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一起睡吧

良久的沉默後, 林子裏更冷了。

江雪深嗫喏着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心跳卻慢慢有些冷卻。

她當然知道慕朝看到的并不是她,只是不知道他哪來這麽詭異的好勝心, 一定要與她公平才行。

她看到了他, 那他也得看到她,這樣才足夠公平。

就好像誰也不欠誰似的。

她撫了撫還微微發燙的心口,卻不合時宜地想到了月蘅。

不知道, 慕朝看到的人,其實會不會是她呢?

又會不會非要與她去持平這所謂的“公平”呢。

她偷偷去瞧他, 卻正好對上他清冷的目光,不由閃開視線,抿了抿嘴,轉移話題道:“我們要怎麽離開?”

慕朝看了看月色:“這處結界我暫時破不了。”

江雪深有些驚詫:“居然還有你破不了的結界?”

慕朝:“因為這是我布的。”

江雪深一愣,忽然想起剛剛那個屍鬼消失前似乎就說了:“是你……你回來了……”

“你來過這?”江雪深問道。

慕朝點了點頭,扶着樹幹站了起來, 并沒有繼續談論這個話題的意思。

他不想提, 江雪深便也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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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問道:“那現在怎麽辦?”

走不了就只能呆在這, 難道要一直坐在林子裏不成?

江雪深将疑惑問了出來, 正好對上慕朝更加疑惑的表情,他歪了歪頭, 有些奇怪道:“為什麽要坐在這?”

江雪深愣愣的。

慕朝不屑地瞥向不遠處整齊的石屋:“都殺了不就好了。”

江雪深:“……”倒忘了, 他們這位魔尊大人從來都是信奉“生殺予奪”的。

不過最後, 慕朝也沒有真的扛着劍把那群活死人給殺了。

倒不是他突然動了憐憫之心。

而是……

他那點殘存的靈力單殺一個還好說, 要那群活死人一起湧上來就不夠用了。

也不知道他當時布的什麽結界,連自己都不放過。

江雪深默不作聲地跟在他身後走着,身心俱疲。

今日的比試到底傷到了心脈,她現在真是拖着一身傷痛堅持着, 再加上方才還被那屍鬼傷到了……

想到這裏,江雪深覺得脖子上仍是刀劃似的痛,不知是不是被他的指甲給劃傷的,至今都刺辣辣得疼。

再看慕朝,那張明媚俊秀的臉雖然沒什麽表情,但好歹他們也互換過一陣子,他的身體,她還是了解的,越是平靜就證明他的頭疾越嚴重。

江雪深不由憂傷起來,兩個病殘掉入了鬼窩,這不是任鬼宰割麽。

哪天外頭的人知曉了江家嫡女與魔尊慕朝死于低階活死人之墓,這也太丢人了。

搞不好王順還會寫點有的沒的話本子。

她的一世英名啊……哦,她好像也沒有什麽英明。

“你在想什麽?磨磨蹭蹭的。”走出許久,發現身後的人越挪越慢,慕朝抱劍等在林外,待她走近了,有些不耐道。

在想我們倆“殉情”了。江雪深有氣無力地看了他一眼:“魔尊大人,我一日未進食,最後一顆糖又被你吃了。”

慕朝走出幾步,頓了頓:“你讓我吃的。”

我還讓你跟我分着吃呢,你也沒給啊。

許是江雪深的目光太過哀怨,慕朝有些不自然道:“江雪深,我發現你這只螞蚱兔,最近很是得寸進尺。”

江雪深愣了愣,想反駁,又吞了回去,覺得好像是有些如此。

她最近,越來越不怕慕朝了,就像篤定了他不會傷害她。

可她為什麽如此篤定?

江雪深邊走邊思考,直到慕朝突然停下腳步,她沒注意,猛得撞了上去,吃痛地摸了摸額頭,便聽到慕朝道:“到了。”

到了,什麽到了?

她擡眸看去,身邊是一座座整齊的石屋,兩道的松柏樹被風吹得“沙沙”作響,長竿上的燈籠像招魂幡似的随風搖曳。

而她的面前也是一座石屋,石門上坑坑窪窪刻了幾個大字。

三百年前的鄭國文字與現在演變了很多,但是依着字形,去除幾個異形字,還是能勉強辨認出幾個字。

江雪深眯着眼努力辨認着。

慕朝拍了拍她的肩示意她進屋,江雪深點了點頭,邊進邊思索,終于在進屋後想到了那幾個字代表了什麽。

“闫平良之墓”。

闫平良。

江雪深繞在舌尖默念了一遍,心跳驀地漏了半拍。

大護法!

這是大護法的墓地?

她下意識地擡眸去瞧慕朝的表情。

慕朝進了屋後,很随意地躺在了石床上,閉上眼開始睡覺。

江雪深心裏過于震驚,忍不住搖了搖他:“這裏是大護法的墓?”

慕朝沒有睜眼,只輕嗯了一聲。

可是大護法明明還活……不對。江雪深驀地頓住。

大護法确實死了。

所以三百年前,慕朝來過這處地方,機緣巧合下撿走了大護法的屍體,并順手在這裏布了個結界,防止這些屍體詐屍離開?

她很想問個清楚,張了張嘴,卻又不知道從何問起,更不知道憑什麽問。

坐在石床邊許久,江雪深才終于想到了一個“憑”字。

“魔尊大人,我們交換吧?”

慕朝懶懶地撩起眼皮。

江雪深:“你把三百年前的事告訴我,我也告訴你一個感興趣的秘密。”

這樣應該很公平吧。

慕朝卻有些低嘲道:“你以為我會想知道什麽秘密?”

“……”好像也是。

江雪深嘆了一口氣,又覺得自己這麽挖秘密确實有些不好。

抵着床沿,剛想站起來,手腕卻被握住了。

“脖子怎麽了?”

江雪深愣了一下,低眸看去,她的角度什麽都看不到,只能在低頭的瞬間感受到火辣辣的痛。

伸手摸向脖頸,卻摸到了血淋淋的肉。

沒錯,是肉,她的脖子上的皮,不知在何時褪去,只剩下鮮血淋漓的肉。

不止如此,還能清楚地感受到她的肉都在不停腐蝕,或許用不了多久,就會化為森森白骨。

江雪深觸電般地縮回了手,局促不安地看向慕朝,半天才吐出幾個字:“好像是屍鬼劃破的。”

慕朝已經坐了起來,抵着她的脖子看了許久才擡起頭:“你是傻的嗎?”

“痛了不知道說?”

對着他盛怒的目光,江雪深愣了一時說不出話,心口燙得厲害,許久才道:“也不是很疼……”

她全身上下都是傷口,屍鬼的傷比起來就顯得有些微不足道。

渾身都在疼,又怎麽分辨出哪處更疼。

燭火下,慕朝漆黑的眼眸卻似乎盛滿了惱怒。

江雪深一時也不知道他氣什麽,方才她拖了一身傷也沒見他關心半句啊。

她沒藏住話,心裏怎麽想的,嘴上也說了明白。

慕朝道:“那怎麽一樣。”

江雪深不理解,那有什麽不一樣。

但看着慕朝的眼神,她好像忽然又讀懂了。

為證明自己而受的傷,在他看來不叫傷,至少叫見證,至多叫榮譽。

行吧……

他們的位置好像反轉交換了,成了她躺着,他坐着。

其實慕朝不提,她就只覺得有些疼。但自從他提起後,江雪深便覺得這疼痛難以忍受,又刺又麻,快要窒息。

可這裏沒有醫宗長老,更不提救命良藥。

慕朝能怎麽救她?

江雪深模模糊糊地猜測自己是不是要交代在這裏時,便聽到劍鋒出鞘的聲音。

“噌”的一聲,又很快入鞘。

江雪深還來不及看一眼,唇間忽然一濕,一股鐵鏽味順着唇齒滑入喉中。

喉間一岔氣,她抓着衣襟咳得撕心裂肺,半天才緩過氣來。

慕朝幫她順着氣,過了一會兒,見她脖子上的傷口停止腐蝕,才微不可見地松了一口氣,道:“你又欠了我一次。”

江雪深咳得眼尾嫣紅,睜開眼正好看到慕朝收回了手,而他的掌心是一道長長的劍痕。

是啊,又欠他一次。

水毒也好,合歡散也好,現在也好。

慕朝的血真的快被她買斷了。

看她躺在床上生無可戀的模樣,慕朝忍不住問道:“又在想什麽?”

江雪深盯着青灰色的屋頂,道:“在想有顆糖就好了。”

慕朝看了她一眼:“糕點要麽?”

江雪深眼睛亮了一瞬,然後馬上意識到他指的是石桌那幾盤供品,很快又頹了回去。

嘴裏是血腥味,她咂了咂嘴,血腥味彌漫至整個口腔,确實很不好受,早知道就把那顆話梅糖留着了。

她偷偷看了一眼慕朝的唇,也不知道那顆糖嚼完沒有。

想着想着,臉上有些發燙。

之前那合歡散還沒有徹底解了,所以這是心邪,心邪。

她深吸一口氣,開始在心裏默念道德經。

慕朝不知道她心裏在想些什麽。

石屋比林子還要陰冷,只有石床上有一床棉被勉強可以驅寒。

不然将這只螞蚱兔扔到地上吧。他想。

江雪深注意到他的視線,讀懂了他的想法,眼皮一跳,先開口道:“魔尊大人不如一起睡吧,我可以趴在桌子上。”

說着,她就要起來。

剛撐着起身,腰間忽然一緊,一雙手緩過她的細腰往後一帶。

江雪深有些懵懂地擡起頭,剛想問他要幹什麽,就見慕朝越過她睡在了一邊:“一起睡吧。”

江雪深默了默,盯着燭火看了許久,才躺在他身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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