大國又豈是那些蠻兵賊子能惦記的。”另一名着軍服的文氣青年一身凜然正氣說道。
“不過現下應當也是知道冒進不得, 就像老将軍以前說的, 一群屬烏龜王八的打了就躲,就是不肯安生,跟他們打就是拉鋸戰,耗到最後他們必輸無疑,可如今不過才到了一半,何至于像今日殊死一搏”想到那遭,他的臉色亦是變差。
“報将軍,左城門失守,我方損失慘烈。”
“怎麽會這麽快”姜淮愕然,她駐守玉潼關以來,一直強化防守,否則南召也不會久攻不下,連那人都不能耐她如何。
“是、是從裏面被攻破的,有人打開城門裏應外合!!将軍,我們該怎麽辦!”
怎麽可能!那莊朔——
“裘歷,張海你們速去增援莊将軍,黃展你率人疏散城中百姓遷往平涼,餘下衆人随我殺敵!”随着話落,姜淮手裏捏着的土城霎時化為粉齑,洋洋灑灑落了‘圍牆內’。
“他們不當縮頭烏龜,正好永絕後患!”
“沒錯,這幫狗娘養的敢來,咱們就去搗了他的老巢,看還能怎麽再蹦跶!”最初說話的武官躍躍欲試,神情激昂說道。
姜淮一身殷紅戰甲,阖上手腕上的鐵腕扣,整裝待發之際忽聞屬下來報,道是別館裏的那位過來求見。
她止了一下腳步,卻是飛快拉着缰繩上馬,嘴角微牽,“你且替我回他,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議和等下輩子罷!
Advertisement
“山崩地裂,南召太平否則絕無可能。”
那寒風裹挾着西北滲人的黃沙刮過面頰,鼓吹的戰袍烈烈,姜淮眼神倏爾悠遠,朝着下方的人吩咐了一句,馭馬揚塵而去。
玉潼關左城牆已破,第一道關口被占,餘下将士退至第二道漢關,城下有護城河,姜淮早命人拓關,拒馬壕溝挖的又深又寬,不怕南蠻只憑一輪沖鋒就攻到城下。莊朔站在城牆頭,神情肅然眺看,身後的士兵們聽從命令做着近戰城防的軍械準備。火炮手和手均已就位,蓄勢待發。
“将軍來了,将軍來了。”突然有人喊,原本井然有序的人群爆發一陣騷動。
炮聲轟鳴,大地為之顫動,南召集中了火力進攻,連十八子炮都用上,先鋒營奮勇殺敵,後方大炮牽制,即使守城人數是城外的一倍,也不能占了優勢。
莊朔黑着臉,罵了句娘,看着走近的姜淮不掩郁悶道:“要是朝廷早把你提議的批複,咱們何至于讓人追着打!”直接幹就是了!
姜淮擰眉,已經在路上聽了這邊的情形,“廢話無異議,且以後再說。”
離着漢關不遠,萬馬奔騰的場面,在咯什兒平原并不少見,天氣幹燥揚起的漫天塵沙更助長了它的威勢。遠遠一望,南召的旗幡招展,聲勢浩大。而南召原就是幾個部落的游牧民族集結起,善騎射,馬上作戰。姜淮等最開始都讨不到便宜,用鮮血壘砌出來的經驗,實在慘痛。
“壓制,盡量殺傷,各守其位,不得慌亂”姜淮發號施令。
數百枝利箭狼鋒破空而發,如驟雨初降,瞬間射死射傷了近到最前面沖鋒的南召軍,而失去戰士控制的戰馬四處奔逃,陣形一下陷入潰亂,無複嚴整。
“不好,将軍,淹水了淹水了,他們打算引水淹城!”觀察敵情的偵查武将迅速來報,一臉惶惶盯着姜淮。
烽火連天,硝煙彌漫。不出五日,玉潼關破,漢關破,遙城失守淪陷。
夜深人靜,數千精兵蟄伏黑暗前行,以姜淮為首夜襲南召王城,殺的就是出其不意,一路直取。然狼煙起的剎那,王城兀的湧現與姜淮所率軍士相等的南召軍,雙方頓時陷入膠着亂鬥。
姜淮手持長戟,銀光翻飛,所到之處片甲不留。鮮血濺了臉上,襯得那張白玉似的面龐更是英氣勃發,銳不可擋!
而在她正前方,與她交手的恰是烏孫夑,兩人交手數次,彼此都已熟悉套路,一番厮殺難分伯仲。
“烏孫的喪家之犬!”姜淮啐了一口,嗤諷:“淪落到當南召的走狗。”
烏孫夑眉宇間劃過一絲戾氣,不過很快就收斂幹淨,南召有他想要的東西,而有了那就等同于有了天下。“你效忠的君主不過也是個掠奪他人皇位的奸險小人,原主來讨要,不是很正常?”
姜淮抿唇,因為他這話分神只覺得虎口一麻,倏地握緊分合抵禦。
“南召議和送上的可不止你父親和哥哥”烏孫夑揚起嘴角,看着她的目光帶着毫不掩飾的欣賞漸漸轉為玩味,“可惜啊,我和烏勒都搞錯了,還以為那女子是你,結果白白錯失了機會。”
姜淮兀的睜圓眼眸。
“我真是越來越想得到你了,歸順我罷。”
時間隔得太久,可關于闵兒的,姜淮記憶猶甚,日思夜想恨不得手刃兇手。她暗啞着嗓子問:“是你”心中卻已經篤定,手上招式愈發淩厲,招招直取他命門。
“一個贗品罷了。”他輕飄飄說道,仿佛不值一提。
“你找死——”姜淮渾身煞氣,眼前鼻端,都是漫開的血腥氣,腦海裏只有一個念頭殺了他。
烏孫夑仿佛在逗弄小貓,但明顯小貓發怒了,原本的游刃有餘漸漸轉作認真應對,
“同樣的招數對我不起作用,阿妧。”
姜淮在他靠近的一瞬,僵硬身體打顫,閃身躲開,一觸即離。尖銳的哨音伴着巨大轟鳴刺破夜空,她瞧見烏孫夑望向後方倏然變了臉色,總算牽起一點嘴角,眼裏露出快意。
“對你,我怎敢掉以輕心,當然也不會用同樣招數了。”她和莊朔兵分兩路,一明一暗,向來配合無間。姜淮手上身上分不清是誰的鮮血,眼前漫開的猩紅與暗色糅雜,騰起一股嗜血的欲望。
“你”烏孫夑似乎是被激怒,笑容陰鸷,“有意思,有意思。”
整個王城淪為一片血海,厮殺聲,慘叫聲幾乎融進那黑暗裏,仿佛地府來的亡靈尖銳呼嘯。
大梁軍士殺聲震天,直往這方向而來,而王城敗落已初現端倪。
烏孫夑深深凝着她,那驕傲明豔的面龐實在讓人又愛又恨,他含糊說了一句,說的是烏孫語。随即,那随着他的數百人馬變化陣型,猛地變得更為強悍兇殘,頃刻就讓數百士兵死于兵刃。
姜淮認出那些都是一直追随他的人,只疾呼了一聲“撤——”然已經是來不及,烏孫夑身形鬼魅瞬間來到她面前,刀刃直劈手腕,姜淮手腕傳來鑽心痛楚,握不住長戟,頓時失去了庇佑。
“那就一起下地獄”烏孫夑說。
下一瞬,她就被一柄長劍穿破胸口定住身形。血色兀的洇濕胸口漫開,而她的手握着一支白玉簪狠狠刺穿了他的喉嚨。
一切,都結束了。
父親,回來了真好,可惜阿妧不孝,再見不到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