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安靜的小屋,只有書桌上那一盞慘白的小燈打出一片清冷的光。
桌上的線裝筆記本被一只骨節分明的手合上,顯出棕灰色的封皮。
只聽一聲輕輕的嘆息,書桌前的人轉過身,把視線投向他身後的那張床上。
床上躺着一個昏迷的男生,雙眉緊鎖,雙唇微動,似是在做着一個可怕的夢。
郎秋沒有去叫醒他,他凝起雙目安靜地注視着躺在床上的男人,思考着到底是什麽讓方才的他性情大變。
在這裏初見柯純時,郎秋覺得這小子弱爆了。身子骨小小的,性格還跟個小白兔似的,天真得連三歲小孩都能騙他。他心下的判斷是,這小子肯定活不過兩輪,卻沒想到他居然走到了最後這一步。
更讓他沒想到的是,自己對于這小子的“過保護”。他本來應該是一個“觀察者”,從什麽時候起他們變成了“夥伴”?
郎秋回想自己在地下室向柯純發出結盟邀請的那天,他為什麽會那麽做?
因為他很好奇柯純的人畜無害可以讓其他人對他松懈到什麽程度。
因為他很好奇柯純的親和力可以套取到多少參賽選手的情報。
因為他很好奇把真相告知柯純後他會做出怎樣的行動。
一個單純、善良、天真的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要如何在這個殘酷的生存環境中存活下去,這是郎秋關心的。
可是,柯純的每一步、每一個選擇、每一次結果都踩在了郎秋的意料之外,他發現柯純對于“生”的眷戀沒有那麽大,更多的是一種“信仰”,對于自己內心的“信仰”。這種信仰不會為任何威脅而崩塌,即使是對自己生命的的威脅。
而這個“信仰”就好像是一個巨大的漩渦,能把所有靠近的人都卷進去,郎秋便是其中之一。
他越是靠近,越是被吸引,主動地接近,欲罷不能。
他特別想要知道在那個中心的位置到底是聖潔的白光,還是無盡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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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因此,他成了柯純的幫手,并且容不得任何人對他的侵犯。
這一番思緒的整理之後,郎秋覺得自己應該很懂柯純了,可是在閱覽室的那一幕好像重重打了他的臉,把他所有的“了解”都推翻了。
那個柯純,冷酷的雙眸、絕情的動作,完全變了一個人。
到底是“信仰”發生了什麽變化,才能讓他有如此巨大的改變?
郎秋眯着雙眼,思考這個問題良久,始終未得結果。
床上的柯純依舊在夢呓,痛苦的表情越揪越緊,忽然他的眼睛啪的睜開。
他僵直地從床上坐起,左右扭動了下脖子,如同一個機器人。
那張臉轉向郎秋時,後者看到了一雙深不見底的瞳仁,好似要把他吸進去。
郎秋心跳驟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往邊上一閃,轉頭一望,柯純已經在他剛才坐的地方歪着頭凝視着自己。
他沒有恢複神智,還是那個冷酷的“殺手”。
這個“殺手”把手伸入懷中,掏出那把銀色手&槍,毫不猶豫地指向郎秋。
他要殺了他。
郎秋非常果決,二話不說往前沖去。
他很明白這個柯純聽不進他任何話語,當下之際只有先制伏他。
萬幸的是,柯純的力量他很了解,郎秋十分有把握能在三招之內壓制住他。
他一個箭步竄至柯純身後,擡起手就要一掌劈下,然而這一掌卻劈了個空。
柯純反應極快,身子往前一弓,逃出一大步,剛一站定,立馬正過身舉槍對準郎秋,不給他任何喘息機會。
郎秋心裏詫異,這小子的速度變快了!
沒有時間給他猶豫,郎秋搶在柯純扣動扳機之前沖至他的身側,右手往他握槍的右手上用力一按,牢牢抓住他的手腕。
他原本期待的是柯純因為右手受力不得不松開手&槍,那他便能趁機奪走他的手&槍。
可他沒想到,柯純的右手即使已經被抓得紅了一片,他還是沒有松手。
“柯純!”
郎秋低低喚他的名字,堅定而具有威懾力。
柯純的回應卻只有越來越用力的反抗。
他用空着的左手反抓住郎秋,想要用蠻力拉開他的右手。
那力道之大再次超出了郎秋的預料,他怎麽都沒想到在柯純弱不禁風的身體裏竟然還蘊藏着那麽大的能量。
到底是什麽催生出了這樣的他?
面對這個柯純,郎秋充滿了好奇,好奇之外還有一個更令他意外的感情——害怕。
他很明白,這個害怕不是對自己的生死,可到底在怕什麽他完全沒有頭緒。
不過,郎秋沒時間往深裏去想,他一拳打在柯純的腹部,試圖讓對方因為痛感而松手。
然而柯純只是身體做出了對應的彎曲,手上的勁兒一點都沒松。
他好像完全沒有痛覺!
他是不是真瘋了?!
郎秋心中的恐懼越來越大,如果柯純再也變不回那個天真、率真又執拗的他,該怎麽辦?
直到此時,郎秋才看清了自己害怕的東西——失去。
“我要殺了你們,我要殺了你們,我要殺了你們……”
柯純的碎碎念給自己注入了巨大的力量,幾乎都要掙脫掉郎秋了!
郎秋不得不加大力道,一路把柯純推到床邊,借力把他壓在牆上。
“你要殺了誰?”他問。
柯純黑色的瞳仁往上擡了擡,似是在看郎秋,又好像什麽都沒看到。
“你是騙子,你是騙子,你是騙子……”
郎秋見柯純給了回應,激動地追問:“誰是騙子?”
可這回柯純只是不斷重複那四個字,語速越來越快,手上的勁兒也越來越大,把郎秋的右手腕捏出了一圈烏青。
顧不上手腕的疼痛,郎秋繼續試探他道:“是,我是騙子,我騙了你什麽?”
柯純的瞳仁中突然産生巨大的動蕩,熊熊的火焰從那片漆黑中燃起。
郎秋從未見過如此憤怒的柯純,心頭不由一蕩,差一點被柯純反撲。
他及時調整狀态,再次壓住柯純,從柯純的口中傳出的那個字讓他雞皮疙瘩四起。
“命。”
“什麽命?”郎秋發現自己的聲音在顫抖,他緊緊盯着柯純,就等一個答案,盡管他的腦中已經大致猜到了劇情。
然而那個字之後,柯純一言不發,眼睛又回到了最原始的黑暗,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
郎秋覺得自己的心正被一根細針一下一下的紮着,他不知道為什麽會那麽疼,但他知道怎麽樣可以安撫這顆疼痛的心。
他的左手輕輕撫上柯純的頭發,只要摸摸他、安慰他,讓他舒服點,那自己的心也能稍微好受點——這是他從未體驗過的。
當他的指尖碰觸到柯純的頭發時,這一頭沒有感情的動物突然暴起,用力甩着腦袋躲避郎秋的手,左手開始在郎秋的臂膀上亂拍,甚至、還擡起腳來不停去踹郎秋的小腿。
很神奇的是,柯純所有的攻擊仿佛不是打在郎秋的身體上,而是打在他的心上。
原來一個人的心是可以有感覺的,郎秋第一次覺察到這個事情。
很新鮮,很激動,這也許就是“活着”。
他無視掉所有柯純的攻擊,固執地撫摸着柯純的腦袋,每撫摸一下,他感覺救贖的不是柯純,而是自己。
眼看着柯純在自己的撫慰下慢慢的平靜,郎秋心裏的疼痛也一點點平複。
只是柯純雖然不吵不鬧了,右手的手&槍還是握得牢牢的。
郎秋忽然明白了,這把手&槍是柯純最後的依托,是他的安全感。
于是,郎秋不再試圖奪走手&槍,他左手一撈,把柯純整個人都攬入了懷中。
他在他耳旁柔聲說:“有我在,沒人能騙你。”
暴走的動物溫馴了,一聲不吭、一動不動地靠着郎秋。
如此有一分多鐘,郎秋小聲嘆道:“怎麽樣才能把你叫回來?”
他的腦海中自動浮現出一張張柯純的笑臉,笑着調侃他的、笑着安慰他的、笑着說自己的事兒、笑着鼓勵所有人……還有,笑着說:“戀愛很美好啊。”那會的他眼睛裏閃着光,比那暗夜星辰還要耀眼。
“喂。”郎秋搖了搖柯純的身體,“你說我們是朋友嗎?”
沉默。
“我想和你談朋友。”
還是沉默。
“你願意和我接吻嗎?”
依舊沉默。
“不說話就代表你願意。”
郎秋松開抱住柯純的手,按住他的雙肩,低頭凝視他的眼睛。
瞳仁還是漆黑的,卻蒙上了一層薄薄的灰霧,失去了任何神采。
這模樣讓郎秋又是一陣鑽心的疼痛,他看不了,輕輕湊上前去親吻住了那雙唇。
即使是這樣的柯純,嘴唇依舊是那麽溫暖、那麽柔軟,如同在吮吸一個果凍,帶着甜甜的味道。
那麽然後呢?
當唇與唇相貼有三秒鐘,郎秋迷茫了。
他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辦?
這就結束了嗎?
可他覺得應該再有一些什麽才對。
他微微張口,抿了下柯純的下唇,鹹鹹的、濕濕的,從他的知識庫中搜索,他知道那是眼淚的味道。
郎秋激動地放開柯純,看見柯純的臉上兩道明顯的淚痕,而他的瞳仁不再是灰蒙蒙的一片,裏面總算有了光。
柯純張了張嘴,發出“啊”的一聲。
郎秋一把重又把他抱進懷中,那顆心總算不痛了,總算找到了溫暖的海洋,能舒舒服服地泡一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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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純仿佛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噩夢。
他不記得具體的情節了,只覺得一種深深的孤獨感把自己層層包圍。
他仿佛被關在一座淡藍色的牢籠之中,牢籠外圍着一圈人,他們沒有眼睛、沒有鼻子,只有彎起的嘴,個個都舉起手指對自己指手畫腳,還有人朝自己扔石頭、扔果皮、扔飲料瓶。
他努力地微笑、努力地表演,只為了讓大家開心,可是他所有的努力換來的全是冷嘲熱諷,就連一直陪着他的夥伴也沖他吐口水。
無聲的淚水浸濕了他的臉龐,夢境的最後他被扔進了一個很大很大水缸裏。
水缸的水很溫暖,好像泡澡一樣舒服,他沒有感到呼吸困難,如一條魚一樣在水中十分自得。
只是慢慢的,他發現他的心在往下掉,他害怕起來,彎起腿、用手勾住腳底,想要去接住心,可是不管用,他的身體好似一個無底洞,心可以一直一直地往下。
他十分慌亂。
啊,活不下去了。
孰知這個想法一冒頭,他的心突然不掉了,浮在暖水中,輕輕搖晃。
他很快就明白了心浮住的原因,因為他有愛了。
給他愛的人用溫暖的雙唇柔柔地包裹住他的,帶給他無窮的安心和幸福。
柯純微微眯開眼睛,光暈在水中蘊成一團一團的,特別像是梵高的星空。
他覺得,那是浪漫。
啊,是那個熟悉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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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秋的面容在柯純的眼中變得清晰起來。
看清這張臉後的第一反應是慌張,因為他們的距離是那麽近,他可以把郎秋的每一寸肌膚看得那麽清楚,那平滑無暇的肌膚,好像護膚品廣告裏拍的那樣,想上去咬一口。
柯純的臉剎那紅了,雙手把郎秋推開,低下頭去。
然後他才意識到自己的眼睛脹脹的,臉上一摸,竟然全是濕的。
“我……怎麽了?”
這句話問出口,郎秋便知道柯純不記得剛才的一切。
“你記得什麽?”郎秋問。
柯純用食指關節揉按着太陽穴,一邊回憶一邊說:“我……我記得耿言彬一直追着我,把我追到閱覽室,然後我拿桌子堵門,沒堵住他進來了,之後我好像……好像把他殺了……等等,不對。”
柯純擠着眉頭,指關節在太陽穴上按出紅紅的印子,他卻渾然不知。
“我沒見過耿言彬,不是他追我,他在追冉曉信,然後我和冉曉信兩個人逃到三樓……啊,不,是冉曉信帶我到三樓找蒯安和。我們走到閱覽室門口,他讓我開門。我打開門,然後看到了……”
柯純的眼睛忽的瞪大,雙手捂住了嘴巴,他提高了音量:“我看到了耿言彬,在一圈書堆中間,死了!我看到他的時候他就死了!不是我殺的……可是,為什麽我會覺得我殺了他?怎麽回事?”
柯純搖晃着腦袋,大腦中兩段矛盾的記憶互相打架,哪一個才是真的?
“喂,冷靜。”郎秋按住柯純的肩膀,“你為什麽覺得是你殺了他?”
“我不知道……我坐在地上,看到腳邊有一把手&槍,然後蒯安和對我說:‘你沒有錯,你只是自我防衛,是他先要殺你的。’所以我才覺得……可是不對啊,明明我打開門的時候他就死在那裏了啊……”
“你先冷靜,慢慢把思路理清楚了再說。”郎秋扶柯純坐到椅子上,自己坐在他身旁,用問題引導他的思維,“你說蒯安和,蒯安和在哪裏?”
“啊?”柯純一愣,“蒯安和就在……啊,他不在閱覽室嗎?”
郎秋搖搖頭。
“奇怪了,我見到他了……”
“你想想清楚,你剛才說的兩個情境是矛盾的。一個情境中有蒯安和,然後你殺了耿言彬。另一個情境中沒有蒯安和,你和冉曉信一起目睹了耿言彬的死亡。”
柯純點了下頭,随即疑惑道:“我為什麽會有兩段截然不同的記憶?”
郎秋用食指摩擦着鼻尖,陷入思考。
“難道是做夢?”
郎秋想了想,說:“人類有時是會把夢境當作真實。根據這兩年我們的研究調查結果顯示,會有60%的人把夢裏發生的事情當作現實,80%的人坦言自己在現實中的境遇曾經在夢裏出現過。尤其是當人處于較大的壓力之下,這種情況發生的概率會更高。”
柯純不可思議地說:“你的意思是,我壓力太大,于是做噩夢了?”
“按目前狀況來看,只能這麽解釋。”郎秋說得很正經,可柯純卻發現他有意移開了視線。
盡管柯純覺得就夢來說,那一段自己殺了耿言彬的記憶實在是太過鮮明,加上之前腦中呈現的另外幾個在城堡中的“從未見過”的記憶片段,和那個不知哪裏冒出來的“室友”,敢情這夢還是個連續劇?
但他想不出其他更有說服力的解釋,顯然郎秋也沒有要和他讨論這個的意向,他只能暫且把疑惑放進肚子裏。
那頭,郎秋果然岔開了話題:“我們的計劃打亂了,你打算怎麽辦?”
“你先告訴我,我剛才怎麽了?”
這次柯純沒有跟着郎秋的節奏,對于剛才那段失去的記憶,他十分在意。
郎秋的回應出現了猶豫。
柯純繼續問道:“我記得我剛才還在閱覽室,為什麽一睜眼回到這兒了?而且還不是從床上醒來的。”
說到這兒,他的臉不自覺得發燙,一睜開眼就和郎秋離那麽近,到底是在幹什麽?而且他怎麽哭得那麽慘?
“你還記得閱覽室發生的事情嗎?”郎秋問。
柯純回憶了下,答:“我記得冉曉信要殺我,然後……你救了我?”
其實從見到耿言彬的屍體之後,柯純的記憶就産生了混亂,如果把那段有蒯安和的記憶當做是夢,那麽在閱覽室和郎秋的那段記憶就是真實。結合當時的情境,不難推測應該是冉曉信要對柯純不利,而郎秋及時趕到救下了他。
郎秋肯定了柯純的推測。
“然後,我就記不太清了。冉曉信說了很多難聽的話,我有點受不了,越來越熱……越來越難受……好像暈過去了。”
這是柯純上一段記憶的終點,他帶着疑問望進郎秋的眼中,可郎秋卻是猶猶豫豫,欲言又止。
“喂,你不會說我是夢游吧?”柯純急着催道。
雙方對視良久,郎秋終于敵不過柯純真摯的雙眸,坦白道:“你想殺了冉曉信,我把你打暈了,帶回這裏。”
這個事實讓柯純震驚了。
他繼續追問:“那為什麽我醒來的時候不在床上?”
“你……”
“我是不是還想殺你?”
郎秋怔住了,這個反應已經回答了柯純。
前所未有的絕望像浪潮一般洶湧地撲向柯純,冰冷的潮水淹沒他的身體,凍僵了他的身體,凍住了他的思維。
“你殺了我吧。你說的對,我已經瘋了。”連聲音也變得又濕又冷。
郎秋心疼地看着他,極力地安慰他:“你只是壓力太大了,在這個環境下很正常。放心,有我在,不會讓你失控的。”
但柯純只是頻頻搖頭,大聲吼道:“我會把你也殺了!”只是想到自己拿槍對準郎秋的那個畫面,柯純就恨不得把自己千刀萬剮。
他突然想到那個“噩夢”中呈現在他眼前的那一具具面目猙獰的屍體,還有那個從遠處走來的人影。現在他可以肯定,那個人就是他自己。
是他殺了所有人,他就是個弑殺的禽獸!
郎秋按着柯純的肩膀,認真地并堅定地對他說:“你不會!你殺不了我。”
“噩夢”中的人影慢慢向柯純走來,露出他的臉,柯純清晰地看到了他的面容,與自己一模一樣的五官,與自己截然相反的氣質。
那人就好像是自己的雙胞胎兄弟,而柯純清楚地知道,自己并沒有雙胞胎兄弟。
縱然多麽不願去承認,也不得不承認,他就是自己。
“你殺了我吧。我害怕自己不是自己,我害怕變成我最讨厭的人。”柯純搖着郎秋的手臂,乞求他道。
他把桌上的手&槍塞到郎秋的手中,把槍口硬掰向自己的腦門。
“我相信你,你一定會替我完成心願的,對不對?”
激動的淚花在柯純的眼中打轉,他哽咽着,求得那麽真誠、求得那麽卑微。
沒想到換來的卻是郎秋的一聲大吼:“你是白癡嗎?!”
郎秋狠狠地盯住他的眼睛,責備道:“是誰信誓旦旦說要帶着所有人一起逃出去的?”
“你可以。”柯純堅持道。
“柯純,如果今天你執意要我殺了你,那我和你保證,我會殺了這裏所有的人,包括我自己,讓我們都為你陪葬!”
郎秋說得那麽嚴肅,他是個說到就會做到的男人。
柯純“嗚嗚”地哭了起來,他徹底不知所措。
“耿言彬不是你殺的。”輕柔的聲音,輕拍着柯純的耳膜。
柯純擡眼的雙眸中已朦胧了一片,望向郎秋的眼失了焦點。
“這把槍我已經改裝過了,它殺不了人。就算你剛剛扣動扳機,我也死不了。”
柯純怔怔地看着郎秋,不知道自己該不該信他。
“如果我不在,是,你說不定會成為一個殺人狂魔。但是我在,我不會讓你變成那個樣子,你不相信我嗎?”
郎秋的眼中寫滿堅定,棕色瞳仁中只裝着柯純一個人。
“我……”柯純發現自己說不出話。
“還有……”郎秋把手伸進口袋,從裏面掏出了一樣東西。
繩子一落,在柯純眼前的是一個求勝禦守。
柯純的眼睛再次蒙上了薄薄的霧。
他記得這個東西,是費正啓的。
有次他們聊天,費正啓頗為幸福地把這個禦守拿給柯純看,笑着炫耀:“這個是之前參加全國大賽時簡虹送我的,祝我旗開得勝,那之後我一直戴在身上,一場比賽都沒輸過。”
柯純剛想調侃他和簡虹關系真好,卻聽費正啓輕輕地說了一句:“這東西還真的挺靈的,所以我相信這場比賽我們也不會輸。”
他的語氣是那麽肯定、那麽堅決,柯純從中聽到了費正啓的決心,也聽到了他心中的正義。
柯純把禦守捧在手心,貼在胸口,痛快地大哭起來。
郎秋的聲音緩緩響起:“這是他臨死之前扔出來的,我去他屋裏找到的。他為什麽要把這個東西留在屋裏?留給誰的?我想你心裏應該有答案。”
柯純抱着這枚禦守哭得驚天動地。
宣洩完所有的情緒之後,他把禦守好好地收進上衣口袋,眼神變得清朗與堅定。
他向郎秋道歉:“對不起,我不會再這樣了。我柯純,說到做到,絕對不會妥協,絕對不會放棄,也絕對不會再說喪氣話了。”
郎秋微微一擡嘴角,聽到了自己心中石頭落地的聲音。
他們互相讨論了今後的計劃,決定這一夜先關緊房門好好休息。
經過這一番折騰,柯純已經十分乏累,他脫去衣服,準備上床好好睡一覺。
抖落着褲子的時候,見到一張小紙條掉了出來。
他把紙條掏出來,上面寫了一行字:
“早5點,西走廊,談談郎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