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叮——咚——請所有選手即刻到一樓大堂集合。”
柯純和郎秋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的眼中看到了疑惑。
“薄亦然”的名字一蹦出來,就聽到了這則廣播,兩人不約而同地心中冒起不安的感覺。
城堡中只剩四人,游戲還在進行中,這時候的召集會為了什麽?
兩人都張開嘴想和對方商量,卻再次被廣播聲打斷。
他們最終還是決定先下去看看情況。
柯純和郎秋走到大堂時,蒯安和已經站在那兒等着了。
他見到柯純時,露出親切的笑容,問道:“你們知道什麽事嗎?”
柯純搖搖頭,看來蒯安和也不知道。
那麽就只剩下一個人,然而他們等了一會始終不見最後那個人的出現。
柯純心中的疑窦越來越大,正想和郎秋說時,就見紅玉從西走廊的方向走來,她的後面跟着一個人,面無表情,冷若冰霜,正是薄亦然。
紅玉在三人面前站定,不帶任何語調說:“郎秋,有人舉報你偷帶手機進城堡,我需要搜身。”
好像是辦事機關的辦事員,用最平淡的語氣砸出最緊張的氣氛。
郎秋還未開口,柯純先往前沖了:“一定是哪裏搞錯了,我和他同屋,從來沒見過他玩手機。”
然而機器人并不是陪審員,她不聽辯詞,只認證據。
紅玉徑直走到郎秋面前,擡起她的大眼睛,冷冰冰地審視着郎秋,然後舉起手來。
柯純看到這一幕急了,直接上手把紅玉給按住,慌不擇言地叫道:“你不能随便搜身!這個……這個……是侵犯人權!”
但他的阻止絲毫沒有給紅玉造成任何阻礙,紅玉輕松地打開柯純的手,連一瞥都沒有給他,繼續執行她的指令,雙手在郎秋的身上摸了起來。
郎秋沒有抵抗,反而自己從褲兜裏掏出手機,高高舉起的同時朝一旁的柯純使了個眼色。
證據已經出現,紅玉停止動作,依舊用她不帶任何語調的聲音宣告:“已确認郎秋私自攜帶手機入營,根據規則,将對郎秋處以懲罰。”
說完,她從腰間取出□□,毫不猶豫地對準郎秋的眉心。
城堡的溫度直降冰點,稍微一個動作便可能讓空氣變為一把把利劍。
誰都不敢動。
說時遲那時快,一個人影忽然大喊着撲向紅玉,後者應聲而動,往左一閃避過此人,卻讓此人被郎秋牢牢接住。
突發事件沒有擾亂紅玉的節奏,她非常迅速地重整姿态,槍口再次對準郎秋。
只是這次,她再也扳動不了扳機了。
只見紅玉的太陽穴上多了一根細長的針,徹底封印住了她的動作。
“對不起啊,本來沒想這樣做的。”柯純充滿歉意地對紅玉說,轉頭看向郎秋。
對方眼中的緊張也同他一樣,慢慢消去,兩人都重重舒了一口氣。
好險,差點就要交代在這兒了。
就在剛剛那短短的一分鐘內,柯純接受到了郎秋的暗示,往口袋裏摸到他寶貴的針線盒,捏住一根針,故意撲向紅玉。
面對從旁而來的威脅,紅玉的第一反應肯定是閃躲,趁這個時機,柯純把針交到了郎秋手中,以郎秋迅捷的反應和精準的動作,在命懸一線之間成功封住了紅玉的行動。
“幸好你讓我帶着這家夥。”柯純摸出針線盒,沖郎秋笑道。
就在兩人為剛剛的劫後重生而慶幸時,只聽背後傳來一個清冷的聲音——
“手機是怎麽回事?”
回過頭,是薄亦然冰冷的目光,緊緊地鎖在他們二人身上。
柯純拍拍郎秋的肩膀,小聲說:“事到如今,不如把事情都交代了吧?”
一直一言未發的蒯安和也向他們投來好奇的目光,并且從站位上來看,他已經和薄亦然站成一排,顯然拉起了陣營。
柯純覺得,既然要一起逃生,那就不該繼續隐瞞,這樣只會讓彼此心生嫌隙,也許郎秋坦誠了,蒯安和和薄亦然能夠改變主意,和他們站在同一陣營呢?
可是郎秋的臉色沒有那麽好,他沉默不語,雙眼緊盯着薄亦然,似有千言萬語只能放在眼中質問對方。
薄亦然卻淡淡地挑釁他:“怎麽?有難言之隐?不方便讓‘我們’知道?”
這個“我們”被重點強調,眼神還不經意地瞟了柯純。
柯純卻渾然不自知,還開口為郎秋辯解:“郎秋他沒有惡意,他是想保護我們。”
薄亦然的嘴角閃過一抹嗤笑,又立馬恢複到冷漠的表情。
他說:“他需要證明這一點。”
看着一動不動的郎秋,柯純急得直冒汗。他尋思着手機裏也不過就是他和老師的聊天記錄,這些足以證明郎秋一直在努力想辦法營救大家,可為什麽他就是不願意坦白呢?都到生死關頭了,這些秘密再藏着有什麽用?
“郎……”
他剛想開口再勸勸郎秋,不想對方也恰好側頭看他,那一個說不清道不明的眼神狠狠砸到他心上,差點把柯純的氣兒也給堵了回去。
這不該是郎秋的眼神。
他一直是那麽堅定、果決、沉穩,卻為什麽忽然那麽糾結、那麽遲疑、那麽動搖?
他……怎麽了?
薄亦然依舊咬着郎秋:“如果你不能證明這一點,那麽即使紅玉不在了,我們也會先解決你。”
他說完,轉頭确認蒯安和的态度,後者自然是求之不得。
“你就那麽怕被別人知道你的真面目嗎?讓他知道你并沒有那麽無私無畏,讓他知道你一直都戴着一張假面,讓他知道你的所作所為都是別有所圖……你就那麽害怕嗎?”
柯純看看薄亦然,又看看郎秋,他發現他聽不太懂薄亦然在說什麽了,而郎秋好像聽懂了,因為他的表情越來越陰沉、越來越可怕、越來越……生氣。
“你到底想做什麽?”郎秋壓着嗓子,如同一直發怒的野獸。
回應他的是薄亦然一如既往的冷靜:“我只是在提醒你,你應該做什麽。你也知道,我想做什麽。”
“我做什麽不用你管。”郎秋幾乎咬牙切齒。
薄亦然應道:“這關系到我們所有人的安危,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情。你有義務坦白,或者……你也可以選擇自我消亡。”
平靜的語氣說着可怕的話。
最後四個字進入柯純耳朵的時候,他不由打了個冷顫。
眼前的薄亦然讓人陌生,雖然他依舊面無表情、依舊那麽冷淡,但他的所言所行都讓柯純不寒而栗。
柯純不明白郎秋為什麽那麽堅持不說,他同樣不明白薄亦然為何要如此咄咄逼人。
好像他們倆之間有一些東西是外人不知道的,好像他們在用密語交流。
他怯怯地發聲,去叫郎秋,郎秋卻仿若沒有聽到他的聲音,眼神緊鎖着薄亦然,他全身的肌肉都進入了緊繃的狀态。
他在緊張,柯純下意識地就明白了郎秋這個狀态。
可是,他在緊張什麽?
事情好像并不像他想的那麽簡單,他想起剛才在排練室中,郎秋說的那些還沒辦法告訴他的事情,和這個有關系嗎?
柯純的心中的不安越來越大,不由他主觀意志控制的,好似一陣風吹進他的身體,帶着他的五髒六腑一起搖晃,他聽到他們嗡嗡的鳴叫。
“郎秋,”他提高了音量,“手機,給我。”
這種不安讓柯純難受,他不想再等了,他無法眼睜睜看着郎秋“自我消亡”或者被別人“殺掉”,即使接下來他要去面臨疾風驟雨。
“手機,給我!”這一吼完全沒有柯純以往的柔弱,強硬到近乎命令。
郎秋依然僵立在那兒,好像被人按下了暫停鍵。
柯純發現郎秋在刻意躲避自己的眼睛,這讓他更确信手機裏藏着一些郎秋不願公之于衆的東西。
郎秋把手機牢牢的攥緊在手心,他的手背上青筋凸起,可見他用了多大的勁兒。
柯純看着不由心疼,到底是什麽事情能讓他那麽執拗,縱然被所有人誤會也不願意說出口?他為什麽總是要把所有擔子都抗在自己的肩上?為什麽不能再多信任我一點?
柯純把自己的手輕輕覆在了郎秋的手上,肌膚相觸的那個瞬間他感覺到了郎秋的動搖。
他柔下聲來,說:“給我看看,好嗎?”
軟軟的聲音如同一陣暖風悠悠飄入郎秋的耳中。
手,松了。
柯純立馬拿過手機,用郎秋的指紋解了鎖。
手機桌面的壁紙是一片混沌的黑,上面只有三個app。
一個畫着工具符號的app柯純知道,之前監聽和監視時見郎秋用過。
一個畫着對話框符號的,應該是聊天app,柯純點開後看到上面只有和“老師”的聊天記錄。
柯純的手指一路往下滑動。
讓他驚訝的是,這一路的記錄都是郎秋單方面發出去的消息,每條消息邊上都是統一的“!”,全都沒有發送成功。
聊天記錄很快就被他滑到頭,并沒有他以為的那麽多。
一個疑問冒了出來,郎秋不是一直在和老師聯系嗎?這單方面的稀少的聊天記錄是怎麽回事?
柯純握着手機的手在不住的顫抖,他擡頭想要尋求郎秋的解釋,卻發現郎秋早已不在他的身旁。
他環顧四周去找他,發現郎秋低着頭,靠在他身後的那面牆邊,一聲不吭,渾身寫着“拒絕交流”四個字。
“怎麽樣?有找到證據嗎?”薄亦然催促着柯純,卻并不上前。
但柯純已經無力去關注其他人,他退出聊天app,打開了另外一個符號是一本書的app。
然後,他呆住了。
第一個映入眼簾的是一張他無比熟悉的照片,照片中的人正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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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名:柯純;性別:男;出生年月日:w988年4月12日;
身高:176;體重:56k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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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條情報都與他自己的情況吻合,下面還羅列他從幼兒園開始一直到大學的經歷,包括他在學校的獲獎記錄、資格證書等等。
為什麽?
這是柯純心中首先想到的問題。
為什麽在郎秋的手機裏藏着他那麽詳細的檔案?
等等……這張1寸照好像是他為了面試這個節目而特地去拍的。
這份履歷……
為了驗證自己的想法,柯純再次仔仔細細地閱讀着眼前這份自己的履歷。
沒錯,是他提交給節目組的履歷,一模一樣。
郎秋擁有這份履歷不奇怪,因為他說了他是主辦其中一方的人,但這個APP的首頁一上來就是他的檔案,這一點讓柯純心裏膈應着,不太舒服。
他看到底部可以選擇界面,首頁旁邊的圖标是一個小人的簡易圖。
點開之後,看到那一頁上密密麻麻的數值,身高、體重、體脂、血壓、心率……一直往下拉有好多,像是一份體檢報告!
他知道這份體檢報告是他的,身高體重完全吻合。
可是為什麽他的體檢報告會在郎秋的手機裏?
而且柯純也不記得自己近期有做過那麽詳細的體檢,這是什麽時候的報告?
心中越來越大的疑問促使他迫不及待點開第三個圖标——大腦。
這一頁上分成了好幾個模塊,每個模塊裏面都是一張波形圖,柯純看不懂,但聯系類別圖标,他知道這應該是腦電波圖。
這一塊塊的腦電波圖是什麽意思?有人在檢測他的大腦?什麽時候?
就連體檢都沒有腦CT這個項目,這些數據又是從何而來?
app中只剩下最後一個類別,圖标是一個小本子。
柯純深吸了一口氣,他猜測這裏面肯定是類似于“日志”一樣的東西,會有更加詳細的記錄來解答他心中的疑惑。
他的食指懸停在圖标上,剛想按時,手機突然被薄亦然一把奪過。
搶過手機的人把手機朝向郎秋晃了晃:“你不解釋一下?”
郎秋終于擡起頭來,聳了聳肩:“就是你們看到的,沒什麽好解釋的。”
柯純死命的盯着他的眼睛,特別希望從他口中能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然而郎秋并沒有多說一個字的打算。
柯純卻聽到自己心碎的聲音。
“你是來監視柯純的,是不是?”薄亦然替柯純把心中所想問出了口。
郎秋的回答很簡單:“是的。”
這兩個字在柯純的內心無限放大,激起千層大浪,他好想張口質問他為什麽,質問他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質問他到底把自己當成什麽!
然而,張開口的時候,他發現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你們這麽做有什麽目的?這個游戲難道也是為了柯純而設置的?”薄亦然鑿鑿有詞,步步緊逼。
這句話卻深深紮進了柯純的心裏。
郎秋是主辦方的人,郎秋是來監視自己的,換言之,主辦方的目标是柯純。
也就是說這個大型殺人游戲很可能都是為了他柯純而策劃。如果沒有他,就不會有這個殺人游戲!
柯純越想越覺得是這樣,他已經不想去聽郎秋的回答了,他垂着腦袋,行屍走肉一般,一步又一步朝樓梯方向邁步。
耳朵似乎被包了一層膜,所有外界的聲音都變得含糊不清。
“柯純。”
有人在叫他。
是誰?
無所謂了。
柯純沒有停下腳步,他走上了二樓,又走上了三樓,打開天臺的門,撲面而來陣陣涼風,總算喚回了一點他清醒的意志。
而當意志回到身體,他終于忍不住放聲痛哭起來。
郎秋從一開始就知道,但他什麽都沒說。
對,他不可能說,他只是在執行他的任務——監視我而已。
柯純不怪郎秋,只怪自己活了21年一丁點都沒變。
別人說什麽,他就信什麽。
小學時一哥們讓他考試的時候給他寫答案遞紙條,并且保證不會告訴老師,結果作弊被發現第一個就把柯純供了出來,結果連帶着他一起抄了十遍課文。
初中時一兄弟找他借錢,他二話不說就把一個月的零花錢都給了人家,害他吃了一個月的泡面,結果一直到初中畢業人家都沒把錢還給他。
高中更別談了,情場失意之後找人分享,那人口口聲聲說一定會保密,結果第二天校園裏就人盡皆知,導致他一直被欺負到高中畢業。
屢犯屢敗,屢敗屢犯,說的就是他柯純吧。
來了這兒依舊是這樣,先被盧有易騙、再被簡虹騙、後又被蒯安和騙,他以為的每一個好人到頭來全都在騙他,但因為有郎秋,所以他不再害怕、不再自責,他覺得即使全世界的人都騙他,唯獨郎秋還會對他好。
那雙眼、那個聲音、那個味道,怎麽會是假的?
直到剛才,這個“覺得”被狠狠撕爛在他的面前。
他親眼看到了,他親耳聽到了,他不得不去面對這個事實——郎秋騙了他。
他們之間的一切都是假的,他接近他是假的,他對他好是假的,他保護他是假的,他說會永遠支持他也是假的!
所有的所有都是為了執行任務。
什麽狗屁的結盟?什麽狗屁的一起逃出去?全都是他的說辭、他的話術!
目的只是為了監視自己、觀察自己,把自己當成一個實驗對象、一個小醜!
柯純感覺到自己的五髒六腑在被無數只手生拉硬扯,痛苦快要在他身體裏爆炸開來!
難以忍受的他跪倒在地,前所未有的孤獨感一圈又一圈的把他包裹住。
真是個笑話。
口口聲聲喊着團結、喊着一起活下去,原來我才是那個罪魁禍首……
他的腦中浮現出了另一個自己,那個噩夢中的“死神”——冷酷、絕情、毫無人性。
這是一種預知嗎?
也許是來自潛意識的提醒,告訴他,他終将注定孤獨。
強烈的冷風如同一把把利刃刮過他的臉頰。
哭夠了,柯純顫顫巍巍地站起身,走到圍欄前,往下是一望無際的崖壁,只要縱身一躍,就能結束這個悲劇。
到最後,他知道自己無法舉起槍對向自己喜歡的人。
就讓一切因我而起,也因我而終吧。
柯純動了這個念頭,擡起腿,跨上欄杆。
他很平靜,這讓他自己都有些意外。
原來死亡也是可以讓人那麽向往的。
他身體向外,坐在欄杆上,回頭望了眼這個世界,輕輕念了聲“拜拜”。
屁股離開欄杆,雙手張開,身體如鳥兒一般輕盈。
藍天就在眼前,那是自然的懷抱,那兒有最真誠的世界。
沒有欺騙,只有鳥語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