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江姑娘未來恐怕會被長久囚……

顧輕塵不懂她突然講這些做什麽, 眉頭緊蹙,剛要說話,便看少女又微微揚起了下巴, 一雙黑漉漉的眼睛溫柔明淨。

“顧師兄, 我已經向過去告別了。”她笑了笑,“婚約的事情,開始結束都由你說, 這一次也聽我講講吧。”

“婚約就這麽作廢,也挺好的。”

江雪深說話時總是含着淺淺的笑意, 就像江南煙雨中的山水,你不知她究竟是難過是開心還是在賭氣。

她的聲音軟軟糯糯,總是顯得文質彬彬的樣子。

顧輕塵不由多看了她一眼。

她好像一直如此,從未見過她有什麽特別起伏的情緒。

他知道當初是她八百裏加急,拖着一身低微的靈力,在硝煙彌漫的鹿野山找到重傷的自己, 用瘦弱的身骨背起他, 一路回到煙雨江南。

他覺得她應該是喜歡他的, 于是借着這個“救命之恩”的名義, 第一次接受這個父親強塞給他的未婚妻。

他說:“來日必定三茶六禮,以心為聘。”

說這話時他一直看着她, 本以為她會低眉垂眼, 半羞半喜, 但她卻仍是那副溫柔明淨的模樣, 含着三分看不出真假的笑意說:“好。”

此後,無論他怎麽輕視她,無論他為了別人放棄過她幾次,她似乎依舊含着這三分笑意, 默默接受,就算是百花臺那一次,她仍是一言不發,轉身離去。

越想看清她,她好像離得越遠。

但并不重要,他不喜歡她,她的喜歡對他來說也只是拖累。

原本就是父親氣他私自悔婚,逼他來道歉。

這樣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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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想這麽說,這樣很好,但看着她嘴角的笑意,卻忽然感覺有些刺眼。

心底像是有什麽在用力攪動,他不知道這情緒從何而來,為何而來,只能盯着她,冷淡道:“是嗎,如果我不呢?”

江雪深愣了愣,很快想到曾經看過的話本子裏,就寫過,有這麽一種人,得到時不珍惜,失去時不甘心。

顧輕塵大抵就是不甘心。

但她與他不同,要不就傻兮兮地像以前一樣接受所有的屈辱,但說出口的話,她不可能再收回。

江雪深在心裏嘆了口氣,面上笑得更溫和了:“顧師兄,我不會嫁給你了。”

大護法正在打理盆栽的時候,卻見他們魔尊大人忽然就跑進屋,提起紙簍就開始翻找起來。

“魔尊大人不是去找江姑娘了嗎?”大護法詫異地往屋外瞄了一眼,卻沒看到那位江姑娘的身影。

慕朝翻找的手頓了頓,驀地擡起頭,冷冷道:“誰說我是去找她?”

王順說的。

王順還說纏綿悱恻的愛情故事往往從離別開始醒悟,從此她逃,他追,江姑娘未來恐怕會被長久囚于赤海,成為一只金絲雀,日日夜夜不得出門。

王順說的時候,大護法想象了一下他們魔尊挑起江姑娘的下巴說:“女人,你只能屬于我一人,只要你願意,這天下,我拱手于你又有何難?”

不行,簡直毛骨悚然,起雞皮疙瘩,哦不對。他已經死了,起不了雞皮疙瘩。

大護法沉默了許久,到底還是沒有把王順賣了,這家夥說書還不錯,死了怪可惜的。

“是老奴猜的。”

慕朝這才收回了視線:“不要做這種無畏的猜測。”

所以果然是去找江姑娘了嗎?

大護法正猜測着,便看到慕朝快将紙簍翻了一遍,終于在最底下找到了什麽。

他驚奇道:“江姑娘走後,魔尊大人不是便将通訊傀儡扔了嗎?”

怎麽又給撿回來了……

慕朝沒有理他,拍了拍傀儡上的灰塵,揚了揚下巴,有些別扭地問道:“闫平良,有沒有那種生物。”

大護法:“什麽?”

慕朝接着道:“有螞蚱的頭和兔子的耳朵。”

大護法:“……”哪來這麽醜陋的妖物。

見他搖頭,慕朝薄唇微抿:“你縫制一個。”

大護法:“……”

“算了。”他又道,“去準備一下,我自己縫。”

大護法:“……”更吓人了。

眼看着他們魔尊大人真的拿着針線開始亂縫一通,大護法的表情有些扭曲,他不知道魔尊在使什麽妖術,那兩團棉絮布料交纏在一起,縫成了一個奇形怪狀的——鬼娃娃。

然後他又親眼看着慕朝寫了一張紙條,貼在了那團鬼娃娃的腦門上。

大護法雖然識字不多,但這些日子被逼着抄寫“清靜經”後,多多少少也認識了幾個簡單的字。

就算後面兩個字不認識,那個大寫加粗的“江”

他還是看懂了。

所以魔尊剛剛出去一趟是瞧見了什麽,竟然如此痛恨江姑娘,恨不得做一個詛咒娃娃,

真是,造孽啊……

慕朝不知道大護法的心理活動,倒是很滿意自己的傑出作品——螞蚱兔通信傀儡。

似乎嫌太簡單了,想了想,他又提筆在傀儡的臉上畫上了一張彎彎的嘴巴。

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

啧。

這螞蚱兔今日總算沒犯慫丢臉,需要給點鼓勵。

江雪深剛回到房間,便見到兔手偶久違地閃了一下,放在耳側,低沉清冷的聲音隔着一團棉絮,嗡嗡響在耳側:“做得好,江雪深。”

江雪深:“?”

啥?

傍晚的時候,阿雲敲響了木門:“大小姐,奴婢來幫你收拾行囊。”

收拾行囊?江雪深愣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應該是父親回來了,她作為江家千金住在這裏面子上過不去。

江雪深點了點頭,跟着阿雲一起整好了行囊。

阿雲有些擔憂道:“大小姐,您別跟家主置氣,到底在這裏,只有他是真心對待你的。”

肩背上正在退痂,有些發癢,昭示着曾經受過的傷。

真心嗎……

江雪深眨了眨眼,沒有說話。

父親回來了,所以她不需要孤苦伶仃地住在偏院,而是擁有江家嫡長女的殊榮,住在了主廂。

自然也不需要再吃那些殘羹冷飯,而是正正經經地坐在父親身邊,與叔父叔母還有江文薏一道用餐,就好似他們一家人向來就是如此。

明明是一桌豐盛的晚宴,但她吃了幾口便沒了胃口,坐立難安地一粒一粒嚼着米飯。

桌上太沉悶了,沉悶地令人難受。

連江文薏都只顧着埋頭扒飯。

飯桌上一時只有勺碗相撞的聲音。

直到叔母打破了寂靜。

鄧藹晴擦了擦嘴角,擡起頭,目光落在江堯的臉上,停留了幾秒,又不着痕跡地游到了江文薏身上,這才舒展了眉眼:“今日十五,街上有廟會,你陪你堂姐多去走走逛逛。”

江文薏剛想拒絕,看到鄧藹晴的表情,只能攥着筷子點了點頭。

鄧藹晴又看向江岳,見他單手扶着脖頸,聲音不由放柔,卻又忍不住責怪道:“你啊你,都跟你說了再忙也得注意身體,等會兒回房,我幫你松松筋骨。”

江岳有些受寵若驚地笑了起來:“晴娘的手藝我都很久沒有試過了。”

鄧藹晴嬌嗔地瞥了他一眼:“行了,知道了,那我們文薏她爹爹,現在可否回房?”

江岳立刻放下筷子,作勢就要走。

鄧藹晴這才放下碗筷,目光又幽幽地落在了江堯的臉上:“家主,那我們先告退了。”

江堯看着她:“藹晴,說過很多次了,不必喊我家主,與阿岳一般,稱我一聲兄長就行了。”

兄長。

鄧藹晴在心底冷笑了一聲。

面上卻分毫不顯,走得幹淨利落,似乎一眼都沒有再看江堯。

江雪深卻看到了她臨走時攥拳的雙手。

忽然又想起了江府的傳聞,叔母原先和父親才是一對,心裏說不出什麽滋味。

“你叔母說得對,你可以和文薏多出去走走逛逛,別整天呆在屋子裏。”江堯打斷她的遐思。

江雪深還未點頭,江文薏搶先一步挽住她,甜笑道:“我會陪表姐好好玩的。”

江雪深看向兩人挽在一起的臂彎,抿了抿嘴,卻到底沒有說什麽。

金陵的廟會總是辦得格外隆重。

剛過卯時,正值暮雲合璧之時,從東街至西街便已亮起了一排燈籠。

街上笙歌鼎沸,熱鬧非凡。

出了江家後,江文薏便松開了她,與先前相約的幾個姐妹開始談天,完全忽視了身後還有她的存在。

江雪深也樂的清淨,慢悠悠地跟在後面逛着集市,看到有什麽喜歡的便買了下來。

逛完一條街,她手上也已經大包小包地拎了不少。

買了墨寶給王順,買了柔軟筋骨的藥膏給大護法……

要找機會送到赤海去才行。想到這裏,她彎了彎唇,有些期待。

又逛了一會兒,已經完全見不到江文薏她們的身影。

江雪深便想自己先離去。

這時天已經徹底暗了下來,月亮還未攀上枝頭,長街上燈紅酒綠,昏黃的燈火将整條街籠罩在一片流光溢彩之中。

街上的人越來越多。

江雪深擠身路過露天的賭攤時,忽然被人喊住:“小姑娘,幫忙撿一下。”

低頭看去,是一張花牌,被她踩了半邊角。

江雪深窘迫地縮回腳,彎腰撿了起來。

剛起身,肩上驀然一重,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不知是不是傷口裂了,這一下拍得有些疼,又有些麻,她将花牌放回了桌子,卻對上身邊男人的笑容。

他擋在她身前,将光線斂去大半,似乎咧嘴笑了。

江雪深有些看不真切,眼前有些模模糊糊,喉間像枯漠一般幹澀。

“抱歉。”江雪深退後半步,轉身想離開。

手腕一緊,那男人居然将她拽入了懷中,粘稠的聲線落在耳邊,令人牙酸:“不如,我送姑娘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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