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我想,我應該是喜歡你的……

很久以前, 江雪深也這麽擁抱過別人。

她忘了當時是否也像此刻這麽慌亂地心跳過,但卻記得,當時她說過與慕朝一樣的話。

快馬加鞭趕到鹿野山, 從血海屍山中一具一具翻找, 最後連手都被鮮血與腐屍泡皺,她終于找到了顧輕塵。

當時的心情她已經忘了,只記得額頭輕輕抵上顧輕塵的額頭, 她說:“還好你還好活着。”

正如她所說的,她曾以為鹿野山會是一個開始, 而她希望那是美好的。

但真要說當時對顧輕塵有什麽感覺,倒也未必,更多的恐怕還是從小就得知這個人會是自己未來的夫君,會是陪伴自己餘生的人,她并沒有做好當未亡人的準備。

當時翻找到顧輕塵,看到他渾身的累累傷痕, 看到他幾乎快斷了氣, 心中只覺得有些難過, 後來同阿雲談起, 她說,這叫憐憫。

那現在, 擁抱着自己的慕朝, 氣息慌亂聲音嘶啞的慕朝, 說着“還好你活着”的慕朝, 是不是也是一種悲憫呢。

指尖摩挲着他的袖子漸漸收緊。

江雪深深吸一口氣,從慕朝的懷中掙脫出,視線已經熟悉黑暗的環境,她看到慕朝被雨水打濕的烏發, 看到碎發落在冰冷的臉頰上,看到他緊抿的薄唇,也看到那雙比雨夜還要深沉的漆眸。

最後聽到他說:“先回去吧。”

江雪深點了點頭,這地方也不知還有多少妖獸,确實不宜久待。

然後看到慕朝默默轉過身屈下了身:“我背你。”

其實也沒有傷到哪,就是吓得有些腿軟,但緩一緩還是能自己走的。

但是江雪深頓了一下,還是環住他的脖子趴了上去。

畢竟這種機會,可能一輩子也就這麽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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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雪深有些歡快又有些惆悵地想。

他們沒有回江家,慕朝帶她回了赤海。

剛踏入地界沒多久,王順不知道從哪裏冒了出來,下意識地就想從慕朝背上接過人。

慕朝腳步微頓,看着他道:“準備傷藥還有怯寒的湯水。”

頓了頓,繼續道:“算了,準備傷藥即可。”

王順的手僵在原地,去接人也不對,收也不對,最後尴尬地撓了撓頭。

自從大護法走後,都沒有一個人在旁邊襯托他的機靈了,弄得他腦子都不夠使了。

氣氛有些微妙,江雪深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将臉埋在慕朝的脖側,直到悶得不行,才終于偏頭松了一口氣。

從赤海大門一路走到寝殿,江雪深默默數了一千八百下,終于到了。

将她放在床上,接着燈光,慕朝看清了她的傷口,只有兩道不深不淺的牙印,說不上多嚴重,甚至還沒有和他對習時傷得重,但不知為何,就是格外地刺眼。

江雪深被他看得不自在,縮了縮脖子,轉移話題道:“你剛剛說恭喜我是什麽意思?”

慕朝将視線轉移到她的臉上:“你方才在屏風後。”

他說的不是問句,而是非常肯定的語氣。

江雪深頓了一下,點了點頭。

慕朝道:“那你應該清楚,捆仙繩以煉氣期是無法掙脫的。”

江雪深點了點頭,又很快搖了搖頭:“但是我掙脫了。”

慕朝勾了勾唇角,似乎有些驕傲:“對,你掙脫了。以煉氣期的修為掙脫的。”

以煉氣期的修為掙脫的?

江雪深有些不明白。

慕朝指了指她的丹田:“你試着調息。”

聞言,江雪深屏息開始調動體內的靈力,驚奇地發現體內的靈力居然不像當初那般模模糊糊,反而運用自如,甚至充沛得令她難以招架。

這樣的靈力按理說早便可以突破境界,但她确實還是煉氣期沒錯。

這是……

見她一副不得要領的模樣,慕朝示意她起身:“你現在,拍我一掌試試。”

江雪深點頭,凝神便拍出一掌。

頓時暗流湧動,狂風四起。

慕朝反手接了一掌,那風勁瞬間倒戈。江雪深側身躲過,躍到慕朝身後,又是屏息狠狠擊出一掌。

她想的很簡單,一是慕朝讓她打的,肯定是想試試她的靈力,收着打便試不準确。二就是不管她用了幾分力,慕朝肯定都接得住。

結果第二掌慕朝居然負手不接,掌風将燈火吹得歪七扭八,慕朝往後退了半步,順勢倒在床上,掌風重重破開帷幔,震得地都跟着三顫。

江雪深跟着驚了一下:“我現在……這麽強的嗎?”

慕朝點了點頭:“捆仙繩屬火,在縛靈的同時或許還能解去因為洩靈鞭導致的寒性。”

“但我還是煉氣期。”體內磅礴的靈力怎麽也不可能還只是煉氣期的水準。

慕朝:“因為洩靈鞭,你是不可能再突破境界,但這不代表你比別人弱。”

江雪深終于聽明白了。

因為捆仙繩的副作用反而壓制住了洩靈鞭的寒性,釋放她體內的靈力,但她已經注定不可能再突破境界,即便體內的靈力,神識的強勁已經足以讓她結嬰,甚至更厲害,但她也不能脫離煉氣期了。

而慕朝的意思大概就是,即便她永遠都只可能是個煉氣期,但也足夠以強勁的靈力與更高境界的人相對。

甚至因為她永遠都只可能是煉氣期,這些靈力統統都只會在煉氣的境界之內膨脹,也就是說,她已經是煉氣期的最滿級。

而其他人是不可能達到一個境界之內的最滿級的。

因為一旦達到突破的阈值,哪怕自己不願意,也會自動升入更高的境界。

所以,她現在是因禍得福嗎?

“但……”江雪深愣了愣,想到的卻是,“你當時知道我就在屏風之後?”

慕朝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是後面猜到的。”

“那些話是故意同月蘅講的嗎?”

慕朝:“是,我只是想知道捆仙繩的用處,可惜她也不知道。”

“那你當時在想些什麽呢?”江雪深忽然問道。

在知曉她就在屏風後的洞穴之中,可能面對着一片生死未蔔的世界,他會想什麽呢,難道只是捆仙繩的功效不成嗎。

好吧,江雪深得承認,那句“江雪深死便死了罷”真的很傷人心。

她真的極力想忘記了,但冷不丁地回憶起來,還是覺得渾身都涼飕飕的。

“其實以你的能力,完全沒必要與月蘅周旋的,完全沒必要問什麽捆仙繩的。”江雪深道,過了一會兒又嘆了一口氣,“不好意思,可能剛剛确實有些害怕了,我緩一緩就好,你別往心裏去。”

她眨了眨眼,把疲憊又吞了回去。

燈火還在搖曳,落在慕朝臉上,眼底投下一片陰影。

他張了張嘴剛要說話,殿門被輕輕叩響。

屋內死一般的阒靜,半晌,慕朝才道:“進來。”

王順端着一盤傷藥和紗布,剛進了屋,就敏銳地覺察出氣氛不大對。

他覺得自己進階了,都開始會看眼色了,放下藥還不待慕朝下令,便麻溜的滾了出門。

屋裏很快要恢複寂靜。

慕朝拾起傷藥,剛要開口,便聽江雪深道:“我自己來吧。”

他頓了一下,擡眸看向她。

她渾身濕透了,烏發散亂,常用的那支金釵已經恹恹地半挂着,随時都可能摔到地上,或許受寒了,燈光之下,她的臉色尤為蒼白,襯得脖側那兩道傷口紅得愈發刺眼。

他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茫然,過了一會兒才放下藥瓶:“你先沐浴換件幹淨的衣服吧,我等會兒過來。”

說完便離去。

這種情況下,江雪深還哪有心情沐浴,草草清洗了一下,這屋裏也沒有其他幹淨的衣服,她只能拿了一套慕朝的勉強先換上。

他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太大了,江雪深卷了幾圈袖子,但一副還是拖到了地上,沒辦法,只能在小腿上打了兩個結,将就着穿了。

剛想要上藥,慕朝已經回來了。

他敲了敲門,畢竟是他的房間,江雪深只能讓他先進來。

他也換了一套裝束,紅色的發帶順着脖子垂落在肩上,看到她的衣服時,慕朝目光微頓,很快挪開了視線,将手中的東西放在桌上。

聞到香味,江雪深很快忘了方才兩人談話并不怎麽愉快的事情,湊過去問道:“是什麽?”

慕朝打開盅蓋,遞了過去:“水沖蛋。”

江雪深喝了一口,還加了點酒味,甜滋滋的。

她以前受了風邪,阿婆都是煮這個給她的,喝上一大盅,出了點汗也就好了。

一口氣喝完後,江雪深才問:“是王順做的嗎?還挺好喝,就是感覺有點苦苦的。”

因為一開始沒注意火候,水燒完了……

慕朝不自然地別過了臉。

喝完水沖蛋,慕朝拿起藥膏,小心地塗抹在她脖側,這才輕輕開口:“我只是以為這對你很重要。”

江雪深愣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他是在繼續剛才的話題。

剛剛一時沖動說了那些話,其實已經有些後悔了,現下慕朝再次提起,她有些不知道說什麽,手足無措地坐在床榻,安靜地聽他說。

“但确實沒有注意到你的心情,我很抱歉。”

江雪深抿了抿嘴。

這幾日似乎一直都在聽各種道歉,父親的,顧輕塵的,現在又是慕朝的。

“你不用說對不起。”默了一下,她輕聲道,“你沒有對不起我,救我不是你的職責,可你還是救了我,是我的問題。”

是她潛意識裏覺得慕朝是不一樣的,所以才會覺得有些失望。

慕朝擡眸看向她,燈火下他的眸色尤為幽深,卻清楚地倒映出了她。

“我希望你可以憑借自己的能力逃離,我一直覺得,只有靠自己的實力,才是萬無一失的。”

江雪深點了點頭,其實她也理解慕朝的意思。

人這輩子靠誰都不是最可靠的,即便今日慕朝在,但明日呢,後日呢,即便是親人是朋友是愛人,都不能一輩子都如膠似漆地纏在一起,更何況他們呢。

她當然也覺得現在的結果更讓她開心。

“我知道。”她說。

慕朝卻打斷她:“但是洞穴後你不在。”

他說:“我看到你不在的時候,第一次後悔自己說過的話。”

“江雪深,你知道我生來天為父,地為母,從未有人教過我要怎麽對另一個人好,我可能做錯了,以後你可以試着指出我的問題。”

江雪深呆呆地看着他,沒有反應過來,半晌才“啊”了一聲。

慕朝将視線落在她脖側的傷口上:“像這樣,疼就說出來。不開心也說出來。”

“可是……”她暈乎乎地問,“為什麽?”

慕朝看着她的眉眼:“闫平良曾說,喜歡一個人便是看她哪裏都十分順眼。”

“我雖然不知道什麽叫喜歡,但現在我看你哪裏都很順眼,怎麽看都很讨人喜歡,就連現在呆呆的樣子都很悅目,我想,我應該是喜歡你的。”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很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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