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他在哪?”郎秋面色一沉,聲音中充滿了危險的氣息。
瞧見他這個反應後,托的臉上浮現出勝券在握的笑容,不緊不慢道:“等你答應我的條件後,我才能告訴你。”
“你的條件是什麽?”郎秋問。
“我的條件很簡單。一、把手機交出來;二、輸掉這個比賽。”
郎秋觀察着對方的神情,确認話中之意幾分真假。
托很篤定,語調平穩、神态自然、眼神坦蕩,他不是在炸他。
“如果我不答應呢?”
托雙手舉至胸前,掌心向前,辨說道:“你不要以為是我把他關起來了,當然不是我。是一個對他有‘惡意’的人,現在可能已經動手了吧。呀,你再不做決定他就危險了。”
如同看好戲似的,托含笑的目光深深鎖在郎秋身上,篤信郎秋會給他一個滿意的答複。
不料,郎秋輕描淡寫地說了個“哦”,身體往後一退,一手抓住門把準備關門。
眼看着門就要關上,托先急了,一只腳卡住門縫,面上還是保持平靜:“你不救他?”
郎秋銳利地瞥了對方一眼,輕悠悠地道:“我為什麽要救他?”
托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慌張,語速急了:“他不是你的Partner?”
郎秋聳聳肩:“他自己找上門來的。手機修複進度已經過半了,別打擾我。”
說完這句話,郎秋把門一甩,背身進屋。
如他所料,托果然抵住了門,然後主動進來,把門一關,口氣變得強硬:“你必須把手機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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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
郎秋往書桌上一靠,他的背後就是一臺電腦,連接着那個壞了的手機。
電腦屏幕上顯示着修複的進度條,已經走過80%了。
托瞄了眼電腦,明顯失了方寸:“這場游戲必須繼續下去。”
郎秋直接戳破他的心思:“因為你已經被承諾了某個誘惑你的獎勵。”
托的表情沒有一絲驚訝:“你果然都知道了。”
“要我把手機給你也簡單,告訴我柯純在哪裏。”
同樣的交易,形勢卻反轉了。
托一臉被耍了的憤怒。
一聲清脆的“滴答”,郎秋拔下手機連接線,拿在手裏晃了晃:“好了,電話……在這兒,1、1、0……”
“等!等等!”托伸出手去乞求道,“我告訴你……他被簡虹帶到西走廊,恐怕想在看不見的地方對他下手。手機……”
不等他說完,一只破爛的手機在空中畫出一道抛物線落入托的懷中。
同時,一陣風從他面前刮過,屋門敞開,郎秋早已沒了人影。
西走廊,充電室。
柯純的眼前冒起了星星,意識朦胧。
脖子上的毛巾越收越緊,而他已經沒有力氣反抗,甚至連臨死前的走馬燈都沒勁兒播放了。
突然,“嘭”的一聲。
柯純感覺呼吸忽然之間順暢了,他大口地吸着氣,然後聽到背後簡虹驚愕的聲音。
“你……怎麽來了?”
“小虹,你在幹什麽?!”
柯純認出了這個聲音,是費正啓。
他……什麽時候來的?他聽到簡虹剛才的話了嗎?
費正啓擠到柯純身邊,蹲下身詢問他的身體情況,還有少不了的“對不起”,一連說了三遍。
柯純很想回應他,但剛才拼死的抵抗已經耗去他太多的能量,連擡頭這個動作都很艱難。
罪魁禍首簡虹從震驚中回過神,沒有表露出絲毫的反悔。
他冷漠地對費正啓道:“他是我們的對手,只要他死了,我們就能晉級了。”
“純不會害我們的!”費正啓大聲吼道。
柯純微微睜開眼睛,費正啓正擋在他前面,簡虹則站在充電室門口,雙目低垂。
“小虹,Alex是錯的!”
簡虹沒有料到費正啓會在這時提到Alex,他眼眸一擡,用眼神質疑着費正啓。
這個大高個在簡虹心中一直就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家夥,所以簡虹從來沒有和他交過心,只是把他當作一個“保镖”。
像費正啓這樣的人怎麽可能知道Alex的經歷?他滿腦子只有他的武術。
“我剛才問了蒯安和,他告訴我Alex生前是一個很偉大的歌手,但是他去世後,人們在他房裏發現了一個木盒子,裏面裝滿他這些年的手劄。手劄裏記錄了他做過的所有事情,他的口碑從‘天才’直落到‘瘋子’。”
簡虹冷笑道:“這些手劄是他這一生做過的唯一的蠢事。如果是我,絕對不會留下這些黑歷史。”
費正啓痛心疾首地搖搖頭:“不,我雖然不是他,但我可以理解他為什麽留下這些手劄。”
簡虹望着費正啓,似乎也很好奇這個答案。
“因為痛苦。”費正啓說道,“僞裝、欺騙讓他的內心承受巨大的煎熬,所以他才會用文字記錄的方式來排解痛苦。他也知道這樣的做法是錯的啊!”
簡虹黑着臉,無動于衷。
費正啓越說越動情:“小虹,Alex是在用這種方式警醒後人,你不能重蹈他的覆轍啊。”
“我能怎麽辦?”簡虹變得歇斯底裏,“你知不知道,我來這兒之前和臭老頭大吵了一架,他讓我不要出來丢人現眼!我怎麽就是他簡家的恥辱了嗎?!明明都是他的兒子,他們倆輕輕松松就能得到他的認可,憑什麽只有我……這次如果不能證明自己,我在他們心裏就永遠是個廢物!”
費正啓第一次看到這樣的簡虹,與謙謙有禮、溫文爾雅沒有一點關系的,聲嘶力竭的簡虹。
他的心髒如同被針刺一樣,自責、愧疚、懊悔,恨不得揍自己兩拳。
“對不起,小虹,我明明一直在你身邊,卻沒能……”化為言語是那麽的無力,以至于他自己都說不下去。
而回應費正啓的只有一聲輕笑。
雖然不知該怎麽才能安慰簡虹,但費正啓還是決定把心中所想真誠地傳達出來。
“你真的很優秀,教會了我很多東西,如果沒有你,我可能早被關進牢裏了。”
這句話讓簡虹露出了不解的表情。
“面包店裏那個小男孩,是你吧?”費正啓看着簡虹,眼中泛着瑩瑩的水光。
那個面包店裏送給他一個面包和一句話的男孩,他有着一雙明亮的眼睛,眼角下還點着一顆淚痣,薄薄的嘴唇笑起來通透明亮,宛如是粉水晶做成的。
然而,簡虹的臉上只有迷惑,好像并不記得有那麽回事。
費正啓提醒他:“二堂街,尚品面包房,你不記得了嗎?那時候我們應該都是六歲。”
六歲,簡虹記憶中的六歲是父親嚴格的訓斥和母親無端的冷漠,還有大哥輕蔑的目光和三弟心機的争寵。他一個老二,不如大哥聰明,不如三弟可愛,家裏基本沒有他的位置,他所在的角落永遠是最冷的地方。
等等,有過一段特別幸福的時間。
那會家裏請了一個新保姆,是個很溫柔的大姐姐,她是家裏唯一一個會對簡虹微笑、會主動關心他的人。每次幼兒園放學,大姐姐都會來接他,沒有豪車,因為幼兒園離家很近,他們一路走回家的時候,大姐姐會帶他稍微繞一點遠路,逛甜品店、玩具店。這成為了六歲的簡虹每天的期待。
二堂街,确實離幼兒園很近,也許去過。
啊。想起來了。
簡虹眼睛一亮,這讓費正啓的心也跟着振奮。
簡虹記得有一次放學路過面包房,他嘴饞讓大姐姐買了一個面包,快要離開的時候看到一個鬼鬼祟祟的小男孩,那孩子滿臉的委屈和饑渴,不由讓他産生了同病相憐的感情,于是便把剛買的面包讓給了他。當時他還有一個小心思是,可以借此再和大姐姐撒嬌,讓她再幫他買一個,他最喜歡看大姐姐寵溺他的樣子。
費正啓就是當時那個男孩子?
可是那又如何呢?
他的一個無心之舉,雖然改變另一個人的人生,但卻無法改變他自己的人生。
大姐姐在一個月之後被辭退了,說是懷疑她偷盜家裏的錢。到底有沒有偷這個事兒簡虹不知道,但六歲的簡虹固執地以為是因為大姐姐對自己太好了,讓爸媽不高興,所以才辭退了她。
那之後,簡虹變得更加的陰沉,在家基本不說話,把自己給活沒了,直到初中上了寄讀學校,他才開始了嶄新的人生。
學校裏,簡虹開朗、和煦、健談,與任何人都能很快成為朋友,成績也在年級裏名列前茅,為此他很得意。雖然與一個上世界名校的大哥和一個拿了小學奧數第一名的弟弟相比,他的“名列前茅”顯得太小兒科。
被不斷攀比長大的心情,誰能懂?
“你的事情與我無關。”簡虹态度冰冷。
這個大高個也是倔上了:“但你的事情和我有關!我說這個,不是要你對我負責,我只想讓你知道,你就是你,不需要和誰比,不需要讨誰喜歡。”
“可我就是這樣的人!”簡虹吼道,“我想要所有人都喜歡我!我想要比過我哥和我弟!我想要讓臭老頭知道他看錯人了!你根本不了解我!”
費正啓走上前按住簡虹的肩膀,誠摯地注視着他的眼睛,認真說:“是我的錯。我發誓,今天開始我會好好了解你,聽你傾訴,所以,不要再為難自己了好嗎?”
簡虹擡頭,眼中憋着淚水,雙唇不住地顫動。
好久沒有人這樣和自己說話,好久沒有人這樣關注自己,他一顆冰冷的心慢慢的被暖氣融化,控制不住淚水,他把額頭靠到費正啓的肩頭,放聲大哭起來。
哭聲在整個西走廊回響,劃破了壓抑已久的空氣,徹底釋放。
一串急促的腳步聲沖過來,郎秋匆匆出現在西走廊口,看到走廊裏的那一幕,他的腳步稍做停留,似是在琢磨這是一個什麽情況,但當他看到靠牆而坐的柯純,神情立馬一振,大步跑到柯純身邊。
一上來便是劈頭蓋腦地大喝:“我和你說的都當耳旁風嗎?!”
柯純虛弱地笑了笑,九死一生,還能看到郎秋為自己擔心的表情,真是塞翁失馬……
還沒嘚瑟完,腦殼就被重重敲了下。
“笑個屁!”
“對不起,我忘了……”柯純嘿嘿笑着,那會他腦子一緊張,誰還記得要去敲門啊!
“對了!那人找來了嗎?是誰?”柯純着急地拉住郎秋的衣服問道。
“先不說這個。”
柯純從未見過如此咄咄逼人的郎秋,兩團火在他眼中熊熊燃燒,他是因為自己在生氣嗎?
不過高興的心情只有那麽短短三秒鐘,意識到郎秋要做什麽的柯純急忙伸手一抓,止住了他。
郎秋尖銳地要殺人的目光直指簡虹,若不是柯純這一拉,指不定他已經沖上去把人給幹了。
“做什麽?”郎秋生硬地問道。
“誤會,都是誤會。”柯純擺出一個豁達的笑容,拉着郎秋的手勉力站了起來。
簡虹有費正啓看着,應該不會再做什麽出格的事了,現在沒必要再起争端。
況且,他這不還好好的活着嘛。
郎秋側頭盯着柯純的脖子質問:“誤會?那你脖子上那紅印子是怎麽回事?”
“啊?”柯純摸摸脖子,才感覺到遺留下來的疼痛感。
“我們兩組總得有個結果。”
郎秋說完便走上前去,剛想開口,卻被簡虹搶了先:“是我低估了你們。”
以為簡虹還要動手,費正啓連忙抓住他,自己擋到了他身前,避免郎秋做出出格的舉動。
“我以為我們是一類人,看來是我錯了。”簡虹看着郎秋說道。
郎秋話中帶着不容反駁的氣勢:“今天,我們要分一個勝負。”
簡虹笑了笑:“行啊,你們現在去買卡還來得及。”
郎秋哼笑了聲,仿佛聽了一個幼稚的笑話。
簡虹臉色一變:“卡……在你這兒?”
危險的笑容在郎秋臉上延展開來,簡虹的表情失控了。
“小虹,我們認輸吧。”費正啓說道,“是我們有錯在先……”
“早知道你會變傻,我當初就不該理你!”簡虹急叫,“這是一個殺人游戲,輸了的人要沒命的!”
費正啓憨憨地笑說:“不會,紅玉都不在了,而且柯純一定會想辦法的。”
“你?!”簡虹氣不打一處來,憤憤地瞥了柯純一眼,“這家夥能有什麽辦法?他都自身難保!”
那邊有費正啓這個傻子,這邊也有柯純這頭倔牛。
柯純一聽郎秋這話,馬上沖上來拉住郎秋,阻止他道:“我們不會答題的!”
郎秋心裏差點要罵娘。
“純,你必須贏。”沒想到費正啓還高風亮節了,他義正辭嚴地述道,“只有你才能帶我們大家逃出去,所以你必須走下去。我……我們做了對不起你的事情,我們要贖罪。”
說着,費正啓竟然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張題目卡,舉到面前,幹淨利索地一撕兩半。
“費正啓你在幹什麽?!”簡虹驚叫,撲上去想要奪回題目卡,然而已經晚了。
題目卡早已分成兩半,慢慢飄落到地上。
柯純認出來,這是二號組的題目卡,是簡虹和費正啓早上找到的。
他們倆是一號的貓組,撕了二號的卡片那意味着——
“還有一條規則,貓組只能銷毀自己對應數字的題目,如果銷毀了其他組的題目将被視為犯規,立刻淘汰。”
簡虹撲到地上,撿起那兩半卡片,拼命地想把它們湊到一起。在他眼裏,這碎裂的卡片可能便像他分裂的人生,勉勉強強也要合二為一,絕對不能讓人看出那條裂縫。
簡虹近乎哀求地解釋:“不是的不是的,這是意外,我們不是有意銷毀的。粘起來,粘起來就好了!況且,二號,二號他們已經贏了,這卡片應該失效了,不算的對不對?”
然而現實是殘酷的——
“一號貓組選手犯規,直接淘汰。一號老鼠組勝出。”
廣播裏的女聲不帶任何語調地宣布簡虹和費正啓淘汰的結果,簡虹此時像一個洩了氣的皮球癱坐在地上,眼中失去了光澤。
費正啓把他扶了起來,路過柯純身邊時,拍拍他的肩膀鼓勵道:“我相信你。”然後帶着簡虹離開了西走廊。
“他們怎麽那麽快就知道了?”柯純覺得奇怪,西走廊明明沒有攝像頭。
郎秋彎腰撿起地上的卡片,舉到眼前,仰頭端詳了會:“裏面應該植入了芯片,一旦遭損壞會有信號。”
“那他們怎麽知道是誰弄壞的?”柯純又問。
這個問題郎秋也沒法回答,興許是攝像頭中的其他人并沒有行動,于是推測是簡虹他們做的,又或許這個西走廊并沒有那麽安全。
簡虹的事情告一段落後,另一件重要的事情馬上爬上柯純的心。
“托!托的事情怎麽樣了?”
郎秋白了柯純一眼,滿滿的責備之意。
柯純也很愧疚,他知道要不是他擅離職守,指不定現在他們已經把托控制住,并且從他口中問出了重要線索。
“對不起嘛,我也是……算了,都是借口,反正我知道錯了,下不為例!”柯純賴着郎秋連聲道歉。
郎秋拿他沒轍,認命地嘆了口氣:“我們先回食堂。”
食堂裏,拍賣會進入了焦灼的狀态。
一方是冉曉信,紅着脖子一輪一輪地往上加價,越喊越大聲。
一方是另外兩個兄弟,皺着眉頭顫顫巍巍地一點點小心地往上喊價,每喊一下,他們的表情就垮一分。
“冉曉信,三百萬,還有沒有加價的?”耿言彬在中間主持大局。
叫價的兩兄弟面露難色,可是心有不甘,等了好久,其中一人硬着頭皮喊了聲:“三百零一萬。”
“喲喲喲,太保守了,要更大膽點。”耿言彬在一旁煽風點火。
柯純看到薄亦然在耿言彬邊上坐着,面色淡然,見到他們兩個也沒有特別的表示,難道他的猜想是錯的?薄亦然不是托?
他迫不及待地戳戳郎秋,湊人耳旁問:“到底是誰?”
郎秋抿了抿唇,下巴往前努了努:“來了。”
柯純盯着那個迎上前來笑容可掬的人,瞪大了眼睛。
居然是——蒯安和。
“純,你沒事真的太好了。”
蒯安和的笑容還是那麽有親和力,讓人不由自主就對他産生好感。
确定沒搞錯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