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沒見過別人談情說愛?……

“你們在做什麽?”顧輕塵站在屋檐之下, 一席月白色的長裳,與朱紅的壁畫幾乎割裂成兩個世界。

江雪深被吓了一跳,眼皮子驀地一抽, 不知怎麽的, 頗有一種被捉奸在床的感覺。

不對,呸呸呸,什麽捉奸在床, 她與顧輕塵還有什麽關系?早在折子戲下,海棠花中, 那場戲文就已經唱罷。

她僵硬地拍了拍慕朝的手,示意他松開衣襟。雖然和顧輕塵沒什麽關系了,但一男一女在前未婚夫家拉拉扯扯的,終歸影響不大好。

慕朝掃了一眼她略微僵硬的表情,微微側過身看向面前的人。

顧輕塵,這人還真是……

他頓了頓, 想到一個貼切的詞彙, 陰魂不散。

“你們在做什麽?”顧輕塵目光複雜地看着他們的動作, 又問了一遍。

慕朝拂了拂衣袖, 忽然攢出一個笑來:“怎麽,沒見過別人談情說愛?”

從沒想過從她的嘴裏能蹦出這麽露骨的字眼, 顧輕塵臉色黑了黑:“江雪深!你真是……”

慕朝眯了眯眼, 靜靜地看着他, 指尖輕輕摩挲着腰側的劍穗。

他保證, 若是這個顧輕塵的嘴裏吐出半個不雅的字眼,便将他抽筋扒皮,放血拆骨。

顧輕塵的臉色一會兒青一會兒白,卻到底沒有說出什麽傷人的詞彙。

半晌, 才從齒縫裏蹦出一句涼飕飕的:“我們談談。”

好歹與他算是半個青梅竹馬,江雪深知道這已經是顧輕塵在下最後通碟。

他總是如此,他可以傷旁人的心,可以不管不顧我行我素,但是別人不行,別人只能在他所限制的條條框框裏做着他能接受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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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他提出解除婚約。

江雪深其實心裏清楚,他并不是真的想同她退婚,只是她沒有給他那個高高在上的臺階,這跳脫了他掌握的認知,所以一時情境之中,說出了不合時宜的話。

他覺得那不過是如常的争執,卻沒想過這帶給她的是什麽。

或許,他也曾經想到過,只是與他高高在上的臉面與尊嚴相比,她可能會遭受的嘲弄,她當下所面臨的困擾,都沒有那麽重要了。

所以,其實她也不曾一次地想過,或許顧輕塵不是那麽地喜歡月蘅,他喜歡的只是那個足以與他匹配的“白月光”。

所以,月蘅堕魔後,他也可以随時找到江文薏作為替代品。

江雪深心中五味陳雜,慕朝已經嘲諷地笑了一聲:“怎麽,大孝子,你家老人在屋子裏受苦,你卻要在這個時候同我……”

他頓了頓,看着顧輕塵愈發難看的神色,眼底暈開一抹譏諷:“花前月下。”

江雪深嘴角一抽,很快揪了揪他的衣袖,小聲道:“成語不是這麽用的!”

慕朝淡淡:“哦,是嗎,我沒有文化。”

江雪深:“……”倒不必這麽理直氣壯。

兩人講話時湊得很近,快要咬上耳朵,顧輕塵隔了幾步遠,聽不清他們在講些什麽,只能看到二人舉止親密。

他繃着臉,打量着“江雪深”身邊的這個男人。看起來平平無奇,沒有什麽特別的。

江雪深聽到幾聲微不可聞的腳步聲,剛偏過頭,一陣掌風倏然襲來。

她下意識地反手擋了回去。

那掌風落在手腕很快化開,并沒有用幾分力道。

她不明所以地看向顧輕塵,卻見對方沒什麽情緒地收回了手,微微俯身作揖:“得罪。”

這是在試她的功法修為和路數?

江雪深低低應了一聲,回憶着剛剛那招反擋有沒有什麽問題,确認沒有,才在心底松了一口氣。

顧輕塵沒有試出什麽招數,心底卻冉起了更深的疑惑。

剛剛那一掌除了想試出招式,主要還是想試着摸出他修為的深淺。

但是,沒有。

探不出深更探不出淺。像是完全沒有修為,又或者,修為深到以他的能力根本無法摸索。

剛剛那一招,讓氣氛愈發僵硬。

正是這個時候,天邊忽然閃過一道閃電,大雨忽至。

雷鳴轟然響起,将屋內的嘈雜聲掩埋。

糟糕,慕朝讨厭雷雨天。

江雪深偏頭去看,慕朝的嘴抿成一條直線,看不出什麽情緒,只能從他抵在劍柄上微微扣起的指尖,知道他此刻極度不耐煩。

偏偏顧輕塵還在這裏擋路。

“改天談吧。”見顧輕塵又要靠近,江雪深搶先道,“今天我們大小姐是來看望顧老爺子的,希望青玄仙君莫要為難。”

慕朝瞥了她一眼,江雪深在身後輕輕扯了扯他的發帶,他終于配合地點了點頭:“就是如此。”

顧輕塵的臉色依舊不好,他緊緊盯着江雪深,冷冷道:“你是誰?”

江雪深作揖道:“大小姐的貼身劍侍。”

顧輕塵蹙眉:“貼身劍侍?”

“嗯,對……雖然聽起來不那麽正經。”江雪深硬着頭皮繼續瞎編亂造,“但是确實如此。”

顧輕塵還想再問,又一道重雷從耳邊掠過,雷聲過去,屋子裏的聲音愈發折騰。

窗棂還微微敞開着,從他們的視角正好可以看到顧老爺子從床上跌跌撞撞地爬了下來,見着什麽都砸。

江雪深好些年不曾見他,沒想到他竟然如此消瘦了。

他只穿了一件很薄的,可以清楚地看到兩塊肩胛骨高高地隆起,就像是一架人骨穿着衣服,單薄得有些吓人。

“柳正城!柳正城!是你!是你堕魔!是你練毒功!你煉毒果!為什麽要纏着我!”

“為什麽不肯放過我!”

“是你柳家做的孽!你們死是衆望所歸!為什麽就是不肯放過我!”

伴随着桌椅砸在地上四分五裂的聲音,一聲一聲泣血的痛訴也從那片嘈雜聲中劈了出來。

風将窗棂猛得撞開,屋裏的狼藉展露無遺。

他的聲音像從地底下鑽出來似的瘆人,江雪深聽得背脊發涼。

顧輕塵臉色也不是很好。

屋裏的人是他的爺爺,擁有着曾經顧家乃至整個正道最至上的實力之一。

現在卻只能和普通凡人一樣,不,比普通凡人還要不堪,而這不堪的一面已經不知道被多少人見過。

他忽然覺得有些羞恥,整個人都氣得發燙。

這裏只有慕朝沒什麽情緒。在他看來,裏面這個人即便在巅峰時期也不過是比廢物好那麽一點。因為一個心魔,淪落至此,絲毫不值得惋惜與同情。

因為顧老爺子并不是一次兩次心魔發作,屋子裏除了一些必要用品,其他易碎物品基本都被撤走,防止誤傷了他。

這兩日他發作得格外頻繁,居然連家具都砸了。

木櫃撞在地上,抽屜被狠狠撞出,散成一片。

不知道抽屜裏藏了什麽,顧老爺子盯着抽屜,嘶吼聲驀地一窒,屈下了身,肩胛骨頂着中衣,他顫顫巍巍地撿起了什麽,沉默了很久,忽然又大叫出聲。

慘烈,凄厲。

像是見到了這世界上最可怕的東西。

地上的木碎被狠狠捏碎,他瘋狂撿起又瘋狂丢棄。

江雪深看得心驚膽戰,忽然,一塊木屑擦過窗臺,伴之而來的是一聲清脆的撞擊。

她愣了愣,低眸看去,窗臺的縫隙中有一抹刺目的朱紅,順着她的視線,朱紅轉了幾圈,“啪”得滾在了寬縫上。

骰子。

是骰子。

江雪深的心飛快地跳了一下,喉間又癢又澀,好像有什麽念頭從腦海一閃而過。她緩緩地伸向骰子,快碰到的時候頓了頓,又很快捏住了骰子。

熟悉的眩暈感突如其來。

屋裏還是激烈的嘶吼聲,她似乎落入一個冰冷的懷抱。

就好像冬日雪地中,比冬雪還要冰冷的懷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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