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得到我的人也得不到我的心……
肩上冰冷的觸感驀然消失。
“你想過去?”慕朝問。
江雪深點了點頭, 轉身看向他:“你說要用論劍大會證明自己,但感情的事情,靠論劍大會沒辦法證明。”
慕朝瞥了一眼越走越近的男人, 不屑地收回眼神:“感情?江雪深, 我說錯了。”
江雪深愣愣:“什麽?”
慕朝低垂眼睫,看向她的眉眼:“螞蚱雖然小,但多少還是有腦子的。”
所以她沒腦子?
江雪深噎了噎, 剛想反駁,便聽他接着道:“沒眼睛還是沒腦子你選一個吧。”
江雪深悲憤:“好端端為什麽不是沒眼睛就是沒腦子?”
不然怎麽會有這麽差的眼光?
慕朝看着她, 沒說話。
顧輕塵越走越近,慕朝默了一瞬又拉住她。
江雪深不解地看去,下一秒,肩上一重,是慕朝将外套套在了她身上。
江雪深怔忪了片刻,才反應過來, 是方才薄荷水灑在了衣襟上, 她今日穿得襦裙是紗織的, 偏薄, 浸了水就容易露出風光。
再擡頭,慕朝已經到了不遠處的樹蔭下, 抱劍而立, 鬥笠壓得很低, 似乎并不關注這邊。
江雪深愣了許久, 才微微側過身,看向往他們而來的顧輕塵,他還是一身白衣,如谪仙又像朝陽, 滿身滿目的明媚,讓人忍不住被奪去了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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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慕朝是兩個完全相反的人,但奇怪的是,
慕朝五官明媚,氣質卻像冰雪一般,渾身堆壘了四個大字“生人勿近”。
而顧輕塵雖然面貌淡薄如仙,卻讓人覺得随時會燃燒起來似的。
太過耀眼,所以她第一次見他時就被攝了心魂。
她還記得那是她喪失靈力的第二年,初級的歷練她便傷得渾身血污,偏又找不着回家的路,傷口潰爛,燒得迷迷糊糊時,她終于沒堅持住,倒在了冰雪之中。
而他,踏雪而來,從一片雪地之中将她找了出來,居高臨下地看着她。
“我來帶你回家。”
江雪深就這麽迷迷糊糊地擡頭看了他一眼。
她後來回憶起來的時候覺得自己多多少少,是有那麽一點顏控的。
其實少年的臉上并沒有多少溫情,仔細看甚至還有些不耐煩,只是長久以來的教養教會他,對不喜歡的人或事都得擠出個溫潤的笑來。
不管多虛僞,好歹是個笑。依依向物華 定定住天涯
而他笑起來又很好看,像是夜晚的螢火蟲,在細雪中随時會燃燒起來。
後來回家,父親又告訴她,那個送她回家的小少年就是她的未婚夫。兩人又剛巧在同一個門派修道,一來二去,那點“愛美之心”就化作了女兒家的小心思。
現在這心思淡了,便覺得,好看歸好看,又好像也沒有多好看啊。
慕朝可比他好看多了。
她沉默了許久,終于擡起腳步朝他走去。
“我們談談。”顧輕塵剛靠近她,便一把拉過她的手,他的聲音壓得很低,聽得人心情跟着不好。
江雪深下意識地縮回了手,負到了背後。
其實她不明白,他們還有什麽可談的,該說的話也都說清楚了。
明明顧輕塵也不喜歡她,兩人也沒正兒八經地談過戀愛,怎麽她一想結束,他就開始不爽快起來。
莫名真如話本中所言,男人都是犯賤的?
見她不說話,顧輕塵卻下意識地擡頭看向她的身後,方才她就是與那個人在一起的?
那男人離的有些遠,站在樹蔭下,被鬥笠遮了眉眼,看不真切。
不知是哪個門派參賽的弟子。
總覺得有些眼熟。
注意到他的視線,江雪深眉間一跳,微微跨出半步,企圖擋住他的視線。然……身高有限。
無奈只好故意提高音量拉回他的注意力:“顧師兄找我可有要事?”
顧輕塵果然被她引回了視線:“婚約的事,我很抱歉。”
“沒事。”
有事的時候沒有得到道歉,現在也就沒事了。
江雪深看着他:“師兄還有其他事嗎?”
他其實并不知道自己過來幹什麽,只是遠遠的看到江雪深與陌生男子走在一起,舉止親密,就怎麽也挪不開視線。
顧輕塵看着她,她還是那樣溫柔明淨的模樣,笑起來軟軟糯糯的,像是團棉花,無論他做過什麽說過什麽,她從來只說沒事。
如果……如果早在他第一次爽約時,她便告訴他,這樣不行呢。
如果……如果早在她清楚他将她視為替身,心裏另有他人時,她便生氣了呢。
他不知道結局會不會有什麽改變。
但總歸,會有些不同的。
幻境中,他看到了她。
在硝煙彌漫的鹿野山,她一具屍體一具屍體地翻找,他仿佛能看到那時候她的模樣,臉色煞白,顫抖着翻找着,找到他時,終于眨了眨眼,流下了一滴淚,又很快揩去。
那時他同她說:“來日必定三茶六禮,以心為聘。”
但他沒有做到。
他不知道為什麽會在幻境中看到這些。但确實不好受,若不是沙漏結束,他甚至無法掙脫那個幻境。
像是夢魇一般,一次次,一遍遍地重複經歷着。
“顧師兄?”江雪深不由催促道。
顧輕塵回過神來,收緊指骨,覺得有些疲憊。
他微微垂眸,視線落在她身上的長衫外套,外套過于寬大,将她整個身子包裹在內,松松垮垮,快拖到地面的部分被她仔細地卷在手中,似乎生怕弄髒了。
那是男人的衣服。
顧輕塵忽然覺得有些刺眼,用力別開視線,話出口卻是:“你還喜歡我嗎?”
說完,連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薄唇抿成一條直線,他捏緊指節,屏息去看江雪深的反應。
卻看到少女略微錯愕,用詫異的眼神看着他:“自然不喜歡。”
她回答的很快,像是他問了一個多麽可笑的問題。
顧輕塵的眼神漸漸冷了下來,像是淩空澆了一噴涼水,從皮膚一路滲浸了五髒六腑,最後連血液都跟着冷了下來。
江雪深繼續道:“顧師兄,其實我覺得那天已經說的很清楚了,但是為了避免造成誤會,我覺得還是要正式再說一遍。”
“自從師兄當衆退婚以後,我對你就再沒有任何非分之想,師兄也不必擔心我死纏爛打,我也希望師兄可以勇敢面對自己的心意,不要再從別人的細枝末節中看自己想看的那個人。”
“你懂什麽!”顧輕塵忽然提高聲音打斷她。
他修為靈力都入佳境,沒有克制的聲線瞬間打破萬山之巅嘈雜的幻境,氣氛陡然凝固。
觀衆席侯戰區的弟子都吓了一跳,沒懂從哪傳來的聲音,有這麽強勁的靈力。
江雪深也被吓了一跳,想不通他哪來這麽大的戾氣,因為被戳中心思了嗎?
顧輕塵只覺得有股沒來由的煩躁。聽到江雪深說“不要再從別人的細枝末節中看自己想看得那個人”時,他就想按住她的嘴巴,不想從她口中聽到這些。
“你懂什麽?”他放低聲音,重複了一遍。
她是不懂。追随一段鏡花水月的感情有什麽意義。
顧輕塵是顧家的少宗主。
月蘅已經成了堕魔的散修。
即便她沒有堕魔,以月家的小門小戶,他們之間也成不了,這世界,門楣階級還是難以越過的大坎。
但很快,她又幽幽地想,她倒是沒有門楣階級的砍,該失敗的還是失敗了,可見,比門楣階級很遙遠的,是人心。
她将這話說予慕朝聽時,王知勇正爬上了論劍臺,敲響了他的第一次,也極有可能是最後一次的大賽。
慕朝正嚼着補給區的橘子,聞言,發表看法:“這世間沒有門楣階級的差距,只有實力的差距。”
江雪深很順手地從他手中順走幾瓣橘子塞進了嘴裏,在青澀的酸甜中思考慕朝的話。
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這兩者有什麽差別。
“怎麽說?”她問。
慕朝想了想,打了個比方:“比如我是魔道的,你是正道的,我們之間的門楣階級相差甚遠,當然在你們看來你們的門高階高,在我看來正是相反。”
江雪深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
慕朝繼續道:“但因為我擁有絕對的實力,如果我喜歡你,我就可以喜歡。如果我想娶你,我也一樣可以娶。”
江雪深沉默了。
這個比方委實有些吓人。
細想一下,如果慕朝跑到江家對她父親說:“老廢物,我看上你家小廢物了,準備娶她做壓寨夫人,你讓她收拾一下即刻啓程,不然我屠你滿門。”
那父親肯定是不同意的。
然後慕朝就直接鏟平整個江家,拖着瑟瑟發抖的她回赤海了。
嗯,有強取豪奪那個味道了。
由此可見,實力還是淩駕于一切門楣階級之上的。
不過……
江雪深道:“這樣你得到我的人也得不到我的心啊。”
最後一瓣橘子剛入嘴,聞言,慕朝略有驚恐地看向她:“瘋了不成?我要你的心做什麽?”
好像也對。
江雪深點了點頭。
于是,這個話題就這麽開始得潦草,結束得潦草。
擂鼓聲快落尾聲,臺上的準備工作完畢,王知勇抽出一把青銅劍,僵硬道:“失禮了。”
比試,正式開始。
江雪深在心裏為王知勇捏了一把汗,卻聽慕朝的聲音在耳畔幽幽響起:
“我們打個賭。”
江雪深愣了一下,扭頭看去:“什麽賭?”
“賭王知勇的輸贏。我賭他贏,籌碼是我的劍。”
江雪深一聽,立刻道:“為什麽,我也賭師兄贏。”
“哦。”他啧了一聲,興致缺缺。
江雪深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魔尊大人,你不會是來千裏送劍的吧?”
因為将她的劍碎成了齑粉,心中愧疚,找了個借口,特地來給她送劍?
江雪深愣愣道:“這是什麽絕世大善人……”
慕朝:“瘋了不成?你覺得我會用這種迂回的方式?”
瘋不瘋不知道,确實挺迂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