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那她算什麽呢
宿醉之後, 頭痛欲裂。
江雪深扶着窗臺迷迷糊糊地緩了好一會兒,才終于清醒了一點。
她記得她是收到了慕朝的消息後去見了父親。
父親?
江家!
抓到關鍵詞,渾渾噩噩的腦子總算活了過來。
這房間不就是她自己的房間嗎?難道……露餡了?
想到這個可能性, 頭皮瞬間炸得發麻, 她哆哆嗦嗦地想從床上爬起來,很快又被一雙手按了回去。
“醒了?這麽着急要去哪裏?”
江雪深愣了愣,擡眸撞入一雙含笑的眼眸。
慕朝已經穿戴整齊, 看起來等了她許久。
“慕朝……”她張了張嘴,“沒有, 早安。”
打完招呼,心底不由松了一口氣。吓死她了,這要是被其他人發現了,怕是得引起一陣騷亂。
但是,總覺得哪裏怪怪的,腦子裏轉了一圈, 卻怎麽也想不到哪個點有些怪異。
直到她洗漱完畢, 喝了一口涼茶, 終于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慕朝剛剛是在……笑?還是哪種似乎心情不錯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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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何等驚悚的一件事啊!
于是, 慕朝剛抿了一口茶便看到原本在安靜飲茶的江雪深忽然推開窗棂,往天眺望。
他不解道:“你做什麽?”
江雪深已經阖上了窗:“沒有, 我就看看太陽有沒有打西邊出來或者天上有沒有下紅雨。”
慕朝眉心一挑:“看這些做什麽?”
江雪深笑了笑:“沒事, 你剛剛笑了, 吓我一跳。”
慕朝默了一下:“……我笑起來很可怕?”
“沒有啊, 挺好看的。”江雪深不懂他為什麽要這麽問。
這可是她自己的臉,雖然或許稱不上什麽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之姿,但怎麽着也和可怕沒什麽關系。
慕朝心情好了一些,又抿了一口茶才道:“那為什麽吓一跳。”
江雪深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一般笑起來不是為了打就是為了殺, 我怕你一時收斂不住殺戮的欲望。”
慕朝:“……”
閉嘴吧,真的。
現在天色尚早,院落裏安靜地只能聽到清晨鳥啼,沒有赤海那般靈動,卻多沾了些人間煙火氣。
從窗臺向外看去,可以看到炊煙袅袅,江雪深知道再過一會兒阿雲可能就會來送早餐,現在必須得離開。
但剛走到門邊,便聽到屋外淩亂的腳步聲,伴随着碎碎念的聲音炸得她頭皮發麻。
“那丫頭還在睡?”是鄧藹晴的聲音。
江雪深向來與她不對付,聞言,一陣慌亂,也忘了要怎麽念訣離去,轉身便往衣櫃裏鑽。
慕朝放下茶杯就看到她已經鑽入了衣櫃。
過了一會兒,又将衣櫃門猛地帶上。
衣櫃裏沒有把手,沒辦法徹底關阖,她又探出了腦袋:“慕朝慕朝,幫我關一下。”
慕朝看着她有些無奈,卻也難得沒有毒舌,幫她關上了櫃門。
“沒有人通知她今天要去顧府?阿雲呢?”
阿雲瑟縮的聲音怯生生地傳來:“夫人,大小姐受了傷,這些日子需要好好調養。”
“怎麽?我女兒沒有受傷?就她身體矜貴?文薏不還是一早準備就緒,顧家的事情也敢怠慢,我看她是越來越不像話了!”
阿雲急道:“不是的,不怪大小姐,是太突然了,奴婢還沒來得及提前同她禀告。”
“我還沒有說你這個丫鬟最近做事是越來越馬虎……”
腳步聲與争執聲越來越近,到了房門邊頓了頓。
鄧藹晴也不是不知禮數的潑婦,到底也沒有直接闖進去,只對阿雲使了使眼色。
阿雲忙扣響了房門。
鄧藹晴這才清了清嗓:“雪深,趕緊準備一下,顧家的老爺子病情加劇,我們兩家是世交,又更何況你好歹也是輕塵的未婚妻,不會如此不識禮數吧?”
慕朝瞥了一眼不安分的櫃門,又給推了回去。
正在這時,鄧藹晴已經不耐煩地推門進屋了,慕朝側身将櫃子擋住。
“你到底有沒有在聽……”鄧藹晴拂了拂衣袖,視線在屋子裏掃了一圈很快又落在慕朝身上,“既然醒了就趕緊出門,別讓人覺得我們江家半點不識禮。”
說完她又忍不住看了一眼慕朝的眉眼。
明明生了一雙杏眸,卻又與江堯如此的相似,眼尾總是洇着那抹與天無尤的模樣。
她已經很久不曾仔細打量過這個孩子,也可以說,自從江堯将她領回江家,她就不敢去打量她。
她從前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麽。
現在也不敢去想。
“我要換衣服,叔母也要看着?”
冷冷的音調将她從沉思之中拉了回來。
鄧藹晴“哼”了一聲,甩袖出了門。
門“砰”的關上。
鄧藹晴又往祠堂方向望了望:“他醒了沒有?”
他?
身邊的小厮丫鬟都不知道她在問誰。
阿雲鼓着勇氣問道:“是二爺嗎?二爺還在鎮守死地……”
鄧藹晴掠過院落裏即将盛放的扶桑花,才搖了搖頭:“家主……他醒了沒有?”
一旁的丫鬟才終于反應過來,低頭道:“平旦的時候死地告急,家主便出了門。”
鄧藹晴眼神一動:“他沒有交代些什麽嗎?”
丫鬟有些疑惑地搖了搖頭。
一旁的小厮接話道:“家主出門得急,沒有交代什麽,倒是留了一句話。”
鄧藹晴偏頭看他:“什麽話?”
小厮道:“是留給大小姐的,說是……”
他頓了頓,回憶着江堯離去時認真的模樣,他從未見過家主那樣的表情,那樣沉痛又認真,他繼續道:“說是,那是他一生只有一次的叛逆。”
這句話沒頭沒尾的,小厮都不知道該怎麽複述,只覺得宗主不愧是宗主,還是一個謎語人。
只是,叛逆什麽呢?
他擡眸,便看到二夫人的臉色忽然變得煞白,原本那點微不可見的柔情瞬間支離破碎。
這……這又是怎麽了?
鄧藹晴扶住身邊的丫鬟,才勉強穩住了身子。
一生……只有一次的叛逆麽。
那她算什麽呢?她又算什麽呢?
為什麽那個人都已經死了卻仿佛永遠如附骨之疽,讓她避無可避。為什麽他的眼裏永遠沒有她呢?
她忽然有些想笑,扯了扯唇角,卻笑不出來,用力擡頭,閉上了眼,将那抹溫熱往心裏流,很快收斂起情緒,睜開眼,她還是江家的二夫人。
“夫人不等大小姐了嗎?”見她要離去,阿雲忍不住問道。
鄧藹晴腳步不停:“讓她自己跟上來。”
直到她走遠了,幾個小厮才面面相觑有些不理解。
“怎麽覺得,比起二爺,二夫人更關心家主呢?”
“家主家主,一家之主,當然要關心了。”
“話是這麽說,但總覺得……總覺得太過關心了。”
腳步聲越離越遠。
江雪深适應了櫃子裏的黑暗,耳朵變得極為敏感。
屋外頭的聲音漸漸遠去,但慕朝遲遲未喊她出來,她也不敢直接出去,直到聽到布料摩擦的聲音,才偷偷開了個縫往外看去,正好看到慕朝脫了一半的衣服,香肩外露。
慕朝瞥了她一眼:“登徒子。”
江雪深:“……”你不要入戲太深好嗎!這分明是我的身子好嗎!
顧家老爺子的病其實已經反複了好幾年,按理說像他們這種等級的修士,即便無法飛升,也不該病魔纏身。
江雪深早些年見過顧老爺子一次,那時候他已經被疾病折騰得不成樣子,見到她時正好病發,弱不禁風也要爬起來掐死她。
她當時還小,經此一遭,吓得不輕,也不大敢再去拜見這位世叔公。好在父親當時也并不強迫她,之後也沒再主動帶她去拜見。
想不到那麽多年了,他的病絲毫沒有氣色,反而越來越重。
之前她也打聽過,聽人說是心魔。
也不知是怎樣的心魔,能讓曾經叱咤風雲的人一厥不起。
因為極有可能是最後一面,作為晚輩實在不好意思不去,但只讓慕朝去,江雪深又不大放心,思前想後,還是随便易容了一下,決定跟着一起去了。
鄧藹晴果然沒有等她,二人趕到顧府的時候顧府已經來了不少人,大多都是各大仙門世家前來探望的。
顧輕塵作為少宗主,只得不停招呼,大老遠看見江雪深他們,剛想走過去,又被其他人喊住寒暄了。
江雪深趁這個機會,就拉着慕朝順着指引一路來到了顧老爺子的房間。
剛要進去,就被出來的人攔住了。
“老爺子又發病了,你們現在還是別進去了。”
正說着,屋內傳來一陣壓抑的嘶吼聲。
江雪深點了點頭。
她可不想又被掐得半死,幹脆同慕朝往敞開的窗棂處走。
屋子裏只有幾個下人,顧老爺子躺在床上,以他們的視角并看不清楚。
只能聽到那瘋狂的嘶吼,連帶着幾個含糊的名字:“柳正城……柳……”
柳正城?是當年柳家的宗主嗎?
江雪深半趴在窗臺,聞到了一股濃郁的藥味,太過刺鼻,她受不了地又縮了回來,轉頭去看慕朝:“你今天怎麽這麽安靜。”
慕朝有些負光,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能聽到他淡淡的聲音:“我對正道的家長裏短并沒有興趣。”
江雪深撇了撇嘴,又趴回了窗臺,卻聽到慕朝又道:“江雪深。”
“噓!”她吓了一跳,趕緊轉身想捂住他的嘴。
卻抓了一空,手腕一緊,反被抓住。
慕朝很快松開她,反拉住她的衣襟往下,似乎想與她說什麽。
江雪深會意地俯下身去聽,還沒聽到慕朝的聲音,便聽到身邊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下一秒熟悉的聲音在幾步開外響起:“小雪。”
江雪深一愣,猛地回頭看去,是顧輕塵。
“你們在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