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回
過了河神祭,酒館的經營回到往日的軌道,不同的是,如今店裏的收入翻了幾番,客源穩定,回頭客很多,新客人也很多,皎然再接再厲,決定将品牌效應最大化繼續發揮。
“小當家,紙張不便宜,若是枚枚件件都置紙,算下來可是好長一串錢呢。”姚姐看着正專心致志畫畫的皎然道。
貴是貴,這筆錢卻不能省。皎然擺擺手解釋道,“打包帶回的,除了經紀市民之家,還有不少達官貴人的小厮丫鬟,這裏面有三種可能,一是嘗過我們家酒食的回頭客,二是仆人自行拿的主意,三是打包送禮之人。”不管如何,總要讓人吃了知道出自何處。
皎然用筆端戳戳下巴,略作思索接着道:“我們酒館位置雖好,卻在拐巷裏,不定人人皆知,且這附近官府居多,貴人也要吃飯,若能拿住他們的胃口,他們指尖漏出些零散,都夠我們吃好一陣了。”
紙張不過半掌之大,工筆畫簡練精細,栩栩如生,左上角以簪花小楷寫着“來客酒館”四字,小巧精致,姚姐拿了一張起來欣賞,有點愛不釋手。
酒館賣酒不賣瓶,小當家連打酒瓶都跑去城外的官窯定做,那瓷胎又薄又亮,姚姐再次被皎然的心細感到自豪,這樣的當家人,任誰跟着都有安全感。其實最大的安全感,還是來自于皎然給姚姐的月例翻倍了。
“小當家,我們的酒一定會越賣越好的,近來釀的花酒,一開壇沒多長功夫便售光,酒客也都誇味道好呢。”姚姐一邊拿手當扇子給小卡片風幹,一邊信心滿滿道。
皎然聞言擡頭,眼裏的光芒讓人閃神,“會的,會越來越好的。”可事實上她卻沒有姚姐這樣的信心,新酒雖賣的好,但也只是在已有的基礎上釀的好,談不上出類拔萃。
京城酒業市場龐大,競争也激烈,并非一片藍海。公家酒已經涵蓋大部分市場,還有達官貴人的仕家名釀,專為皇家服務的光祿寺國酒坊,小衆的民間酒要出彩,必須有獨到之處,皎然自問,還沒達到這個境界。
好在其他方面好消息不斷,何婉兒過了初試,酒館銷量倍增,從公庫拿的酒種也變多了,已經從以前的三日一拿成了兩日一拿。
拿的酒種類變多,酒客的種類也多樣。
“産後不宜飲酒,不過,夫人若有不适,可用豆淋酒,療産後一切惡疾。”
“家中有老者,可欣桑葚酒,既可補五髒,又能明耳目。”①
……
正忙活完一陣歇下盤賬,就見沈氏走進來,皎然笑着問聲好,沈氏回頭招呼身後的中年男子坐下,皎然這才發現原來兩人是一道的。
男子生得五短三粗,眼窩下青絲明顯,一派泥腿子長相,衣着卻明晃晃的闊氣,銀絲線跟不要錢似的往上縫。
自從專注于開酒肆,店內的茶水已經成了贈飲,皎然招呼兩人坐下,端來一壺熱茶湯,笑道:“姑姑要吃些什麽?”
何婉兒過了初選,沈氏笑得愈發燦爛,仿佛已經成了皇帝的親家似的,沈氏谄媚地超男子笑了笑,又看向皎然吩咐道:“這是南街的張大官人,腰纏萬貫又英武義氣,婉兒的事,官人沒少幫忙,你把好的貴的都給我端上來。”
哦,南街,商賈聚居之地,陶芝芝在那條街,也有套宅子嫁妝呢。皎然笑道,“僻巷小店,貴的沒有,但是姑姑點的,皎然自然往最好了去做。既是答謝官人的,不如讓官人點?”
沈氏連說好好好,往男子看去。男子看似随意道:“‘銀鲫晨烹美,松醪夜酌醺,’那松醪酒和茄芝魚柳吧。”
不知為何,尋常風雅士人賣弄文采,就算長相堪憂再顯擺,皎然也會昧着良心在一旁鼓掌,可眼前這人,她只想快點轉身遠離。顏狗的行為,總是這麽不可理喻。
轉身的一瞬間,皎然錯過了男子和沈氏意味深長的眼神交流,還有嘴角那一抹掩蓋不住的笑意。
魚柳裹蛋液下油鍋炸,發出滋滋滋的響聲。炸魚柳費時,外殼亦軟為了口碑也不能提前烹制,竈只有一個限制頗多,自從菜單越加越多,店裏各種弊端接連暴露出來,只有兩人略顯急促,是該加點人手了。
盤盞端上去時,沈氏拉着皎然的手讓她坐下,皎然笑眯眯地扯開衣袖:“姚姐一人忙活不過來,我得去幫幫手。”
沈氏“害”了一聲,“你說你折騰的什麽勁,若是找到路子,還差這個小鋪子?婉兒的事也多虧了你,姑姑還沒好好謝謝你呢,正好一道坐下,借你的廚藝,讓姑姑敬你杯酒。”
“姑姑可折煞我了,婉兒也是我的妹妹,幫她也是應該的,若二位覺得皎然廚藝還行,以後多來就是了。”皎然欠了欠身,逃也似的回到小院。
接着幾日,何婉兒都按時按點來“上課”,皎然人忙事多,也只能擠着時間去指點她跳舞。
小院并不大,姚姐和皎然兩人來來去去已經略顯擁擠,再多一個何婉兒,連皎然本人都覺得看着難受,“婉兒妹妹,這院子着實小了點,真是委屈你了。”皎然拉過何婉兒的手道。
“這裏确實是小了點,擠了些,不過也沒辦法,誰讓你們皎家沒了呢。”何婉兒撇撇嘴,轉了一圈眼珠子道。這幾日她娘親沒少念叨皎然有多好,什麽她手指頭都不用勾,別人就游上來了,這不算狐媚子嗎,誰想學啊?
皎然對何婉兒這類酸言酸語逮着機會就紮刺的行為習以為常,又想着她不過還沒十五歲的小姑娘,也就自動免疫了。
但說完這話,何婉兒還是有點後悔的,說到底皎然對她也算仁至義盡,本就無親無故,能做到這份上也算難得,複又擡了擡下巴,緩和道:“若我真當了貴人,定不會忘了姐姐的,姐姐可有何要求,盡管現在提來,以後能做到自然不會不幫姐姐,姐姐可有心悅之人?”
還沒等皎然開口,何婉兒自己卻如數家珍一般報起名來,這裏面有不少都是耳熟的,在皎府那陣也算沒白待,把京城貴圈摸了個脈絡。
而這熟悉的名號裏,出現了最近皎然一聽到就想自動彈回的越國公家。“妹妹想進國公府?”這實在是太異想天開了,且不說越國公門檻高,淩昱的生女大長公主這個身份,就注定京城貴女随便挑了,哪還有秀女選的命?
“越國公府的公子都未娶妻,若能被聖人賜婚,有何不可?”何婉兒憧憬道。
真是好傻好天真。
“那樣的門楣,想嫁之人估計排到南薰門外好幾裏去了,且大長公主怎麽可能會輕易讓聖人賜婚,慢慢挑不好嗎,倘若賜婚,最多不過做貴妾罷了。”皎然說完,才反應過來眼前就有一個在排隊的。
何婉兒卻不以為然,“那都是那些女人追着纏着。”
皎然忍不住腹诽,每個拿着愛的號碼牌的女孩,都是這麽想的。
何婉兒接着道:“貴妾哪裏不好了,人上人,且一輩子的榮華富貴衣食無憂,姐姐難道不想嫁入高門?”
皎然連忙将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一樣。
給文官貴人當妾,還不如去後宮混呢,起碼還能做夢爬上後位或是争個四妃之位,生個兒子人生還有點指望,在後宮就像混職場,講究方式技巧,做個莫得感情的古代版承歡娃娃,可以像拼職場一樣往上爬。外頭朱門大戶的妾室人生就是一潭死水了,随時都能休,随時都能送人,且一輩子不能扶成正妻,有那特例的,基本宅子主人也會被唾沫星子淹沒,仕途人生從此灰暗。而歷史上無根無基被皇帝扶上後位的可不少。
何婉兒卻不認同這番說辭,她就看不慣皎然這份大方灑脫,女兒家誰不想嫁個富貴郎君的?偏偏皎然每次都是一副很不屑的樣子,讓人火大。
皎然若是聽見何婉兒的心裏話,估計要錘牆直喊冤枉。女德教育害人哪,若何婉兒在現代社會走過一遭,大概就不會覺得人生只有這麽一條路了,或許也會知道,只有自個兒舒服自在,那才是好日子。有人把戀愛當主菜,有人把愛情當點綴,都是自己選的人生。
又過得幾日,因着何婉兒“面試”的日子臨近,表演服裝卻還沒着落,作為何婉兒的舞蹈速成老師,沈氏拉着她就往外去,讓她幫着去衣鋪挑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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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①:《北山酒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