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回

卻說這日皎然正在小院裏清點餘酒,沈氏便搖搖擺擺走了進來,面露薄汗,秀眉微蹙,看上去似乎有什麽大事,她看到皎然後,嘴巴一翹,兩手一拍站定唱和道:“阿然,姑姑正一個腦袋三個大呢,好在有你。”沈氏過來挽住皎然的手,将她手中的賬本毛筆奪過來,塞到姚姐懷裏,一把拉着便往外走,“跟姑姑去給婉兒挑幾套衣裳,來月初便要派上用場了,還沒着落呢。”

皎然送佛送到西,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但不知為何,一路上右眼皮一直跳個不停。皎然以左手打右掌,給自己心理暗示,打完就消災,這還是她在上一世養成的習慣。

何婉兒學的是七彩長袖舞,長袖舞跳起來體如游龍,袖如素虞,長袖飛舞,長裙飄曳,如夢如幻,快速轉動時如煙卷起,如虹翩飛,不知是畫示人,還是人入畫。

當然何婉兒還沒達到這個境界,也駕馭不了真正的長袖,皎然給她量身打造的是簡化版,弱化了長袖,突出了長裾,月白紗薄如蟬翼,層層疊疊,裙擺繡滿百蝶,随着轉圈擺動,那蝴蝶就像飛起來一樣,整條裙子都鑲着銀絲線,光彩奪目,單單是造型,就能加好多分。

沈氏看到皎然畫的圖樣時,當即就拍板敲定,今日正是要去裁縫鋪定做。

蘭韻衣鋪在盛京城頗有盛名,衣鋪并不大,和普通裁縫鋪并無多大差別,出名的地方在于總能在第一時間拿到宮中時興式樣,備受盛京城愛跟潮流的姑娘家追崇。

皎然跟着沈氏走進衣鋪,正好有幾位華衣婦女說說笑笑滿載而歸離去,不知道到底有何

魔力,竟能引來這麽多貴客。

衣鋪看上去平平無奇,沈氏似是熟客,鋪子裏的娘子見她進來,便笑着招呼她往後去,到了後屋,皎然總算窺探到此處為何那麽受歡迎了。

後屋與前屋的樸實無華不同,牆邊堆着許多箱籠家夥,紫檀木做的架子,江寧織造局錦綢做的布簾,架子上擺放着一件件讓皎然眼睛不知道往哪放的衣裳。

縱使她活在信息爆炸的現代社會,接受過不少熏陶,此刻也不得不感慨一句:古人,城會玩!

堪堪遮住大腿根的白紗小衣,最重要三處繡着三朵逼真的牡丹花,腰間以一粉綢帶束緊,古人還真懂“千呼萬喚始出來”的藝術。

皎然不好意思再看下去,雖然她挺有興趣的,但還是時刻謹記自己是個保守的古代黃花閨女的身份。

“姑姑,許娘子呢?”皎然挪開眼睛問沈氏,許娘子是這鋪子的掌櫃。

沈氏道:“我也不知,再等等吧,會有人知會的。”

有小娘子進來送茶,後屋只剩下沈氏和皎然兩人,皎然總覺得,這衣鋪的小娘子,帶着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氣質,像是風塵女子,又沒有風塵女子的活力。

過得好一會,才有人來傳話,讓皎然和沈氏到後院的屋子去。

踏出後屋的門,眼前是一個空曠的院子,院子兩邊種着兩棵樹,看上去有些年歲了,有一棵都有枝幹探出牆外了。

小娘子帶着皎然和沈氏走進後院正屋,一位滿頭珠翠的婦女就坐在榻上,銀盤臉,櫻桃唇,生得白白淨淨,倒是豐腴的身材很紮眼。

許娘子很和善,笑着讓皎然和沈氏下坐,皎然拿着花樣給許娘子講起來,皎然講起來眉飛色舞,許娘子眼裏無不贊賞,心想這倒是個有主見有想法的姑娘,可惜了……

又過了一小會,有人從外頭進來,在沈氏耳邊說了會話,沈氏示意皎然繼續,她要出去一會,皎然正說得興起也沒空理她:“姑姑自去吧,一會我去外頭尋你。”

“姑娘可是善舞,怎麽這麽懂行?還懂衣料?”許娘子收起桌上的花樣問道。

“說不上善舞,只是有點興趣。”皎然笑道。

許娘子站起身理理衣服褶子,“那姑娘坐一會,我去拿衣料來給你看看。”說完便往外去。

皎然點點頭,手指敲着桌面打量起屋內的陳設來。說不得這衣鋪還挺賺錢的,傳世的名畫,大家的花瓶,就這樣大喇喇擺在鋪子後院,可見看不見的還有多少。

正琢磨得出神,起身準備往門外去活動活動筋骨,裏屋突然沖出一個身影,從後緊緊抱住了皎然。

“小美人,可讓我捉到你了,讓爺疼疼。”

皎然用力掙紮,回頭一看,正是前幾日跟着沈氏來店裏的張大官人。

“你幹什麽!”皎然越用力,背後的男人卻抱得越緊,嘴巴還使勁往她脖子上湊,“小美人連頭發都是香的,爺可想你很久了,你摸摸。”

皎然一個曲腿,往後一踩,男子臭罵一聲,“你這個女表子,給你顏色真當自己是個小姐了,乖乖的,以後跟着爺吃香喝辣。”

“放開我,你做什麽?”皎然急得不知道說什麽好,只聽男子又說道,“你的好姑姑為了把女兒塞進宮裏,家底可都快用光了,正好你來填填這個缺,你放心,跟了我,我會給你報仇的。”

皎然手肘使力,又扭又踢腿,卻被男子一個順勢,把她抱起往裏屋走。

這時候才意識到,女子和男子力氣相比之懸殊。皎然心中絕望,想着該如何趁他脫衣服或是靠近時給他致命一擊,讓他的子孫廟從此轟塌。

門外卻傳進高亢的女聲,“我說怎麽找不到人呢,原來是跑來跟小妖精厮混。”

皎然一個鯉魚打挺站起來,從衣袖抽出手絹把臉遮住。

一個風韻猶存的中年婦女叉着腰進來,劈頭蓋臉就對着兩人一通罵,趁勢就對着皎然打來,要扯下她臉上的手絹。

卻說這女子雖是張大官人的妻子,平日對丈夫都是唯唯諾諾的,突然這樣反常,也是為了拿住皎然的把柄。

原來這張大官人有一個幹爹,正是皇城裏的大總管,這衣鋪正是有了他拿來的宮中式樣,才能這樣受歡迎。張大官人看着家中放債積谷,金銀滿箧,實則是為他人辦事,吃個油水也吃得米谷成倉。

那幹爹早就沒了那三寸無骨頭的東西,卻還做着虛無的男人夢。這幹兒子也是一個幌子,納了滿屋子的姬妾,連衣鋪的小娘子,許娘子都是張大官人的女人,說是張大官人的女人,和幹爹也有着不清不楚的關系,張大官人也是到處集郵,就為了讨飯票的開心。

宮裏伺候別人的後宮,宮外自己也做着後宮夢。沈氏正是看上這層關系,才和張大官人商議設下這個圈套。

此時的皎然自然想不到這麽多,只一心想着往外跑,不然真是瓜田李下,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皎然捂着手絹往外狂奔,衣袖被扯裂,也顧不得那麽多,真的是熱了茍了!

可對方人多勢衆,如今一想,沈氏肯定也是同謀,但也顧不得那麽多,皎然飛也似的往前院跑去,打開門卻發現,門從外面被鎖住了。

“……”

轉身背靠在門上,拍門也不用拍了,肯定不會有人來開門的,皎然看着夫妻倆走進。

“你這個淫、婦,跟我去見官!”中年婦女吼道。

“夫人別氣,不如就收了給幹爹,小美人這麽放得開,幹爹一定會喜歡的。”張大官人還在一唱一和道。

皎然耳邊嗡嗡嗡地響,見兩人越走越近,也不想去知道他們說什麽,跟瘋子是沒有道理可言的。

一個眼疾手快飛到右側的樹下,雙腿一夾,兩手抱住,猴子一樣往上爬,此刻皎然多麽慶幸,上輩子學了爬樹這個技能。

夫妻倆跑到樹下想去拉皎然的腳,皎然慌亂一踢,一邊飛速往上蹭,坐在了枝丫上。

“你給我下來,你以為爬出去就沒事了嗎!”中年婦女還在咆哮道。

皎然心髒都快跳出來了,往牆外探出去的枝丫上搭着一個鳥巢,裏頭還有四五個青青白白斑斑駁駁的鳥蛋,皎然雙手扶住上面的細枝幹,一腳繞過鳥巢,一腳往牆上一邁,一個不穩,撲通一聲往牆外倒下去。

皎然疼得吸氣,坐起來還沒來得及揉屁股,前院側門的小木門就被打開,不遠處兩夫妻正快走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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