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你在害怕什麽”
“江雪深。”
屋裏一片黑暗, 只能聽到耳畔微微上揚的聲音。
氣息吐在耳邊,微微有些發癢。
聽到了這個聲音,江雪深心中的恐懼終于消散了不少。
“魔尊大人?”她仰頭, 想去看身邊的人, 視線卻只能落在無邊的黑夜中。
腰間的觸感越來越薄弱,似乎下一秒就要消失,江雪深心底一慌, 下意識地伸手想去抓住他,問道:“我該怎麽出去?”
“你在問我?”
江雪深覺得慕朝應該是在笑, 卻聽不明白他為了什麽笑,是在嘲笑她嗎?嘲笑她居然會将考核的希望寄托在一個大魔頭身上?
江雪深深吸一口氣,認真道:“魔尊大人,我是在請教。以您豐富的人生經驗,是否知道打破幻境的秘訣。”
“請教?”慕朝像是聽到了什麽好玩的事情,語氣陡然歡快起來, “恭喜你請教了天下第一。”
“可惜的是。”他繼續道, “即便是我, 也沒辦法打破別人的幻境。”
“這是你的世界。”
他的聲音在夜色裏又沉又寒, 他問:“所以,你在害怕什麽?”
你在害怕什麽?
在這個幻境之中, 最恐懼的是什麽?
是害怕江文薏?害怕父親?還是害怕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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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只要意識到自己最恐懼的是什麽, 才能對症克服, 也只有克服了恐懼, 才能掙脫幻境。
但,她到底在害怕什麽?
江雪深語塞了。
“你呢?”她反問道,“這樣的結界對魔尊大人是否不起任何作用。”
慕朝默了一瞬:“這世界上,不存在完全不會恐懼的人。”
江雪深愣了愣。
這世界上, 不存在完全不會恐懼的人。
所以,即便如慕朝這般擁有着絕對實力的人,也會有恐懼的事情。
他又在害怕些什麽呢?
而他,現在是否是打破了自己的幻境,來到了她的世界呢。
“你能看到我這裏的情景嗎?”江雪深閉了閉眼,找回了思緒,問道。
提到這個,慕朝的語氣又歡快起來:“自然看不到,只能看到萬山之巅的論劍臺外,一群正道入了夢魇,在那表演雜耍。”
說到這,他扶着她的腰,借着剛剛的動作,一把将她推入黑暗之中。
眼看着漫無邊際的黑暗瞬間席卷全身,江雪深頭皮發麻:“怎麽了?”
“再後退,你是想從山峰摔下去?”
他說的輕飄飄的,江雪深卻背脊發涼。她的眼裏只有幻境的世界,為了躲避黑暗,她一個勁地往牆角縮。
但現實世界,她所站的地方可是山頂,哪有什麽青瓦灰牆的。若不是慕朝即使出現,她恐怕早就墜下高山摔得血肉模糊。
“這種程度的幻境罷了。”他說,“快點回到萬山之巅證明自己。”
慕朝的聲音還在耳畔,又似乎隔的很遠。
頓了頓,他又補充道:“我相信你。”
話音剛落,周遭屬于慕朝的氣息徹底褪去,耳畔只餘下她有些顫抖的呼吸聲,眼前依舊是那片不見底的夜。
就好像,慕朝的出現,也只是幻境中的一環。
我相信你。
江雪深扒着幻境中的牆,有些無奈。她都不知道慕朝是哪來的信心替她“自信”的,她可擔不起任何信任。
但話是這麽說,心裏的恐懼卻因為這段耽擱,松懈不少。
無論如何,至少慕朝他确實看着這場比試,甚至就在她身邊。
那應該不至于發生什麽危險。
“你在害怕什麽?”他當時就是這麽問的。
害怕什麽才會看到什麽。
她現在看到的是……
江雪深驀地擡起眼眸。
這裏是祠堂,可她看到的不是靈堂,不是牌位,不是生與死的間隔,而是黑暗。
一眼望不到底的,普通的,黑暗。
所以,她真正害怕的是……黑暗?
她怕,被黑暗吞噬。
她曾經被關押在這裏,整整半月,不見天日。
因為傷了江文薏的眼睛,父親便也蒙住了她的眼睛,讓她感受比江文薏更深的黑。
她扶着牆,盯着不斷攀爬到身上黑暗。
知道了自己恐懼的是黑暗,那打破幻境的方法就是……光明?
這般想着,她即刻在手心捏訣,想招個火訣點亮這片夜色。
雖然她沒多少靈力,但點個螢火還是簡單的。
微弱的火光在手心跳躍着綻放,将周遭的寒意稍微驅散,但想照亮整片黑暗,這樣的熒光顯然是不夠的。
正當她苦惱的時候,手心驀然一燙,燃燒出一團炙熱的火焰,緊接着,身邊的黑暗在瞬間,像是一路帶着火光般,急急消退。
下一秒,天光乍破。
江雪深下意識地眨了眨眼,看到了方才一片寂靜的山頂。
果然如慕朝所說,山頂立了一群參與大會的弟子,每個人都緊緊閉着眼睛,似乎入了深沉的夢魇,時不時地張牙舞爪,像是遇到了什麽恐怖的事情。
而人群中擺立了一個碩大的沙漏,已經走了大半瓶的時間了。
如果她的猜測沒有錯,待沙漏走完,就會用強制手段喚醒落在幻境中的弟子。
幻境。
對了,剛剛那團火焰是……她往旁邊看了一眼,正好瞧見蕭圖南渾身帶火的陷入了恐懼之中,随着表情的變化,身上的火焰也忽明忽滅。
所以,她是沾了蕭圖南的光,蹭了點火,有幸提前出了幻境?
不知道蕭圖南知道後會不會氣得夠嗆。
論劍大會需要等到沙漏走完才能正式開始。
江雪深作為最早幾個擺脫幻境的人,只能百無聊賴地在林子裏臨時抱佛腳。
她這次參賽用的是最普通的青銅劍,沒有附靈鍛造過的劍很是笨重,江雪深吃力地提着劍修習時便聽到身邊有人不加掩飾的談論道:
“那是江家那個廢柴嗎?”
“好像是她!”
“不是說她這陣子脫胎換骨了,怎麽連把劍都用的這麽笨拙?而且我要是沒看錯,她用的是低階的青銅劍嗎?”
“說出去好歹也是個仙門千金,竟連自己的本命劍都沒有的嗎?”
“呵,論劍大會上可不忌兵器,再好的靈力也得有法寶才能代發揮最大的效果,她法寶靈力統統沒有,完全不夠做對手的。”
“虧我聽信了小道消息,還真以為她有所長進……”
“……”
那群人邊聊邊走向小樹林另一頭去修習了。
江雪深其實并不是很在意,比這更難聽的話她也沒少聽過,這幾個用詞至少還不是那麽不堪入耳。
只是,他們說的也對。
她原本功法就比不過別人,沒有合适趁手的兵器,更是致命。
先前被慕朝碎成齑粉的其實也不是什麽上乘的兵器,但比現在這柄劍體還是要更輕盈一點。
不過現在再想這些也沒有什麽意義,江雪深很快打起精神,挽着劍花在空氣中試招。
論劍大會很快就正式開始。
許多參賽者臨時被外力從幻境中喚醒,神識不免受了影響,一時難以調整。
江雪深偏巧,初戰安排在前三場。
這些日子有慕朝陪她魔鬼式對練,又占了對方神識受損的光,前幾場贏的并不吃力。
過于輕松,甚至給了她一種“原來我真的很強”的錯覺,直到第二輪抽簽抽中了力宗的金窮。
金窮可以說是整個修真界力宗的泰山北鬥,連武莽都是他的手下敗将。
往屆的論劍大會,都是男試歸男試,女試歸女試,從這屆開始,就成了混試。
看到簽文的時候,江雪深便知道自己的好運到此為止了。
許多同門見了,都不停地安慰她。
但其實,江雪深本人,是有些興奮的。
她其實也沒想能在論劍大會取得什麽名次,修行講求的是修與行,修好了,就自然行的更遠,其實是不需要什麽虛名的。
當然,她能看的這麽開的最大原因還是,反正她也得不了名次的。
圍觀這場的人很多,主要是為了看金窮的招式習慣。
于是,當他們看到一個一身素裙的小姑娘,跨過界繩,站定在論劍臺上,清瘦的身子骨似乎一陣風就能吹跑時,心是碎的,
就這一只手就能掐死的廢柴,還怎麽引出金窮的實力啊!
小姑娘毫無畏懼之色,俏臉微微點了點,作了一揖,聲音軟軟糯糯:“金道友,請賜教。”
金窮瞥了一眼她的細胳膊細腿,又瞥了一眼她背上的青銅劍,低聲道:“小妹子還是盡早認輸,也好過受皮肉傷。”
江雪深有些沒聽明白,好半會兒才歪了歪頭:“我可以的。”
“你說什麽?”這下落到金窮沒聽明白。
江雪深又恭敬地作了一揖,道:“我是說,我可以在道友手下抗過三十招。”
她看過金窮現場戰況,他力大無窮又善用巧勁,打是肯定打不贏他的,,但是抗三十招應該還是能勉強撐住的。
不料,她話一出口,臺下瞬間笑成一片。
只有王知勇、雲秀等人擔憂地看着她。
金窮也覺得有些好笑,但還是給她留了面子:“小妹子,你都說是只是能抗過三十招,而不是能夠贏了,何必受這皮肉之苦?”
江雪深卻只是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場上的擂鼓已經敲響。
江雪深拔起青銅劍就朝金窮的命門揮去。
不料劍吟聲剛起,下一秒,金窮便徒手擊在了她的手腕,生生将劍打飛至場外。
速度太快,下一秒,臺下便爆發出雷鳴般地哄笑。
“江雪深,你行不行啊,這才剛開始不會就輸了吧?”
“還三十招,連三招都怕是接不住吧!”
“……”
江雪深揉了揉被震得發顫的手,随後撸起袖子,輕柔道:“失禮了。”
金窮一愣,下一秒就見剛剛還斯斯文文的小姑娘居然俯身直直向他胯/下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